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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上下看了她好一阵, 挠了挠头做出个可怜相说:“大姐既然找我, 肯定不会害我对吧?要是牵扯到厉害干系的,小子我虽然混得惨, 可还想长大成人。”
孟岚琥点点头说:“不是大事,就是以前几个妇人欠我好多零碎东西, 她们如今不打算认账, 还想再来强借。我不愿吃这个闷亏, 就想让大家都知道知道她们干过些什么, 也不多, 就帮我散几句话出去,如何?”
小乞丐听了这话,倒是放松下来, 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馍馍想着什么。孟岚琥把大馍馍递给他说:“皇帝不差饿兵,你先吃着。回头办完了, 我给你三十斤米,你们想吃的时候自己做, 也能存放得久些。”
话音一落, 小乞丐就干脆地点了点头。接着,两人先互相介绍了下彼此。
得知对面这位给自己馍馍吃的人是泰书吏的娘子后,小乞丐露出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
自从泰蔼鑫把家中一番收拾后,原主那里就再没什么便宜可沾了。便宜还没占够的那几个八婆就开始四处传闲话,而这闲话的主角泰家娘子则以愚蠢无能丑陋猥琐深入人心。
此刻,“蠢娘子”对面的这位小乞丐也介绍了下自己。他有个好名字叫做“佰子苏”,在听了孟岚琥交代的那些说辞后,他对那几个刁钻八婆也是只有两个字要说“我呸!”
佰子苏据说原是好人家的孩子,五岁那年被拐子从家乡拐了出来。后来他脑子好使,竟然逃了出来。可从那后,他一个小儿无依无靠,想要自己回到遥远的家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提他对所有的成年人都有了很深的戒心。于是百般无奈下,佰子苏就开始四处乞讨。去年到了夏麻县,竟在这里发展出一帮小跟班,渐渐地扎下根来。
他本打算先把自己养大点,等有能力自保了,再想法子回家去。可有了小跟班后,看着那些比自己还瘦小的家伙们,他就没多少功夫想家了,每天都为填饱这十几个肚皮愁得直叹气。
如今接了孟岚琥的活,倒点醒了他,也许以后能开展点特殊业务做做?
这两人在巷子里说了半天,终于都确认没问题了,孟岚琥把装着馍馍腌菜的大包袱递给了佰子苏,还约好,以后如果他不方便,就让人带着这个包袱皮来泰家找她,也是一样。
一天后,夏麻县城里出来个新话题——“黑心妇人显形记”。虽然是妇人间的故事,可架不住最爱传闲话的正是这些妇人,于是很快,几个刁钻妇人在这小县城里出了大名。
&那个不就是什么刘白菜家的吗,听说那个刘白菜卖东西缺斤少两,他这个婆娘也不是个好的。”路边某个胖嫂子指着一个眼珠四处乱扫的年轻妇人对同伴说着。
&不是,都说她以前最喜欢去那个泰书吏家偷骗东西,次次都不走空。”同伴一脸警惕地应到。
&哟,这不和那些毛贼一样啊,啧啧,真看不出来啊。”胖嫂子看着前面叹到。
&说是泰家娘子的嫁妆都被这位偷了大半去了,这也就是放在那位娘子身上,要我早抄刀子上去拼命了,见一次都要砍一次。”同伴一脸凶狠地说着。
傍晚归家的黄嫂子一到家,就气得躺倒了。她是个爱面子的,以前沾便宜,多半用些委婉方法也是为了说出去能好听点。
可谁知今天刚出门,就听了满耳朵的闲话。什么“骗钱的时候,是好姐妹;花钱的时候,说别人是小气鬼”,“上门对你笑,银钱打水漂”,“见面说艰难,逼你掏铜板”,那一句句又顺口又好笑,被人传得极快,可对黄嫂子而言,简直就是扒了她的皮,要了她的命,这不,回到家后,气得饭都不做了。
而朱婶比前面两位更倒霉,她回家后,直接就被她婆婆和丈夫按着来了个男女混合双打。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都听说了,这朱婶三天两头的就诅咒他们。不是婆婆撞了头,就是相公抽了筋,幺儿肚子痛那都是小意思,比较过分的就是还说过婆婆中了疯快死掉了……这些都是她找孟岚琥骗钱的烂借口,如今可都变成了拳脚棍棒、痛苦哀嚎。硬要说的话,她这也算是交出了点特别的利息。
