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旭被吴英这样环抱着,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他无数次梦回的小村庄,那里有爱他的娘亲和两个哥哥,隔壁的孙小红还总是找他一起演习诗书……都多少年过去了,如今他能够再回到这个怀抱,当真是如梦如幻,他从未想过真的有一天,吴英还会出现在他眼前,说着和以前一样的话,语气中是和以前一样的疼爱。
“娘,您的意思,孩儿都懂。只不过这人类,真的不值得孩儿去守护,若不是因为那些恶人,娘怎么会……哥哥又怎么会……”聂星旭咬着牙,温馨的场景一看而过,再仔细瞧去,蔓延满地的,都是鲜血;耳中强贯而入的,都是贼人们的笑骂声。
“恶人,旭儿,你说得对,”吴英扶着聂星旭起来,母子两个坐在床边,吴英拉着聂星旭的手,语重心长道,“人,分成好人和恶人,并且在我看来,好人是远远要多于恶人的。你且想想,你从小长大的村子中,有恶人吗?你出去游历经过的地方,到底是好人多还是恶人多?”
这两个问题,一下便问住了聂星旭;的确,吴英的话让他辩无可辩。如果说这些人类都是恶人的话,那么自己的兄弟亲人呢?村子里的人呢?说到眼下,那个一直安慰自己的叶灵芸呢?
吴英了解自己的儿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知道聂星旭此时一定在做着强烈的思想挣扎;一来,他实在难以忘记那些贼人们做下的恶行,二来,他已经憎恨了人类这么久,形成了一定的固有思想模式,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再三思忖之后,吴英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对聂星旭道,“好,旭儿。娘就举一个最最简单的例子,旭儿你自己也曾做了那些贼人一样的恶事,就算你自己不清楚,可也是你亲身所为。这点,你可承认?”
聂星旭低垂着头,却也颔首,手心全是汗珠。吴英拍拍聂星旭的手背,又柔声道。“可是你想想,从那些相信着你的人们一直到娘亲,有谁一直因此而憎恶着你,无法接受你?反向思考的话,这道理是一样的。旭儿,你应该胸怀天下,履行自己的职责;若你当真找不到一个原谅人类的理由,那么,就当做自己是在赎罪就是。”
***
“我可是修仙一派的人中龙凤啊,笨蛋!”
“我可是修仙一派的人中龙凤啊。笨蛋!”
“我可是修仙一派的人中龙凤啊,笨蛋!”
吴英的声音刚刚落下,叶灵芸那满是跋扈的高八度声音便响了起来;聂星旭的脑子嗡的响了一下,眼见着身着道袍的叶灵芸掐着腰一步一步走向他,一面走一面道,“凤你个大头鬼啊!”叶灵芸实在难以把现在这个唯唯诺诺的聂星旭和夜里那个自大狂傲的聂星旭连在一起,反差大的让人难以接受;当初将聂星旭从璇玑岛下烈焰深渊带回来的路上,也不见他这般,“姑奶奶名唤叶灵芸!”
“叶……叶姑娘,抱歉。”聂星旭还当真是彬彬有礼。一派君子风范,只不过看着云朵的时候似乎没有那么惊惧,但是每每对上叶灵芸,他就忍不住的浑身颤抖——没错。叶灵芸是人类,实打实的人类,与从前那些人,是一类的。
看到聂星旭这副样子,就总是让人生气。云朵跺跺脚,可也没忘了若湖之前的嘱咐。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不要再那么义恨难填,后她才起了身,叉着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在结界内保持坐姿的聂星旭道,“好,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告诉你,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聂星旭想起身,不过稍作思索了下,还是决定继续这般坐着;若他起身的话,恐怕要高出叶灵芸和云朵太多——倒不是聂星旭有多高,实在是云朵和叶灵芸的身高都属于二等残废型——他当真是生怕再惹了这两个祖宗,不知要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叶灵芸细细观察着聂星旭的工夫,云朵又开了口,“恐怕你这呆子还不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好事吧?”
聂星旭理所当然的摇头,脸上满满的都是不解情绪;叶灵芸见云朵瞧了自己一眼,便指了指自己,对聂星旭道,“笨蛋,你昨晚是准备将我大卸八块当做你的盘中餐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开始的一句,聂星旭是带着强烈的抵抗情绪,后来这两句,语气倒是缓缓降了下来,他实在不想招惹面前这两个女子——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尽责不逊远则怨——所以还是把自己的语调尽量降低了,“在下食素已经许多年,万万不可能……”
“那你想想,你可是对每个夜里发生的事情有所印象?”云朵不耐烦的打断了聂星旭的话,就知道说通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夜里,不就是休息么,自然不记得。”聂星旭摇摇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记得才会奇怪。
云朵见还是说不通,唯有找另一突破点,“那么换个方式问,就凭你白日里食的那些滴油不占的素菜,还餐餐吃那么少,是如何把你养得这般油光水滑的?”
