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阿布 八阳台上的“月亮”

    小海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有气无力地咕囔了一句：“我终于知道许仙是怎么被白娘子吓死的了。”

    “什么？”阿布不懂什么许仙、白娘子，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让她高兴地是小海可以说话了。

    “没什么，你先去把衣服换好。”小海窘迫别过脸地说道。他此时脸颊一阵火热。阿布低头看看自己，虽然用手拽着浴巾掩住身体，但仍有大部分的身体裸露在外，她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回浴室关上门换衣服。

    等阿布换好白裙打开浴室门，看到小海依旧瘫坐在门口，阿布抱着他的胳膊将他搀起来，送到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的音乐虽然换了一首歌，单声音未免过大，对于此时小海薄弱的心脏来说，这个嘈杂的环境完全不利于他的“恢复”。

    阿布像是能感受到他心脏的“抗议”，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小海感激地看了阿布一眼：由于没来及仔细擦拭，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头发的七彩颜色比干法时显得暗了一些，关着脚丫站在一旁，双手相握搭放在身体前，像是犯了错误的小朋友等待着家长的训话，样子着实让人怜悯。

    小海无可奈何地笑了：“你的鞋呢？”

    阿布“啊”的一声低头望下去，白嫩的甚至能看到青色血管的脚丫正赤裸裸地站在地上，阿布尴尬地小跑着去穿鞋。

    小海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你要喝点水吗？”阿布讨好般地问道。

    “我还在真渴了，不对，不对，是你的这个海洋珠渴了。”小海用手指着胃的位置逗趣道。

    阿布的微笑像是挣破乌云的太阳一样从她的嘴角舒展开来，不好意思地扭身转去厨房。

    阿布将一杯凉白开端给他，小海接过去说了句“谢谢”，随即一饮而空，又指着自己的胃冲阿布说道：“这下它终于能老实一会了。”

    阿布“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绽出花一般的笑容。

    “你怎么不给自己倒一杯呢？不渴吗？”

    “盐刚才被我…泡澡用光了。”阿布咬着下嘴唇窘迫地说道。

    小海笑着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说道：“我下楼去小区超市买点，一会就回来。”

    小海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我回来时，不会又吓我吧。”

    阿布被他逗地只得娇羞地抿嘴笑起来。

    等小海捧着一大袋子的盐回来时，门并没有锁，他轻轻推开门，客厅里依旧没有人，小海的心骤然一紧，探头探脑地在自己家里“搜寻”起来，样子看起来滑稽至极。

    当他靠近书房那个小小阳台时，看见阿布正坐在那里，他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捧着一大包盐去了厨房，帮阿布调了一杯温盐水。

    “给。”小海一边递给阿布一边挨着她坐在地上，学她一样把膝盖蜷起来，双臂环抱着它们。

    “谢谢”

    “我一次买可十包盐，超市的大姐问我是不是受到盐要涨价的小道消息了。”小海自己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阿布微笑着喝了一口温热的盐水，这样经过精心调配的温度，使她的浑身激起一阵暖流，直入脊椎。

    “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阿布双手握着水杯，冷不丁冒出这句话，眼睛并没有看向小海，而是将目光漫无目的地瞟向阳台外，甚至更远的地方。

    “因为你们会就落水的人。”小海傻傻地说道，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个例外。

    “不，不是所有我们碰到的落水者我们都会救。”阿布双眼流露出忧伤：“也许这样说很残忍，但事实的确如此，我们不可以暴露身份，这是我们人鱼要遵守第一准则。”

    小海仔细听着她的解释，努力理解这些。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磁场，是脑部发出的电波。磁场包含了很多信息，一个人气质、意念、涵养、当下的情绪、思想等都能通过磁场反应出来，磁场也是个能量场，一个人心里装的爱越多，他的能量场越大，心中的私欲越少，能量的凝聚力就越强，在深海中，我感受到你的磁场聚集着满满的爱。”阿布轻柔的描述着，声音像潺潺流水一般细腻温柔。

    “它以无形的方式保护着你，呼唤着我感受你。”说到这，阿布扭过头用她那光彩夺目的迷人的眼睛看着小海，她的头发此时已干了大半，被晚风吹地飞舞着，发丝“越界”摩擦着坐在她身旁的小海的脸上、颈上、胳膊上，在朦胧的月光下，此时的寂静更像是一场美妙的梦境，只是小海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加速跳动声在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没想到你是美人鱼，我以为是……”