事情本来到这里也就算了,可架不住佰子苏正处在事业起步阶段,他果断的找到孟岚琥,也不急着要那三十斤米,而是提出继续帮她讨债。
当然也不是白讨,怎么说都要给点辛苦费。本来孟岚琥是没想过再去把东西要回来的。她每日都忙得很,只不想以后再和那些苍蝇打交道,这才挤了点时间出来处理下她们。
如今有人送上门来帮忙,当然好了。孟岚琥还给佰子苏提供了三份账单,上面是按着孟岚琥的嫁妆挨个注明了是谁人用何法子于何时骗了去的。
有了这单子,佰子苏办起来就更妥当了。他知道自己这伙人都太小,当不来大用,然而谁让他成天满城跑,认识不少城里的帮闲混混呢。
仔细挑选一番后,他找了一位名叫“高二狗”的混混帮忙。这位高二狗长得人高马大不说,难得的是有那么点侠义之气,但凡答应过的事情,从不赖账,在夏麻县混混界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孟岚琥开给佰子苏的辛苦费是讨回来财物的四成,这算是非常高的价钱了。而佰子苏开给高二狗的是讨回来东西的二成,这是个讨债界的公价。
几方说定后,那三个妇人家就鸡飞狗跳了起来。
如果当初孟岚琥知道要个欠条,那泰蔼鑫自然能把东西要回来。可惜原主根本指望不上,于是也高二狗他们想讨债就要用些旁的手段。
好在他们手里有孟岚琥的单子,这就算是一种证据,到了公堂上也是做得准的,更何况一方还是衙门书吏的娘子,上公堂这事情格外的有底气。
有了底气,高二狗和佰子苏就敢做事了。只要不闹出大乱子,他们就没所谓。
这天清早,刘白菜正准备出摊,可他刚想推门出去,就发现院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不知怎地锁死了。
他折腾半天,等弄好后,也已经误了一天生意最好的早市。然而等他回家后,才发现自家大门上被人贴了封条,封条上还有字,旁边有个好事的老先生,一脸鄙夷的告诉他上面写了“刘家贼不还盗窃财物,封条日日上门。”
开始刘白菜没当回事,可从这天起,他家真的是天天被贴封条。三日过后,除了封条外,院墙边还多了些污秽之物,让不得不翻墙而出的刘白菜真正演绎了一下“狗啃屎”的摔法。
又过了三日,高二狗带着一帮乞丐小弟们上门了。直到此时,刘白菜才搞明白他家最近都是为了什么倒霉的。实在是他婆娘偷了太多家,自己都不清楚是哪家的债主发飙了。
平日里欺软怕硬的刘白菜看着一个人就快堵住门的高二狗,先就有些腿软。再看清楚人家手里的单子后,不由气得跳脚。
原来他婆娘把从孟岚琥那里偷骗来的东西,一大半都送了回娘家,他刘白菜肉没吃着多少,如今却沾了一身腥。
高二狗也不理他如何厮打自家婆娘,只两手抱胸在他家大门这堵着。
本来刘白菜还想混赖过去,谁知道那群跟着来的小乞丐竟然开始满屋子乱蹿。他是拦着这个,漏了那个。片刻功夫,竟被这些小家伙翻出了孟岚琥嫁妆里的半匹布料。
高二狗看着刘白菜冷笑道:“刘白菜,你别急,今日起我们就在你家住下了,什么时候还清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刘白菜并他婆娘一个劲的叫屈,辩白自己并未拿那么些东西。
可高二狗只把那翻出来的东西收到跟前,理都不理这夫妻二人。
佰子苏倒是很勤快,他指挥着几个小兄弟一通乱后,还不忘吩咐刘白菜家的:“唉,我说这位娘子,别干看着啊,我们这么多口人可不是到你家演大戏的,赶紧弄些饭菜来,也不要你们破费,管饱就行。”
他倒说得客气,没把刘白菜和他婆娘气死过去。
眼见着家里被乱七八糟一通翻腾,刘白菜心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七拼八凑下,除了那半匹布料和后来翻出来的一些还没出手的小物件,额外又掏了一两多银钱出来交给了高二狗。