“烈焰深渊中的调料和这里的不同,他们……”不得不说,这解释就连聂星旭自己都觉得苍白;云朵没有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从没有在意过;可当真这样的问题提出来,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通了;于是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他忽的扬声,之后仰头,对着两人道,“不管怎么说,我也不可能会想把叶姑娘吃下肚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聂星旭忽的眼前又浮现起曾经自己将娘亲的肉一块一块吞下肚的情景,他实在忍受不住,一转头的工夫,吐了个稀里哗啦。这股强烈的味道对云朵和叶灵芸简直就是扑面而来,两人迅速后退,皆一脸嫌弃的背过身去,实在懒得再看——不,叶灵芸还好些,临背过身去前。将锦帕和一旁的扫帚一齐丢入结界之中。
“好吧,我不卖关子,简单的说,”毕竟晚上还要进入幻锦之中。他们前一夜又几乎一夜没睡,的确需要休息,就没必要和聂星旭这个家伙再过多纠缠,说完就算,“聂星旭。你因为之前的打击患上了癔症,蓁蓁似乎称之为人格分裂,你现在体内并非就白日里这一个人格,待到了夜里,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聂星旭。那个聂星旭蛮横、凶狠、嗜血、食肉,并且是生食人肉,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我们发现的。而我们此番的目的,就是除掉你体内的另一人格,不然。聂星旭,你真的要变成你最讨厌、最忌惮的那类人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在下一点都听不懂?”聂星旭实在对这个结果接受无能,不停的摇头道,“不可能的,怎么会有另一个残酷嗜血的我呢?我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一件坏事……”
“总之你相信我们,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一会儿会有人送早膳给你,顺便做清洁,”云朵说着。直接向外走去,丝毫没有理会叶灵芸的意思,“你最好老实呆着,等到晚上。我和这家伙会与你一同进入幻境,助你打败自己的心魔。”
语毕,云朵直接跑掉了,她实在接受不了那股呕吐物的味道,着实让她恶心。叶灵芸站在原地,才想走的工夫。却听到聂星旭这样喃喃着,“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风花飞的声音忽的从叶灵芸脑海中想起,让她倏地一下,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她深深的记得,那是得知了玉蓁蓁和凌皓杰定亲的一日,她再三安慰着风花飞,可风花飞只有逃避,只有那么大的吼了一声——胡说八道!
叶灵芸永远记得自己那时的承诺——大师兄,我说这么多,无意揭你伤疤。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即使玉蓁蓁不在,我也一直在你身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大师兄。可是那份永远,在如今的形势看来,竟是如此可笑;如今风花飞身在异兽族,受着怎样的苦,她根本不清楚,她能说什么永远,不过是笑话而已。
叶灵芸忽的回过身,定定看着聂星旭,看他瞪着大眼睛,依旧在重复着那句胡说八道;她的心忽然好像被什么打动了,也不顾传来的刺鼻的味道,走到火结界一旁,蹲下身,对聂星旭平视道,“这并非胡说,的确是事实。你是神州大地的土灵,是我们五灵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我们不可能会害你。还希望你能相信我们的话,我们是真心希望你好。”
叶灵芸忽的言辞温柔,总算让聂星旭回过神来,回望着叶灵芸的目光,他忽的眼泪充盈眼眶,红着眼睛道,“我真的很难相信,我会变成自己最恐惧的那种人。”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事情,可我们不能总是逃避,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叶灵芸也不知道自己何以会说出这些开解人的大话,从前,她可是一句都不会说的,“我们要勇敢面对,当初也是因为你的一味逃避与忍让,才会酿就第二人格的出现,其实他开始的出现是好的,是想保护你的;只不过潜意识里,他还是凶恶的存在。有件事情,是云朵不知道的,也是另一个你告诉我的,你想不想知道?”
聂星旭点点头,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叶灵芸之后,他竟似乎也心存怜悯;毕竟刚刚与叶灵芸对视的时候,他从叶灵芸的脸上,也能捕捉到一丝悲伤;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么好感也很容易建立。叶灵芸叹了口气,道,“之前你以为那些人实施过暴行之后,便放过了你。可是我听另外一个你说,他们并非是放过你,只是玩腻了想把你也杀掉的时候,第二人格刚好出现,他一个人杀掉了所有贼人;同时,可能因为你对那件事情记忆太过深刻和痛苦,第二人格将大部分贼人吃下肚,余下的,则丢在河里被水冲走;这样,第二日你醒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放掉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念起这般,聂星旭的腹中又开始翻江倒海,一股呕吐之感随着食道上升,后他还是没忍住,稀里哗啦的又吐了一通。屋子里都满是聂星旭的呕吐物味道,实在难以呆下去;但叶灵芸这次竟是眉头都没皱,只再度抽出锦帕递给聂星旭道,“这可是我最后一块锦帕了。”
***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事情,可我们不能总是逃避,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叶灵芸说得对,要勇敢,一定要勇敢,即使自己并不被需要,可每个人的存在既然已经被证实,那么他就一定要精彩的活下去!
风花飞能够感觉到聂星旭不停自己向下的动作在逐渐减轻,而在冥赤对周围百般戒备的工夫,玉蓁蓁也从聂星旭脸上看出了他似乎已经恢复了意识,不再总是喃喃自语;玉蓁蓁担心的微微侧了头,小声的对聂星旭道,“聂公子?聂公子?可是觉得好些了?千万不要被这些死灵所蛊惑,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同伴。”
“我知道。”聂星旭终于站直身子,对着玉蓁蓁笑笑,一如当初玉蓁蓁见他时那般,一看便知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抱歉,刚刚失态了。”
“我们不能有一点点的失去信心,不然非常容易被死灵蛊惑,”冥赤余光瞥见聂星旭终于恢复常态,也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后认真并且一字一句道,“听着,这只是最低等的死灵蛊惑术,或许一会儿我们就会遇到更加强劲的敌人,必须每一步都走的小心了。”
“嗯。”风花飞答应着,才放开了抓着聂星旭的手。
“谢谢你,风公子。”聂星旭对着风花飞点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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