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陵 第三百四十三章

    树冠之上的宫殿中，如今漂浮着一块灵牌，令牌上面是一只狐狸模样的纹路，六如对着那灵牌欠身一拜，认错！

    自在天大笑，笑着笑着居然有泪水流出，那是他的挚爱，是他的婉儿。

    婉儿是一只狐妖，人妖相恋本就是大忌，六如更是一个守旧的人，自然不会允许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于是他逼迫二者必须分开，也就是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狐妖婉儿自绝生命。

    记得那一天天空飘着雪花，雪不大，落到衣衫上面瞬间就会融化。

    自己和婉儿被逼上了绝路，六如没有给自己其他的选择，要么离开婉儿，要么他便会亲自出手废了我的修为。

    婉儿是一只白狐，像雪一样洁白，也像雪花一样，在这下落的瞬间就会逐渐消融，这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他没有选择，只能看着婉儿自己做出决定。

    废掉修为看似不过是失去了身为修士的资格而已，但是在这沧澜大陆，失去修为一样等同于被杀。

    他是修士，结下了太多的仇怨，一但修为被废，那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报复。

    所以他看着婉儿，在等待着她做出选择。

    风声呜咽，似乎是有什么话语哽在了喉中，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会带来什么改变。

    六如并非今日的六如，那是他闯天门之前的那一世，那时候的他，不仅为人严厉，更是铁面无私，不管是谁，触碰了他定下的规矩，都必须接受惩罚。

    可是眼前这男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当作了亲传之人去培养的，六如没有子嗣，所以他就如同亲子一般。

    如今要废掉他的修为，哪怕是心肠如同铁石一般的六如，也难免有些不忍。

    这世间最让人无法割舍的便是亲情，尤其是你伴随着他的成长，看着他一步步长大，那期间的感觉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可是就在他长大之后，却要亲手去剥夺这一切，不管是谁，都内心颤抖，不忍下手。

    婉儿或许不明白这一切，但我的心里很清楚，师尊不论如何都不会真的出手，因为自小到大，我太了解他了，如果说世上有一个人是他不忍心伤害的，那便是我无疑。

    婉儿笑了，风雪之中如同一朵鲜花绽放一般，她知道我迟迟不肯表态的原因。

    与其说是六如逼死了她，倒不如说是我联合他一起逼死了婉儿。

    雪是白了，白的耀眼，血是红的，红的刺目，当二者融合在一起，就如同一张画卷铺展开了，上面点缀了朵朵梅花一般。

    不过梅花却不会剥夺一个人的性命，鲜血会，我看着她手中的匕首划过脖颈，那一刻我本来可以阻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呆住了，后来我无数次的询问自己内心，到底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后来我的内心告诉我，那是她的选择，我没有权利阻止。

    我知道我的内心欺骗了我，那明明是我替她做出的选择，所以从那之后，我不在相信什么内心深处的指引，那一切看似是冷静理性的，可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冷静理性去处理，人性就会变得冰冷，如同那天的雪一样，让人骨髓发寒。

    我呆愣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似乎是一刻，也有可能是一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我不知道，因为在我的脑海，漂浮着她的脸。

    或许人都是自我矛盾的，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之后她死了，我的生活依旧在继续，可是就在那生死之间，我觉得死掉的不只是她一个，还有我。

    这一切我都搞不懂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两种想法，一种想要去挽留，另外一种却觉得该放任这一切发生。

    最终总有一种想法占据了上风，或者说我更偏重于它，于是就跟随它做出了选择，只要你选择了之后，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就好。

    时间是最好的良医，却也是最烈的毒药，就是因为它的存在，这世间有了分别和相遇，也有了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重新开始的生活。

    在婉儿离开之后，我在时间的帮助之下开始了新的生活，不知不觉，千年时间过去了，我成为了谁都不敢违背的大陆第一强者，他们尊称我为自在天。

    之后我遇到了无数的人，见到了无数的事情，可是我终于明白，我就像是一个看客，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直到这个时候，时间的毒性终于起了作用，原来它过的越久，毒性也就越强，我脑海里终于出现了她的脸，一如既往的美丽，我才发现，从最开始，这一切就都已经注定，如果真的要为当日的事情找到一个人负责的话，我更希望那个人不是我。