这还不算完,佰子苏和高二狗嘀咕了几句后,两人竟然弄了个欠条出来,注明刘白菜家还欠着三两银子尚未归还,并以家中房子的地契做押,超过一年不还,房子就归别人了。
这欠条,刘白菜本来不想按的,奈何高二狗一脚踹断了他家的条凳,惊得这位赶紧麻利地按了个手印。至于,等高二狗他们走了后,他婆娘被揍了个五颜六色、惨嚎连连,这里就不再细说了。
同刘白菜家同病相怜的还有黄嫂子和朱婶家,经过高二狗和佰子苏他们一番折腾后,这两家也都先后偿还了一部分财物。
不过那两位刁妇在家都挨了好几顿暴打,一出门还被路人指指点点。
三人一时间成了过街老鼠,再不敢抛头露面,只得每日躲在家中伏低做小,根本就没办法出来祸害别人了。
解决了三只烦人的苍蝇,又拿回了一些嫁妆后,孟岚琥手里又多了点钱。她的嫁妆本来就没多少,这次分了辛苦费后,拿回来的是一些没用完的布料和不少小家具物件。
那些布料在普通人看来很不错,可虎嬷嬷完全看不上眼,而且还是被别人摸来摸去用剩下的,干脆一股脑被她送进了当铺,换了一两多银子回来。
那些小物件她选了些实用的留下,至于剩下那些只能摆着看两眼的也被某人卖了出来。
这么一倒腾后,孟岚琥手里又多了近三两银子。她寻思了一阵后,买了一两银子的木炭和一两银子的油布。又花了两百文请了泥瓦匠给家里的房顶修补了一番。剩下几百文钱最后变成了三口大水缸塞进了厨房和柴房。
如今,某人手中只余下应急的二十两银子,再没有多的私房钱了。至于泰某人给的家用,那可是每天都要报账的,少了一文,那家伙都能给你查出来……
转眼,到了七月。这一日,泰蔼鑫归家时,紧皱双眉。
晚饭后,孟岚琥开口问到:“相公,今日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泰蔼鑫此时心情略微好了点,答到:“今日,衙门里传来了消息,白岗县连降了五日暴雨,那里的河水很可能就要漫过堤坝了。”
年后,泰蔼鑫开始正式上任了。县丞的工作很繁杂,在没有县令的情况下几乎包括了所有行政工作,例如管理文书档案、仓库、粮马、征税、户籍等等。
年前泰蔼鑫就和各位同僚都交接过了,以前没有县丞,这方面的工作都是直接报与县令,如今有一部分则要先报知泰蔼鑫,由他做出决定或修改后再报县令审批。
好在都是共事了几年的老人,彼此都很熟悉,倒也没人跳出来给他个下马威什么的。
不几日,泰蔼鑫就适应了新职位,这时,新县令也如期到达了。
这位县令是去年的三甲进士第七十三名,在京中活动了几个月,才捞到这么个七品的缺。本来人家和那些活动了几年都没什么结果的进士相比,还是挺高兴的,可一想到自己属下里,那位直接被举荐成八品县丞的泰蔼鑫来,难免就感到有些嫉妒憋屈。
这位新县令姓程,四十来岁,身材不高,胖瘦适中。他是带着个师爷来的,身边并无亲眷,只有两个丫鬟并一些下人。
程县令来之前,也是做了功课的。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个县丞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远的不说,就看那六十里外的江石州知州,据说其在夏麻任县令时就极看重泰县丞。换句话说,那位王知州现在也正是泰县丞的一座小靠山。
程县令虽然并不太惧怕那王知州,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得罪那高过自己三级的上官。
因此,新县令初来,对大家都非常客气,衙门里是一派祥和。
这日,泰蔼鑫归家后告诉孟岚琥,他要出门五日,去下面设的几处仓库核查实物。
孟岚琥听了,给他备好衣物,额外还给他做了一罐子酥肉,出门在外难免耽误饭点,有这个垫着也不会太亏身体。
因知道这些酥肉是给父亲带的,博哥儿和阿妹就算馋的直咽口水,也没开口讨要。倒是疯婆婆鬼鬼祟祟地跟着孟岚琥,几次都想伸爪偷捞一点。
虎嬷嬷自然不会克扣家人,她特意多买了些肉、面回来,做了一大盆酥肉。把给泰蔼鑫带的罐子装满后,还多了一大盘出来。
找来了大家的空碗,按食量大小,一人分了一份,皆大欢喜!
