人中吕布 第二十一节事理之变量

    在与曹操的谈话过程中，君不见随手开启了通讯器的录音功能，并将之顺道传送给了梦三，想要看看他对曹操此番说法的评价。且顺便要他向吕布求证一番，看其是否采取认同的态度。

    话说，很多人都以为采取多方求证以相互佐实的方式，是比较可靠的一种取得真相的方式，尽管这看似有些保障，却也未必就一定是没有漏洞的，而在这种情况一旦出现了漏洞，就很容易犯下更加不可弥补的错误。只因这样的做法，未必就意味着真理的展现。正如，某一个人犯了某一种罪责，综合种种的证据都指明了嫌疑人是谁，而被指控的嫌疑人本身也没有否认对于罪责的指控，那么从司法逻辑的角度而言，这名嫌疑人便可就此被定论为犯罪者，从而将要接受相对应的罪责惩戒。

    然则，如果回到历史的现场，重新观察整个犯罪的过程，却莫名的发现，这种定论并不是真正的真相，因为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在这种虽有了直接证据但仍旧误判的情况下，真正的犯罪者必然会是一个极其有智慧的人，其懂得所谓的瞒天过海是怎么布置的，也懂得所谓的釜底抽薪是怎么叠加的，他会通过实际的例证告诉查案者，所有的证据都会是真的，但唯独所有证据所指向的犯人，却是假的。所以，当人们没有意识到那个被指控的犯罪者是假的的时候，那么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

    因而，在真正的智慧者面前，越是想要找到真相，就是越是找不到真相，越是想要获得真理，就越是容易失去真理。所以，这世上也许并没有所谓的真相，因为相由心所生，心真相亦真，心伪相亦伪；也没有所谓的真理，因为理由意所为，意真理亦真，意伪理亦伪。

    所谓心，指的即是本性。所谓意，指的即是欲念。

    对于曹操那一番所言，梦三本身并无任何评判的意图，因为他不是曹操，无法作出最符合其本人意志的判定，也未曾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过程，同样无法给出属于自己角度的看法。不过，吕布是一个有着切身经历的人，有关他的看法，无疑是具有一定权威性的论定。

    在听完这份录音之后，吕布忍不住轻笑了下，却说：“在那时，真正想要对天子取而代之的，唯有董卓及袁氏两兄弟而已。”

    梦三闻言，不由一时沉吟不已。他不禁思索了下，综合他在后世所阅览过的各种有关的资料记载，貌似后来的董卓确有想当皇帝的迹象，而袁家的两兄弟中的袁术在后来也明确的自立为帝了，袁绍本身虽没有明确表露出要自立为帝的迹象，但在其成事之后，从始至终也不愿再对献帝表示出尊奉之意，乃至于在献帝落难之时，也几乎没能给予丝毫的帮扶助力，且在后来他也有心接纳袁术承袭对方自立之帝位，由此迹象则也表明，其暗地里可能同样怀有当皇帝的心思。倘若吕布所言无错，那么至少在他生前的那个时代里，除此之外的其他争霸者，想来顶多也就是意图混个诸侯王的地位，对于汉室天子他们依旧会在明面上表示出尊奉之意。

    不过，梦三有些疑惑的是，汉室皇权的力量已经衰微，即便能得到其他诸侯的尊奉，又如何能保证可以继续在政治上控制住他们呢？谁又能保证第二个“秦始皇”就一定不会出现呢？而这不也是后来既定的历史宿命么不是？所以，梦三就向吕布询问道：“那你呢，具体又是怎样的想法呢？”

    吕布回道：“我本就是汉家臣属，自当竭力效命于汉室天子。”

    梦三便又问：“那按这样说来，正如曹操所说的那样，如果献帝要你杀他，你也就一定会杀了他，是么？”

    对于这个问题，吕布不由得稍微停顿了下，旋即回说：“倘若是在此前，我会按着照献帝的旨意去做；而眼下，却未必。”

    “此前？你指的是穿越回这个时代之前？”梦三追问道。

    吕布点头说：“不错。”

    梦三不解道：“此前在下邳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向曹操俯首称臣了么，怎么还会要听从汉帝的指令？”

    “俯首称臣？”吕布听了，却不以为然的轻笑着说：“我心下知晓，曹操是一定要诛杀于我，故而那不过是权益之计罢了。”

    梦三沉吟了下，却又道：“后汉的史书有记载，说后来的你因为叛变了，所以曹操才会发兵往徐州去讨伐你的；有关这样的说法，你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吕布听了，顿时不以为然的笑着摇了摇头，却道：“自古以来，皆是成王败寇者；对于如此定论，我吕布一介穷虏，又何能说些什么。”

    梦三沉吟了下，继而便说：“后汉的史书是由晋朝人所写，按照世俗常人的逻辑，其所写的立场应该是比较客观的；但如果要考虑到当时的政治立场的因素的话，这样去写倒的确很有必要。”

