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不知从何处飞来,杨柳依依,花叶婆娑。仿佛是旭日薰风下的切切情话,又好像是无边月夜底下的广阔的波光粼粼,一恍惚又是戍守孤城对着千重山万重大漠的寂寥。大概谁听了这笛声,都不禁如此浮想联翩,不可自拔。
“咔擦咔擦”,一个黑袍鬼魅一般经过两列严整的壮汉,只听到脖子被拧断的声音。那些人来不及反抗,来不及发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警醒,就齐刷刷地倒了一地。
苏不问一步步拾级而上,漆黑的院里突然灯火通明,护卫一列列涌出,将苏不问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紧闭的大门忽然大开,赫然是安滁西、周素越、邢落一、路清章等人。
苏不问停住脚步,仰天长啸,啸声凄厉惨绝,震得人心脉俱损。那些护卫一个个捂着耳朵,却还可以看见一缕缕鲜血流了出来。苏不问冷哼一声,“呵,就这些小喽啰也敢派来拦我,真是不自量力!”突然,他一眼瞥到明细珠左千山两个,“哟,你们这两个小崽子躲在这里来了,害得老子好找。”他指着周素越,“今天,你、你、你,都得死!”
安滁西冷冷问道:“苏前辈,不知道他们这些后辈与你有什么仇恨,你一定要杀了他们?”
“你又是谁?”苏不问觑向安滁西,“哦,你是那个毛没长齐的狗屁霸主!现在武林还真是不振作,居然让你这个毛头小子坐了霸主之位。真是贻笑大方!”
安滁西强压一口怒气,“苏前辈,不知又是何人能够指使前辈,想必这个人必定武功超群,更在苏前辈之上?晚生也想见识见识。”
“你想送死老子不介意,不过你清石城必定是留到最后的,你还有几天好活,赶快去玩玩女人,别在这瞎凑合。不然惹怒了老子,老子可不管什么,连你一并砍了!”
“苏前辈想杀了晚生,晚生也不介意。只是晚生好奇得很,到底是谁敢与整个武林为敌?”
“就是老子。废话少说,你们三个送命来!”
苏不问内力惊人,势如破竹而来,安滁西一众人都震得被迫退开。只见他大刀劈向花容失色的明细珠,面目狰狞,好不可怖。谁都没有料到,苏不问竟然有这样高深莫测不顾一切足以睥睨天下的功力,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明细珠命悬一际,邢落一当先抽出悲烟剑挡在明细珠面前,勉强挡住了苏不问的斩情刀。
“斩情刀果然厉害。”邢落一额头不断溢出冰凉的汗珠,说话也有些底气不足,但看向苏不问的眼神却依旧冰冷慑人。
“哈哈,悲烟剑也名不虚传!居然能够挡得住我的斩情刀!小子,邢过是你的谁?”苏不问一边脸不红气不喘说话,一边又将斩情刀压下一分。
“正是家父。”邢落一极力抵住,尽管那斩情刀就要劈到自己的肩膀。
“好小子,我不杀你。当年邢过对我有滴水之恩,今日我就饶了你!”苏不问说着竟然将斩情刀一收,这种收放自如的内力还真是令人咋舌。然而他刀锋一转,居然绕过邢落一横刀挥向了明细珠。安滁西瞬间拉开了明细珠和左千山两人,退到了一边。身形之快,也不容小觑。
苏不问哈哈大笑,“竟然能从我苏不问手里抢人,你这狗屁霸主还有两下子,不过那又如何?”说着他重又挥起斩情刀。
“慢!”邢落一举起悲烟再次挡住了苏不问,“苏前辈,你刚刚说到家父。晚辈只想问,苏前辈可知道当年杀我父母之人是谁?”
苏不问叹了口气,“小子,你最好是不要知道……”
霎时,笛声飞起,猿声一般啼叫,凄厉而惨绝。苏不问的瞳孔瞬间变成了骇人的血红,他挥刀劈向了周素越,周素越反应慢了半拍,手臂血肉翻出,已被斩了一刀。安滁西、邢落一、路清章对视一眼,“他来了。”瞬间,安滁西和路清章消失在小院。
邢落一一人单凭悲烟剑抵挡,已有些吃不消了。但是笛声已经若有若无,看样子他们两个人应当追到了。不过,苏不问也杀红了眼。刚刚抱住被踢飞的周素越,那边苏不问又劈向了明细珠。惨了!明细珠吓得完全不能动弹,忽然,左千山一手抱住了明细珠,一手勉强抽刀阻挡。可是苏不问的斩情刀又岂是谁都能挡住的,那一刀将左千山的刀劈得粉碎,刀锋一转,竟将他一只手臂卸了下来,霎时血肉淋漓。左千山发出一声惨叫,痛晕在明细珠的呼喊声中。
那时候,还是那个凄厉的口哨,苏不问如疾风一般消失在夜色中。天边透出了微光,照在这一院的屠杀上。明细珠捂住左千山的伤口,路清章包扎好了左千山的断臂,又忙着为周素越清理。
邢落一看向安滁西,“你们追到那个人了吗?”