泰蔼鑫出门后,孟岚琥在吃食上也没亏欠一点,眼看着家里两个小东西渐渐长成了肉嘟嘟的小包子,而疯婆婆依然身板结实舞姿活泼,至于孟某人则更是越发的水润秀美,现在出门也能收获不少赞美的眼神了。
随着身体的康复,孟岚琥开始觉得自己的“震慑”似乎也在恢复。最近再瞪疯婆婆,就能发现她已经可以理解一些比较简单的指令了,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被惊吓到。
又过了两日,到了博哥儿进学的时间。这是泰蔼鑫年前就找好的书馆,并且提前交了束修也约好了进学的时间。
因此,虽然泰县丞并不在家,孟岚琥依然把博哥儿顺利地送进了学堂。
不说每日泰家娘子如何带着阿妹接送念书的哥哥,只第一天娘俩回家后,小闺女就有些闷闷不乐。
孟岚琥开始还以为闺女是因为少了哥哥陪伴,于是耐心逗了她一阵。结果小丫头被逗得咯咯笑了半天后,仍旧拉着娘亲的衣袖不松手。
&的小妞妞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想赖着吃奶吗?哈哈哈”孟某人搂着闺女笑问道。
&是哒,不吃奶,羞羞!”小丫头捂着脸,在娘亲怀里一通乱拱。
孟岚琥搂紧了点,腾出只手,把闺女的头发顺了顺,接着问到:“那怎么一个劲缠着娘呢?我看就是想吃奶了,来来来,娘先把衣服解了,就来喂你。”毫无下限的某个娘亲逗弄着自家小崽。
妞妞这下急了,两个小爪紧紧拽着厚脸皮娘亲的衣襟,生怕一个不留神,某人就要“敞开胸怀>
&是呐,娘!娘!我也想跟哥哥那样读书,我也想上学!”妞妞逼急了,终于把心里话蹦了出来。
孟岚琥亲了亲闺女的小脸,心里想着,这世道不好找女子上学的地方,京中倒是有一家,不过那也只针对一些世家贵女,更别提夏麻县这个小地方,那是根本就没有女学的。
她想了会后,开口说到:“既然要读书,那咱们就先让爹爹回来给你起个大名,然后每天下午,娘就给你开一个时辰的闺学,把我家的妞妞教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娘子,好不好?”
泰家的两个孩子,长子倒是已经有了大名,叫泰祥博。而小闺女因为年幼多病,一直都是叫着小名妞妞。如今两个孩子都要念书了,自然也该给孩子起个大名了。
所以,当泰县丞忙完了仓库清查工作回到家后,就对上了娘三个满脸期盼的眼神。
平时一本正经的泰大人,看着家人的期盼,心中不禁热乎乎喜滋滋的。他正想着,什么小别胜新婚之类不和谐场景时,就听到娘子的催促声:“相公别发愣啊,赶紧想想,咱们妞妞该叫个什么大名才好?”
原来是盼着他回来取名字啊,泰县丞感觉就像喝了碗醒酒汤,心酸酸。
不管怎么说,洗了脸,擦了手,也收拾好心酸的县丞大人,坐在桌边轻轻摇晃着脑袋,开始认真思考起了闺女的大名。
他微微瞥了眼一旁秀丽动人的娘子,就想到了一个“姝”字,因按着辈分,闺女名字里要有个祥字,所以最后就叫做“泰祥姝”。
他挺满意的写到纸上,递给娘子过目。孟岚琥看了会,突然喷笑出声。她边摇头边说:“相公最好换一换。”
泰蔼鑫眉毛一扬,问了句:“为何?”孟岚琥回了句:“你多念几遍。”
&祥姝,泰祥姝,太……想输?”县丞大人意识到这个谐音不太吉利。
孟岚琥接着又说:“这也到罢了,遇到那念字念一半的,难免不要读出个——太像猪……哈哈哈”
黑着脸的泰某人恼羞成怒地看着对面花枝乱颤的娘子,磨了磨牙,心中虽然想着晚上一定要好好教下规矩了,面上却还端着,一本正经地重新想名字。
差点就变成太像猪的小闺女,一脸担忧地望着父亲,生怕等下再冒个太像牛、太像狗出来。
可惜,直到睡前,县丞大人也没找到个满意的,只得安慰好闺女后,躺在床上继续思索。
夜里,泰某人并没有机会让某人重学规矩,因为娘子的小日子来了。
第二天,县丞大人交出了答卷,给闺女取了个“瑶”字,以后大名就叫“泰祥瑶>
这仿佛包含了泰相公某种期盼的名字,被孟岚琥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可怜的小闺女此刻正乐颠颠地反复对哥哥啰嗦着自己名字的含义“我是泰家吉祥洁白的美玉,美玉……”
从这天起,孟岚琥也开始每天下午花一个时辰教导小闺女瑶瑶。她不打算从小就教太多束缚女子的东西,以后大了,自然会好好教一下虎嬷嬷注解版的女诫、女则。眼下,还是按启蒙的方式,从三百千开始教起吧。
泰家的日子过的顺风顺水,可有的人就过得有些难熬了。
佰子苏他们以前也是有一顿没一顿,挣扎过来的。可自打有了民援社,他们就尝到了吃饱穿暖的好滋味。但是,随着局势的稳定,民援社如今只剩下了三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