    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自刎，而且还是在有能力阻止的情况下，我不知道谁能想象其中的痛楚，如同隐藏在你心底的一块疤，若是平时无事也就算了，但只要有一个契机，它就会作痛，那种痛痛入骨髓。

    与其说我痛恨六如，其实更多的是痛恨我自己而已，我无数次的幻想，如果当日我阻止了她，是否结局会完全不同，是否我不能成为这万人敬仰的自在天。

    可是成不成为自在天又有什么意思，时间终究是没有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它对待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平等，哪怕你是自在天也不能超脱这个范畴。

    于是我种下了一颗树，这是婉儿最喜欢的树种，百年之后，我住在了上面，我期待着如果世间真有轮回的话，她不会忘记这棵树的名字，还会来到树下与我相遇。

    我们是在一棵树下认识的，那时候的她还只不过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而已，而我，也并不是六如最得意的弟子，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修士。

    但是这毕竟是故事的开始，所以注定不会太平常，那一天同样飘着雪花，我在树下发现了这种狐狸，它一动不动似乎是受了伤。

    如果不是我多事的话，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我救了它，却也害了它！

    如果不是心中的善念作祟，我又怎么愿意把它抱在怀里，可是这一抱，它的眼中永远留下了我的样子。

    百年之后，她化身人形，下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了和我说一句谢谢，当时的她是那么的漂亮，只是这一面，我便忘不了她的容貌，从而忽略了六如定下的规矩。

    事情有开始总有结束，我怀疑自己的善念到底还是不是善意，如果不是我救了她，又怎么会把她逼上绝路。

    时间流转，我又看到了故事终结的那一天，我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坚定，为什么甘心自刎也不愿我被废掉修为。

    从我把她从树下抱起的那一刻，她的性命已经是我的了，也许她早就猜到了结局，但还是来了，只为了把她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不由得说了一句好傻，可是不管如何，我都在也见不到她了，于是我疯狂的毁掉所有一切关于她的东西，直到只剩下这块灵牌。

    我想要把它毁掉，可是就在它落地的瞬间，我后悔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燃起一团火焰，这火焰想要焚烧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我疯狂的想要把一切都恢复成原样，但是却始终都做不到，总是感觉还缺少点什么东西。

    于是我开始寻找，这沧澜大陆的每一寸土地我都找过，不管是人族还是蛮荒，可是始终都找不到我想要的结果，虽然我并不知道我缺失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明白，这片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了，因为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于是我没有在意那个自称是仙的人到底会不会毁掉这里，凭借我自身的修为，离开这里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也可以走更宽阔的路，达到更高的成就，但是我知道这些并不是我要的。

    直到今日，我看到了六如，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矛盾并不仅仅是对婉儿一个人，对他也一样。

    我恨他，恨他逼死了婉儿，可是看到他的瞬间，我好像找到了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那种东西应该是归属感，看到六如来此，我知道他或者说沧澜大陆真的需要我了。

    我是自在天，这里的第一强者，终于在这个时候，我明白了生存的意义，我要守卫这里，因为这里不仅仅只有婉儿而已，还有六如。

    他是我的师尊，也是他把我从小带到大，不用言说，在我们的心中早已超越了师徒的情谊。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我觉得是时候原谅他了。

    自在天在又哭又笑之中，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原谅六如，原谅这白发苍苍的老者，同时也原谅了自己，他并非是不在意婉儿，而是当时的局势他无法改变，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后悔而已。

    如果他坚持下去，六如是不会伤害他的，最多把他逐出师门而已，他也可以和婉儿长相厮守。

    但是当时的自在天根本就看不到这些，因为他怕了，就如同儿子惧怕父亲一般，他不敢违背，却又舍不得婉儿，这才造成当年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