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劫1 第五章乱字诀
阳光甚为刺目，只照得化城寺熠熠生辉。
化城寺外，经幡伫立。
“回禀主持，魔教似乎暗中安排人手潜入了九华。”
“知道了，你先去吧。”经幡猎猎作响，空见挥了挥手，吩咐弟子退去。这已是魔教攻山的第十日。双方在九华山头相互激斗了不下十数次，因有叶秋白早定下计策，因此，这十余次虽说打得激烈，双方却都各自保存了实力。不知是否魔教也意识到了这点，但据近日探子的回报，魔教行动日益谨慎，已进山的魔教教众一直在摘星峰附近盘桓。倒是山外的魔人蠢蠢欲动，似欲有所举动。他们难道还真想在九华山常住不成？空见正盘算着，却又听得人来报，“后院有几位受伤的同道伤势颇重，空劫师叔请主持前去商议。”
“我随后便去。”空见叹息一声，能让空劫头痛的必定难治得紧。此次九华可欠了同道各门一个天大的人情了。他迟疑片刻，转身向大雄宝殿走去。
“主持自去，此处老僧暂帮你照应片刻当不碍事。”殿内忽地传出话来。
空见一怔，却知殿中之人狮吼功乃当世一绝，法力甚高，当下合十道：“那就有劳师兄了。”说罢匆匆离去。
出于安全考虑，此次受伤者都被安置在这化城寺内一处隐蔽的所在——甘露洞，由九华化城寺药师堂堂主空劫负责救治。空见赶到甘露洞时，空劫正为伤者施针。
“空劫师弟。情况如何？”
“师兄来得正好，这三位道友伤势严重，拖延不得。”空劫简要介绍了一下，“这一位恐怕是中了‘腐尸毒’，还有一位应是中了梅精的‘月影梅花针’。均十分棘手。”
“啊？怎会和这几个魔头遇上？”空见一怔。能练成腐尸毒的自然是魔教中有些来历的人物了，和梅精在一起，那多半是坛主以上的人物。
中了‘月影梅花针’的其中一位伤者道：“弟子天师宫曲正，跟从我教小天师严守第五关东华寺。昨日巡山时突然发现了有几人鬼鬼祟祟在山间乱转，便上前打探，不想那几人是魔教高手，只一个照面便将我师兄弟打伤，幸而随身带有我教土遁符箓才逃得了性命。”
空见微微沉吟，忽地大惊失色，“不好！这些高手怎会还在东华寺附近？不应在摘星峰么？难道是障眼法？”
空劫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双眉耸动，“师兄？有什么不对么？”
空见不待回答，已走出洞外，“师弟，疗伤之事，我自会与青城派众道友商议，请他们助你。眼下有十万火急之事，我去也！”
叶秋白且行且住，他本拟放下香饵钓金鳖，将魔教中人引入禁地，速战速决，谁知天不从人愿，如今双方对峙已有数日。魔教行踪越发谨慎，让他恼火不已。虽有探子回报，这魔教中人如今都聚集在摘星、龙首两峰附近，他却也不能轻举妄动。前日，他听得在东华寺附近有魔教高手出入，顿觉此战取胜不易。
“叶掌教，别来无恙。”
叶秋白一怔，才发觉迎面走来一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空见大师。”他连连抱拳示意。
“这几日让叶掌教费心了。”空见寒暄数语，便向叶秋白说起东华寺附近有魔教中人出没一事。
“此事我也已知晓。”叶秋白拉着空见在一旁山石上坐下。“不知大师对此有何看法？”
“魔教中人阴谋甚多，只怕已瞧出了我们的计策？”
叶秋白愕然，“大师多虑了。”他微微一笑，“若魔教中人果真瞧破了，又怎会还盘桓此地。要知这九莲大阵一旦发动，任他天大本事也是插翅难逃。”
“但愿如此吧。”空见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了，叹了口气，“对了，魔教有高手聚集在摘星、龙首二峰附近，不知道是作何打算，对此叶掌教可有些眉目了么？”
叶秋白神色凝重，“此事我已派人通知驻守龙首峰的神霄门骆门主，请他多加关注。只是至今未得到确切消息。”
“这其中多半有些蹊跷。也不知道魔教打的是什么算盘。”空见起身道，“也罢！此处还是多多仰仗叶掌教，我再往别处瞧瞧去。”说着他离了落霞峰，即驱动法器向青城派驻守的流云峰瞿溪寺飞去。
流云峰一阵由青城、蜀山二派把守，此二派高手云集，当是万无一失。而相比起来，九华安插此间的好手空慎大师从法力上讲便要逊色不少。此时空慎见方丈师兄赶来，连忙迎了上去。
此次青城派高手以箕星子座下二弟子南行简为首，蜀山则是以钧天峰吕默言为首。空见早和这二人见过面，此刻要言不烦，将欲向青城借人的事说了一遍。