    话说，梦三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晋朝是承袭了曹魏的政权，而曹魏又是承袭后汉的政权，如果不将曹魏塑写为正统立场的话，那么其本朝政治立场的正统性也是会遭到世人的质疑的。所以，将除去曹魏以外的其他反对者都加以为叛逆立场的定性，是有助于本朝政权正统性的确立的。这与后现代的政权合法性虽在意义上相同，但在性质上却有些根本的区别，因为后现代的政权确立所讲究的主要是体现在民众的意志使然方面，而中古时代的政权确立所讲究的则主要是体现在天命所归的宗旨上，而这一点在那个时代里，则主要来源于对圣人所遗留的教导箴言的遵守。

    “晋朝人？莫非足下知晓后来所发生的事？”吕布听了，有些狐疑的问。

    梦三轻笑了下，则说：“你应该很清楚，汉室的权力已经走向没落，被其他政权更替是早晚的事情。”

    吕布闻言，又显得有些稀奇的问：“言下之意，是那晋朝取代了汉朝，最终承袭了这天子之位？”

    梦三则解释说：“如果按照事实逻辑来叙述的话，应是先由曹魏篡夺了汉室的政治权力，建立了自己的中央政权，然后司马氏又篡夺了曹魏的政治权力，创建了新的王朝—晋。”

    “看来，曹氏终究还是取代了汉室的天子之位。”吕布言下之意，对此结果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但他同时又忍不住询问道：“那司马氏又是何许人也？”

    梦三看了看他，继而回说：“说起来，晋朝开国君主的祖父辈，跟你似乎还存在一些渊源。”

    “喔？”吕布闻言顿感意外，忙又问：“不知是什么样的渊源？”

    梦三笑笑说：“按照史料的说法，他们家的祖籍是温县，如果这个记载没错的话，那他们一家就应当是你的纳税人。”

    “温县…”吕布喃喃的念叨了下，不由点点头说：“嗯，如此说来，我倒似乎有些了然那司马氏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且说，吕布被授封过温县侯爵的贵族阶级地位，这可以说是他本身能力的一种体现，而地处于河内郡境内的温县，就是他的封地。而晋朝的开国君主—晋武帝司马炎，其祖父司马懿一家，那个时候就定居在温县境内，所以按照当时的制度条律，他们司马家应是归属于吕布统管的民众，是需要每年向吕布缴纳相应粮食税赋的，而在名义上，吕布在当时也就是他们司马家的主公了。说起这档子事来，司马懿的一位兄长司马朗还曾在董卓的属下效过力，而董卓死后便又继续效力于汉室，二者之间应该有过一定的照面才是，甚而司马朗本身在那时也就是为吕布效力的。话说，后来的曹操为啥那么防备于司马懿，还形容司马懿有什么鹰视狼顾的状貌，也不好说是不是其中有这么一层关系的缘故。

    梦三轻笑了下，又问：“那眼下，你又是怎么认为的呢？”

    吕布略微轻笑了下，回说：“倘若要在此前，我必当要将那司马氏一族悉数捉拿，以监禁起来；而眼下则……唉，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梦三不以为然的轻笑了下，却说：“你竟然也相信‘天命’这种事情。”

    吕布闻言，不禁有些意外的问：“此乃圣人所言，何以不信？”

    梦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以为然的说：“也许这世上的确存在所谓的‘天命’，因为人的命运是由天性所决定的；然而，人的命运又是否真的不可改变，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是，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并不是不可改变的。”

    梦三这话不由得引起了吕布的深思，的确，如今的他又突然回到了先前的时代，这的确是一种实际意义上的改变。然而，他又不免感到有些疑惑，究竟如何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可以改变自己天命的人，所以他便问道：“那，要如何才得以改变，自身那天定的命运呢？”

    梦三则说：“既然一个人的天性决定了其一生的命运，那么只要改变了天性，自然也就改变了命运；话说，过往的我也曾认为事物的发展有其既定的命运，无论人怎样的去作为，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但现在看来，似乎却是不一定的；这就好比我们那个世界所认知的‘量子法则’，事物发展的变量始终都是变与不变各占一半概率的，无论那发展的结果看似多么的既定不变，也都可能会出现偶然的因素令其产生相应的改变。”

    吕布听了这番话，一时间沉吟不已，尽管他听不懂这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却感觉到在这段话语中隐含着某种未可知的深意。只见他略显感概的说：“无怪乎那李黑要称阁下为‘神人’了；阁下此番所言，确实高深莫测，我等凡人实难窥测个中真意。”

    梦三不以为然的轻笑了下，却说：“正如古人也曾说过的，格物在致知；当一个人的体会逐渐的多了，也就慢慢能够了解了，从而也就使自己最终能够明悟了。”

    也许，对于此时的吕布而言，在经此一遭历程之后，已经开始完全将梦三当成了是上天降下的状貌如人类一般的天神。尽管梦三本身并不将这样的事情全然放在心上，他所追求的只是在这历程中去求证自己所想要的答案而已，但也并不妨害他会将之当成事物发展中的一种变量因素，加以合理的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