    “以为是什么？”阿布好奇地问。

    “以为你是海豚精呢。”小海为自己原来有这样荒唐的猜测而懊恼。

    阿布咯咯地笑起来，笑的很动听。

    “你们从未想到真的有人鱼的存在吧？其实我们一直共同生存在地球上。”阿布娓娓道来：“几亿年前，海水里进化出一种两栖动物叫做海猿，可以生活在海岸和海水中，由于忠诚大海，通过几万年的演化，进化出更适合长久生存在深海中的鱼尾，而上岸后可以变化成双腿。就是你们后来称的人鱼。而大约在两亿年后，有几只贪婪的人鱼不满足大海和海岸的生活，他们爬向陆地，要开拓领地，走向茂密且富有挑战的森林，渐渐脱离海水的他们失去了在海水中生存能力，演化成了森林古猿，也就是你们人类，所以你们人类遗传基因里是带着劣根性的——自私和贪欲。”

    “你是说我们人类是从人鱼进化而来？”小海努力接收这些看似断乎不可能的信息，想把它们梳理清楚。

    “准确的说——我们人鱼是你们人类的祖先！”阿布义正言辞的说：“所有的生命都起源海洋，我妈妈说等到你们人类将地球那可怜的30的陆地资源用完，还是会想起回到最初的地方的，不过我们都不希望这天的到来，不希望你们的贪欲破坏海洋。否则这个地球的寿命就真的到头了。”

    “那你们一直都知道我们存在，而我们…我们却不知道你们的存在？”

    “是你们早遗忘了我们的存在，还以为只是传说而已。”阿布纠正道。

    “噢，原来我们在明，你们在暗。”小海作恍然大悟状。

    “以前我们是不需要躲避在暗处的，我说的是几千年前，我妈妈告诉我，那个时候人鱼偶尔还是可以出现在人类面前的，因为你们当时的能力还不足以对抗我们，更不足以破坏海洋，而现在不同了，你可以试想一下，以你们的好奇心和无止境的贪欲，怎么可能允许我们安静的存在深海中？看看现在陆地上还有哪种生物没有被你们所侵扰？它们的家园被你们一点点地侵占、吞噬。”

    小海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画面：被捕获的血淋淋的水貂、被割了鱼鳍的鲨鱼沉入海底等待死亡、一口气数的过来的频临灭绝的东北虎、终日关在动物园内近乎发癫发狂的猩猩……

    小海的心被这一幅幅画面刺激的如同被铁锤沉闷地锤击了一下，堵的说不出话来，人类是这个地球上最为自私残忍的动物。

    阿布侧过头望着小海，似乎觉察出了他的失落，她总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感受别人的情绪，只要她想。

    “你不一样，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她的大眼睛凝视着小海，在阳台昏暗的灯光下，小海也能看的清楚，她的眼睛即便目不转睛，眼睛里也似乎有水波在精妙地荡漾着，亮闪闪、波光粼粼的水波。

    小海报以羞涩一笑。

    “你说几千年前你们出现过人类面前，也就是说古人见过你们？”小海突然觉得古人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孤陋寡闻”，虽然他们不认识电器，没有网络，但至少他们见过很多真实的东西。我们终日对着没有生命的高科技产品，却失去了越来越多真实的东西，到底谁更悲凉？

    “当然！我们都没有经历那个时期，不过却都听祖辈们说过，古人还记载过我们的存在，好像是《太平广记》、《搜神记》，还有‘山’什么来着？”阿布微微皱起眉头，嘟起嘴巴沉思冥想。

    “是不是《山海经》？”最出名的写神怪的古书就这么几部。

    “对对对。”阿布眼睛一亮，如同小鹿般点着头，随之冲着小海粲然一笑，露出两排晶莹雪白的贝齿，让小海恍惚间以为看到了牙膏广告的女模特从电视里出来了。

    “我们的祖辈记载在你们古书上最出名的就是女娲了，她很善良，总是救起落水的渔夫，古人就将她视为上天派来的天神一般供奉起来，最后竟将她神话为创造人类的始祖。”

    “等等…女娲？女娲娘娘？”小海看不见自己吃惊的表情看起来有多么夸张，“她她…她的那是蛇尾，跟你们不是…不是一路子的吧？”小海慌乱的找不到准确的词语，只能用“一路子”来代替“种族”。希望阿布能听懂。

    “所以说你们鱼人总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什么都清楚，其实总被蒙蔽双眼，掩盖真相。”阿布一边说一边无奈地轻轻摇着头，柔软的发丝跟随着颤动，像是被人拿起打量的彩色缎面。“女娲的鱼尾是被古人在转述她的外形时一点点误传，最后定格在古书和鱼人脑海里的就成了蛇尾了。”阿布最后还是嗤笑了出来，的确，鱼尾和蛇尾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小海能够想象到，在古时候没有照相机、摄像机，甚至很多人不会写字，语言是唯一转达信息的手段，通过每个不同的人口中转述下来，最后会是一个面目全非的样子，像极了我们经常在综艺节目中看到的玩的传递动作的小游戏，一个动作通过几个人的传递，最后做出来的动作与最初要传递的动作相差十万八千里。

    小海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副呆滞的表情，陷入女娲的下半身蛇尾和鱼尾的变化画面中。