南行简向来豪爽，听得空见说话，当即道，“承蒙前辈瞧得起，敝师兄弟中倒有几个懂些医道的，我叫他们随你去就是。”说着点了两人，让跟随空见往甘露洞而去。
“这几日，你可真闲得紧！”东华寺中，黑衣男子对着正打坐练气的秀士一阵感慨。
寺门外，两位彪悍的紫琅弟子正分立左右。
秀士收气，睁开眼睛，“赵护法这几日坐卧不宁，可与素日风范大不相同呐！”
“凌云出走，此事可大可小。”赵天明忧心忡忡。
“左右不过是出走。”崔溆悠然伸了个懒腰，“多半他在外玩两天便会回去。”
“你倒是胸有成竹。”赵天明眼睛一亮，“崔大军师，你说凌云为何会出走？”
“在教中遭人欺侮？又或是想家了。原因不过那几种。”
赵天明点头道，“有道理。”
“你若真闲，倒不如想想这《须弥藏经》藏在何处。”
“那洞中你不是已进去过，并无《须弥藏经》的踪迹。”
“那洞中固然没有，我早已彻查清楚，但是那洞外呢？”崔溆意味深长地道。
“那洞道根本就是通往一处地下熔岩。”赵天明沉吟片刻，“那日我们进了那洞道，田髡率先出的隧道，即被熔岩所化。”回想当日情形，若非有田髡惨叫声提醒，只怕进洞之人无一人能生还。原来那洞道越靠尽头，四周便越光滑狭窄，若是一味贪快，便会直接滑入熔岩热浪之中化为灰烬。也不知道金乔觉选择这种地方修行有何深意？
“呵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崔溆摇摇手中折扇，“我问你，这金乔觉悟道处如何？”
“极为奇怪。”
“岂止是奇怪，简直是匪夷所思。素日你我悟道修行，有谁会找这种地方的么？”崔溆道，“但凡修行总要找一处清净之所，从无听说过有人修行是处于庵堂之下，霓虹之中，熔岩之上的。”
赵天明奇道，“崔兄的意思是？”
“金乔觉以《须弥藏经》得道，那么此地匪夷所思之处必定也是出自《须弥藏经》。这乔觉悟道处也定与《须弥藏经》息息相关。即便《须弥藏经》未在这乔觉悟道处，但其陈设布置也一定合乎《须弥藏经》的总纲要领。”
赵天明凝神屏气，心中若有所悟，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写了两个字。
崔溆将手中折扇一合，也在虚空中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
两人一番鬼画符却都被刚要进门的赵禄看在眼中，“无心？好生莫名其妙。”
此刻，赵崔二人两两对视，都是会心一笑。“虽未见真龙，略窥得一鳞半爪，足矣！”
对于高手来说，有时一个字的提点就能启发出他新的思路，这比拿到任何经书都来得实际和有效。
“赵禄，你有何事？”赵天明已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赵禄。
“回护法，黄龙使求见。”
“黄龙使？姬玄远。”相互交换了疑问的眼光，他怎么来了？赵天明清咳一声，“让他进来！”
赤白玄黄四龙使隶属青龙护法陈衍，负责总坛事务，其中黄龙使有负责在民间传教的职责，身份尤为尊崇。赵天明心道，姬玄远来拜见自己，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姬玄远名字好听，只是相貌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看起来就是个矮大胖子，身材颇似弥勒，初次见面时便大出赵天明的意料。只见姬玄远摇摇晃晃进了殿门，就要下拜。赵天明抽了抽嘴角，“免了。”多日不见，这姬玄远发福得越发厉害了。万一这胖子一跪不起，倒是自己的过失。
姬玄远道了谢，方才直起身来。
“黄龙使找本座有何见教？”
姬玄远连称“不敢。”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自圣教攻打九华，这已是第十日，山外弟子对此战急切难耐，却不想几位护法依然没有任何指示，若长久以往，只怕会锉了众弟子的锐气。这于战局不利啊！”
赵天明点点头，“黄龙使所说不差。”他向崔溆望了一眼，意思是“你瞧着办吧！”
崔溆合起扇面，用扇柄敲了敲前额，“黄龙使可将此情况向青龙护法禀告过了么？”
“玄远尚未遇见青龙护法，也不知护法他现在身处何地。”姬玄远一脸愁容。
