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私塾规定,每过十五天就要休息一天,初六也迎来这辈子第一次“周末”。
一大早,初六就出去铲草,喂养他的鸡和猪。
这是改善家庭生活的重要经济来源,坚决不能松懈。
他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去鸡圈,抽空堆肥,还要过问母鸡下蛋是否正常,喂了什么食物。
大姐叶子本想去铲草,见到满满的一筐嫩草,就知道弟弟起了个大早,把草铲回来了。
她这才想起初六今天不用去学堂。
但她不领情,气鼓鼓道:“初六,今天你剁草、拌食,在咱们家,鸡和猪都是你的······”
二姐菜心抱着妹妹鸭蛋帮腔道:“就是,我们起早贪黑干活,鸡下蛋都被说成你的功劳······”
初六知道两个姐姐心中有怨气。
他去上学,养鸡和猪就成了两个姐姐的活,这无形中加重了她们的负担。
家里就这般重男轻女,初六没办法改变,所以他今天主动抢着干活。
“姐,你们歇着吧,今天的活我全包了。我知道最近你们受苦了,可这只是暂时的事。等我以后科举考上功名,一定给你们买最好的胭脂水粉,买四套新衣服,春夏秋冬换着穿······”
事实证明,画大饼有时候真管用,至少能暖人心。
“初六,你快去读书,鸡和猪我会和菜心喂好。”
“对,这点小事,我和姐姐随手就做完了,你去读书。我这就去把蛋蛋放炕上,让她觉觉去。”
两位姐姐不会说好听的话,但眼中的光却亮晶晶的,全是真诚与期望。
······
吃罢午饭,初六在树荫下教一帮孩子写字。
“今天我教你们三个字:天、地、人。”
初六在灶中找了半截烧黑的柴,很认真的在地上写了三个字,边读边指给孩子们认,还指导他们一笔一划写。
王翠翠慈爱的目光落在初六身上,她本不想打扰,但看到两个扎羊角辫,还满脸认真学字的孙女,忍不住道:“叶子、菜心,你们学什么字,赶紧干活去!”
两个女孩就要离开,初六劝道:“奶奶,女子虽不能科举,但学会字有很多好处,至少嫁人后少受欺负。”
王翠翠不再说话。
都说女娃子断文识字有好处,说到底不过是出嫁时能为娘家长脸罢了。
碰上好人家,还能让你当家记账。
若是无赖人家,反而成为累赘。
那个男人喜欢比自己聪明的婆娘。
但现在她选择相信孙子。
······
胖墩听到初六放假,便来找他玩,不想还蹭会了三个字。
他蹦蹦跳跳回家,兴冲冲道:“娘,我学会了三个字,天、地、人,是初六教我的,我现在就写给你看······”
“一边玩去,谁稀罕三个字!”
马凤丫剜了一眼儿子,恨嘟嘟道,“一起河里救的人,凭什么初六能上学,我娃就不能上?苏家也太偏心了,看人做事,就不怕遭报应······”
她丈夫谢大柱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妻子的喋喋不休。
“你这憨婆娘就知足吧。苏家送的米、布、肉喂狗了吗?墩子是拿锄头的命,就没有握笔杆的手。再说了,他去读书,谁给你喂鸡、喂猪、捡柴火?”
马凤丫羡慕初六家每天有十几个鸡蛋,她也养了十几只鸡让胖墩喂。
都是谢家子孙,凭什么她儿子就不行。
然而,世事总不遂人愿。
初六家的母鸡天天咯咯咯报喜,她家的母鸡却很少唱歌。
马凤丫便将这事归结到人身上。
为此两口子没少拌嘴。
谢大柱又道:“话又说回来,初六是个聪明的娃,日后若是有本事了,咱家也能跟着沾光。都是一个太爷的种,你别老是鸡蛋里挑骨头······”
“行了吧,我连自己男人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叔伯侄儿?要我说就是你没出息,换做我是男人,现在就去问一问豆苗,凭啥墩子不能上学?骂都要骂回个公道来······”
“你是男人?你站着撒泡尿我看看。”
谢大柱见老婆不可理喻,抢白了一句,气呼呼出门到田里去了。
“就会拿老娘撒气!”
马凤丫咕嘟了一句,丢下胖墩,转身去了鸡圈。
······
初六决定要悄悄练毛笔字。
他研磨铺纸,本觉得应该很顺畅,不想却十分别扭,一不小心墨迹就染到纸上,绘出一片狼藉。
上辈子他大学时选修过一次书法课,课上学了些许写毛笔字的技巧,勉强弄了个及格,此后就没怎么碰过毛笔。
一张纸三文钱,容不得他浪费。
于是他先拿树枝在沙地上写几遍,待到心中落笔有数,才开始在纸上写。
数次后,字还算工整,但若说是书法,那就是说笑了。
所以,他必须请教文澜沧。
······
“夫子,我想跟你学毛笔字。”
文澜沧听后道:“你写过毛笔字吗?”
初六不好意思道:“夫子,我偷偷写过,但写出来的字不好看。”
“你写一个字我看。”
初六深呼吸几口气,提笔沾墨,静心落笔。
他在纸上写下一个“永”字。
大学时选修书法课,第一节课老师就讲的是“永”字。
说永字八法,点、横、竖、撇、捺、提、折、钩都有,是书法用笔法则。
他没怎么认真听,现在想起来有些后悔。
文澜沧眉头微皱,沉吟片刻道:“你虽是初学者,可下笔有方,给人一种熟稔之感,可写出来的字却没想象中的那种韵味。”
“怎么说呢?就是有些矛盾,你看似有书法天赋,却又给人一种不着边际的感觉。”
“来,我给你教永字如何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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