安滁西阴沉着脸,没有回答。还是路清章说道:“那个人轻功好生厉害,我们两个人连他的影儿都没有找到。”
周素越一脸不可置信,“难道说这苏不问背后的人比他还厉害?”
“也不见得。”路清章替她绑好伤口,“他可能只是轻功比较厉害。”
“不。”安滁西忽然说道,“他的笛声没有因为我们的追逐有丝毫慌乱,而且,最后那声口哨,我想并不是因为我们才吹出的。”
“你的意思是…”邢落一问道。
“这个人不可小觑。我们还是大意了。”安滁西沉思片刻,“据我所知,武林中并没有这样的后起之秀可以有如此的轻功。”
路清章问道:“难道也是前辈?”
大家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邢落一突然说道:“有一个人,她的轻功非同一般。”
“你是说…”安滁西忽然看向他,“不,应该不是。但是……”
“如果现在能找到华儿就好了。”邢落一微微一叹,“她见多识广,或许知道。”
安滁西却产生了一种疑问,这个苏不问背后的人有可能是她吗?他突然抓住路清章的肩膀,“路清章,你说最后一粒蓠芜是你吃的?为什么?”
路清章疑惑不解:“我当时被慕容兄弟折磨得奄奄一息,碧鸿仙子将蓠芜喂给了我。”
“你确定那是蓠芜?”
“我想应该没有哪种药比蓠芜更好吧,何况当时我都觉得我都要死了,是碧鸿仙子救了我一命。”
“在你吃蓠芜之前,蓠芜一直在她身上?”
路清章点了点头,“我怕放在身上会被慕容兄弟搜到,碧鸿仙子武功绝顶,放在她那里很安全。而且,我很信任她…”说着他眼神射出冷芒,“安滁西,你不会怀疑苏不问背后的人是碧鸿仙子吧?我敢肯定不是她,碧鸿仙子不是这样滥杀无辜的人。”
左千山突然□□一声,气息微弱地说了一句,“我左千山也相信绝不是她。”
安滁西松开了路清章,看向别处。
邢落一忽然说道:“华儿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没有理由的事,她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
“万一,倘若是她,邢落一,你会帮她还是杀了她?”
“不会有这种倘若的。安滁西,我不允许你这样毁谤她。”
“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之前,谁都说不准。”
“那就拿出真相来。”邢落一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周素越因为那冰冷却热情的眼神心神晃荡,他对所有人都是不远不近,然而,唯独只有对她,才是热情的。而且,是没有理智的。
“安滁西,你要怎么证明?”周素越问。
安滁西瞥了她一眼,“你很希望是碧鸿仙子?”
周素越淡淡一笑,“我只是好奇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女人,如果被证明只是一个恶魔,你们会如何自处?”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几年虽然我都在帮里,但江湖上的事也都有所耳闻。碧鸿仙子,足以令所有的女人嫉妒如狂,她有这个资本。”
路清章冷笑道:“果然最毒妇人心。”
明细珠忽然问道:“碧鸿仙子的脸已经好了?”
“怎么她毁容过?”周素越反问,“可惜我竟没有看见她灰头土脸的样子。”
“碧鸿仙子一身光华,即使毁了容,明珠也难掩夺目。”路清章道,“若不是如此,我当时又岂会一眼便认出是她。”
安滁西眸色一沉,他猜中了自己的爹会给她下毒来桎梏她,却没有猜到她会孤身一人面目全非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时候她的确是挺惨的。可是,这路清章救了她。“够了,休息片刻,明日启程去蝶影宫。”
翌日,安滁西一行人便上路了。无咎帮伤亡较之朱雀镖局情况稍微好一点,至少苏不问还留了一些活口。但是害怕苏不问再一次返回,周素越将帮内余下的人分散海上以保存实力,自己则同邢落一一起。
蝶影宫地处偏僻,一路翻山越岭,行程颠簸。幸好几人也是江湖上的佼佼者,自然车马劳顿对于他们也不算什么。
突然,两辆马车同时停住了。一个碧绿衣裳的蒙面女子立在前方嶙峋的岩石上,眉眼微笑,如弯月,似星辰。脚蹬雪白的长靴,一尘不染,好像从九天之上踏云而来。腰间一块碧玉镶嵌在碧色的流苏中,宽大裙摆撒着点点墨荷,在微妙的山风中开出了超凡脱俗。
邢落一一掀车帘,便迎了出来。他手挽住她的细腰,呼吸之间,都是她的呵气如兰。那双从没有边际的深邃的眼眸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彼岸,仿佛在这一刻之前的时光都是虚度,仿佛平凡的僧人霎时见到了佛的普度众生,生命的每一条脉络都是充实的。
毫无疑问,能让他如此的人,只有碧鸿仙子游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