“既寻不着青龙护法，你便宜行事就是，也不必事事请示了。”崔溆神秘一笑，凑到姬玄远耳畔低声道，“从今日起，你只需谨记一个‘乱’字，便是立了一大功了。这岂不简单？”
姬玄远一怔，恍然大悟，“多谢军师提点，玄远这就去办。”
“崔溆啊崔溆，你这一个‘乱’字，已够再次在人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赵天明眼中似乎有微芒闪过，倏忽又化作古井不波。“想必你早已选好了最后的对决者——那高坐在龙廷之上的那个人，才是你真正的对手吧。”
崔溆不语。
赵天明微微思索，“道衍和尚？”
崔溆眼中神光闪现，他叹息一声。栖霞山灵谷寺的道衍和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无道衍，何来永乐。
赵天明一凛，他的神情变了又变，“上次在罗浮山，莫非就是他？”
崔溆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衍脸色甚差，他自攻克摘星峰后，似乎头痛的宿疾又犯，他按着太阳穴，正对着前来报告情况的探子，“眼下情况如何？”
“回护法。摘星峰上上下下看守严密，万无一失。崔军师和赵护法已在东华寺扎寨。九峰之中我教已占领独秀、摘星二峰，互为犄角。其余山中各个山谷，已由云护法率领进行了搜查，尚未发现石经下落。只是半路上曾捡到三件血衣，极为奇怪。”
“血衣？”陈衍精神一振，“云护法怎么说？”
“血衣暂时还在云护法手中，他，他并未特别说什么。”
“好了，你下去吧！”
陈衍取出一个药瓶，放在鼻前使劲嗅了嗅。这瓶中所装的乃是缓解头痛的药粉，这个药瓶伴随他已有数十年了。
“云叶拣了三件血衣，其中一定大有文章。”陈衍喃喃自语，“若是寻常血衣，又何必去拣。除非，这血衣上……”他心中一动，“果然还是让云叶占了先机。”
九华山，十王峰，地藏禅林。
一群黑衣人站在禅院前，错落排开。
为首的男子抬头望着禅院匾额，冷冷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这群秃驴在耍什么花招。”他率领部众从山间小路攀援而上，路上并无阻碍，只到摘星峰下，竟然一路可见散落的经书和僧衣，至于佛珠、铙钵等法器也为数不少。而经查验，竟然从中拣出了三件血字袈裟，其上似乎是用手指沾血写成的经文。一件是《金刚经》，这也还罢了，另两件上写得却似乎是一部密宗秘笈，又或者便是《须弥藏经》的一部分也未可知。他们跟着这些散落的法器一路追踪，竟来到了这地藏禅林。
“云护法，难道说这就是九华秃驴的大本营？怎地如此安静。这岂非太过反常了？”一旁天机坛坛主虚定安连忙劝谏。
云叶考虑片刻，“天慧坛何叔同？”
“属下在。”
“先带你部人马进禅院打探虚实。速来报我。”
“遵命。”
虚定安看着何叔同的背影，心中忽然一阵肉跳，自从发现摘星峰下那些经书和法器，他的直觉就告诉他，此行不利。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正当理由予以阻止。他此刻心中只希望，这仅仅是他的错觉。仅仅是错觉而已，他不住地安慰自己。
不多时，何叔同率众从从那禅院飞奔而出。“禀护法，禅院内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云叶疑惑地看了看虚定安，“空城计？”
虚定安向云叶望了一眼，也是不明所以，这化城寺的秃驴到底要做什么？月光似水。
化城寺大雄宝殿。
空见合十盘坐，口中默念，“南无地藏王菩萨，弟子造下无边罪业，致有今日九华浩劫。”
“痴儿！”
忽听耳畔一声狮吼，空见一惊，顿时灵台空明，“师兄。”
道衍点头道：“昔日因，今日果，只须心中谨记便是，何必临时抱佛脚？关注眼下，方才为是啊！”
空见心神再定，他神情肃穆，恭敬而拜，“空见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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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乱字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