    “哎？”阿布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给你看个好看的吧？算是补偿那会你受到的惊吓。”她咖啡色的双眸闪烁着光芒，为自己想到的主意而兴奋不已。

    “什么好看的？不会惊喜变惊吓吧？”小海对于几个小时前的灵魂出窍事件还是心有余悸。

    “胆小鬼！还能吃了你吗？”阿布嗔怪道。“去把书房和阳台的灯都关了。”

    小海的大脑还在考虑要不要照做，而自己的手已经在支撑着地，腿一缩便离地站了起来，“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啊？”小海恼怒起自己不争气的肢体。

    “神神秘秘的要给我看什么啊？”很快小海返回阳台，只剩下高空的月亮弱弱地发出无伤大雅的微光，让他能够隐约看清阿布笑盈盈的脸。

    “那么…要开始喽。”阿布双手抱着弯曲的双腿，将头侧偏在膝盖上，望着小海，她的眼睛迷离地笑着，看起来那么美。

    突然间，像是谁恶作剧一般又打开了阳台的灯，整个阳台都亮了起来，小海的眼睛似乎还没做好准备，虽然不是刺眼的光芒，却也晃得小海不得不半眯着眼睛，他努力适应着这让他毫无防备的光亮，以迎着光看清楚眼前的光源，阿布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她的全身此时散发着光芒，像极了掉落在阳台的另一个月亮，这个“月亮”正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小海，嘴角完成一个美好的弧度，眼睛眨动闪烁，脸上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甜美。小海看傻了眼，他想起仓央嘉措的曾用皎洁的月亮来形容自己心目中最美的情人玛吉阿米的脸庞，现在他终于能理解仓央嘉措的情怀了。

    此时的小海站在原地，却忘记了身在何处，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进入了精灵族王国，看到了浑身发光的精灵族的公主。

    夜晚清爽的风吹拂过来，阿布身上、头发散发出的海洋清香真切地让小海知道他看到的不是精灵公主，而是一个叫做“阿布”的月亮。

    阿布“关闭”了电源，整个阳台又瞬间暗了下来，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阳台上演了多么神奇的一幕，除了小海，只有那个刚刚被阿布比的略失光彩的高空中的月亮，目睹了这一切。

    “好看吗？”阿布扬起眉毛，得意地笑。明明已经从小海的神情里找到了答案，却仍旧明知故问。也难怪，阿布虽说是人鱼，但也是雌性动物，所有的雌性动物都是听觉动物，都想亲耳听雄性说甜言蜜语。

    小海回过神来，依靠在阳台门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掩饰内心的惊叹，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你们技能之一？你们人鱼都会还是只有你会？”

    “所有人鱼都会，我们可是生存在深海里，如果不会发光，在深海里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发光是所有需要在黑暗中生存的动物进化出的一种本能。海洋中不光我们会发光，还有很多光怪陆离的发光生物呢，有烛光鱼、龙头鱼、灯眼鱼，还有些鲨鱼也能发光，海底黑暗层的40的鱼类都具备自身发光的本领。”

    “陆地上的萤火虫也会发光。”小海像被点通了似的补充道。

    “我们人鱼的发光要比它们都更复杂一些，刚才给你看的是我们最微弱的光，我们还可以让光更亮的。如果我们想的话，你明白吗？”阿布着急地想证明自己与刚才那几种自身会发光的简单动物是有区别的。

    “我明白，我明白。好比…好比电灯，它们只有一个档，只能发出一种光，你们有弱、中、强三种档，你们是高级一点的电灯。”小海找到一个自以为很贴切的比喻。

    “想看看我的技能吗？”小海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神里带着顽皮。

    “你也有技能？”阿布咯咯地笑，虽然用银铃般的笑声来形容未免落俗，但却是此时只有这个形容最为形象。

    “小看人！只有你会炫技吗？”说着，小海煞有其事地背过身去，引得身后的阿布忍俊不禁。

    “准备好了吗？我这个技能有点可怕噢！”他故意将声音压低拉长。

    阿布斜睨着他的背，抿着嘴巴忍住笑容：“少罗嗦！放马过来。”

    “哟呵，还会说成语！”小海继续调侃道。

    “有完没完了，快~~点~~”阿布拖长了最后两个字，心急地等待着看他到底耍什么宝。

    只见小海猛地跳转过身子，手里拿着打开电筒功能的手机照在自己的下巴，双眼上翻，舌头竭尽全力的伸出来，嗓子里发出低沉的鬼怪的嘶吼声。

    阿布“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双肩汹涌而至的笑带的不停地抖动。

    小海满足地看着阿布尽情的大笑，他从未觉得这个小小的不足三平方米的阳台可以这样美妙，都说越是美好越是短暂，如同“昙花一现”，其实不尽然，人们总会把美好的事物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变成刻骨铭心，所以美好的事物并不短暂，相反，它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