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有镇名为朱仙。
曾有个大魏人士,为大楚死在此处。
在那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那个带了刀的老人力竭而死。
死前曾短暂踏足过第六境。
现如今,北境大战,数位宗师高手之战也好,亦或是那场两国之战,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中。
可战火丝毫没有波及到这处小镇里,反倒是有些意外,小镇百姓这些年总共见过两次北匈蛮子,第一次是那些北匈蛮子长驱直入进到这座小镇烧杀掳掠的时候,而这第二次,则是那百余骑北匈骑卒只到了镇外便已经驻足不前,被一个年轻人拦下了。
所以说这些年,其实这座小镇到底也没怎么见过战火了。
朱仙镇里有一所学堂,教书的先生因为满脸麻子的缘故,被小镇里的其他百姓称为王麻子,倒是那些学童,对这位教书先生还是异常尊重。
今日又是一场磅礴大雨,已经到了夏天的大楚到底是大雨频繁,这北境下上这么一场大雨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倒是因为大雨,今日学堂便不授课,那些学童难得可以休息一天,那位教书先生便正要可以闲下来一天。
大雨敲打着青瓦,发出些声响,让教书先生实在有些心烦意乱,他坐在那把某个老人坐过很久的竹椅,抱着一本书,心烦意乱。
这个教书先生莫名的便想起了那个曾和他待过好久的老头子了,那个据说是天底下说的上高手的老头子和他待了差不多一个月,可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那略微半点的高手模样,到是最后才发现了一些,可现如今人都不在了,想这么多,也没啥意思了。
他失神一笑,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一个读书人,却对一个江湖武夫那么念念不忘。
只不过正在失神之间,他院子里的木门被人推开,虽说雨声不小,但他还是听见了,正想着起身去看看,自己这屋门又被人推开,来人并未敲门,于是进门之后对着他歉意一笑,“对不住,只不过的确有些急。”
教书先生抬起头看着那个浑身湿透了的年轻人,他腰间悬着一柄古剑,一身青衫上不断的淌血。
教书先生见过他,也听过他的名字,于是便有些奇怪,心想你都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一位了,哪里还能变成这般光景?
那年轻人扯了扯嘴角,仿佛知道这教书先生的想法,于是有些无奈的说道:“和一群高手打过了一架,受了些伤,最后还剩下一个,只不过好像就打不过了,所以来找你借点东西,要不然真怕打输了这场架。”
教书先生哑然失笑,“你还怕输?”
“大抵也不是说没有这件东西就打不过他,可就是想让那他看看,这大抵是我最后一战,总想让他看看。”
那年轻人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场架输不得,所以真的怕。”
这一次,教书先生不说什么,站起身来去房间里找出那半截泛黄的刀,递给这年轻人,理所当然的说道:“肯定是这个了,你是老先生的徒弟,给你很正常的。”
年轻人接过来这半截刀,点点头,转身要走,教书先生忽然问道:“老先生是为了大楚死在了这里,那你打的这场架,为的是什么?”
那年轻人头也不回,“自然也是。”
——
叶如晦才踏出小镇,便看到了那个紧追不舍的甘如。
相比较于连一丝气机都不愿意浪费的叶如晦,甘如则要显得富余许多,他冒着大雨来到这里,竟然是连一点雨水都未能落在身上。
看着这个浑身湿透的可怜年轻人,甘如大声笑道:“叶如晦,你非要来北丈原送死,最后真要死在本王手上的时候,还没觉得有半点后悔?”
一场大战,这个年轻人接连斩去野山、杨长意和齐先生以及自己那位老师的老师四个江湖顶尖人物,又硬生生扛了北海王甘如几拳,要是旁人,便早已经是该死了,可这位年轻人仅仅是重伤,远远称不上是已经到了绝境,甚至这个年轻人还没想着要走哪里去,反倒是还想着在如何将这位北海王都斩杀在这里,因此才有到朱仙镇借刀一说。
叶如晦握紧半截黄铜,呵呵笑道:“甘如,你真觉得我能死的这么快?”
甘如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捂住肚子,大笑道:“你被本王用多达三位大宗师以及一位假第七境武夫给将胸中气机磨损殆尽,要是有一战之力,本王相信,可要是还想着杀本王,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那年轻人笑了笑,“不巧,当初和李长风打的那一架,都以为我会输。可惜李长风输了之后,世上没人有资格敢说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胜我了。”
甘如听到这个说法,冷笑不已。
而那年轻人则是笑着摇头道:“这座江湖,小叔叶长亭当过举世无敌,李长风当过,然后就是我也当过,可偏偏这第四位不会是你甘如!”
甘如冷笑道:“那便拭目以待!”
说出这四个人的时候,甘如便已经一步跨出,漫天风雨便在此时一顿,再无动作。
叶如晦笑着一刀挥出。
刀气滚滚。
正是那位已故刀客的绝技挑帘式。
由这半截黄铜所挥出来的这一刀,无论刀意还是其他什么,都像极了那位名满天下的老刀客。
甚至这一刀挥出之后,便有个老家伙出现在叶如晦身旁,老人笑着看着这个自己寄有厚望的年轻人,嘿嘿笑道:“叶小子,现在怎么了,天下第一了?”
那年轻人豪迈点头,哈哈笑道:“肯定啊,依着我这天资,不成为这天下第一都说不过去。”
老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小子练刀之初,可是像极了一个读书人,这现在刀没练好,脾气也越来越不像个读书人了,现在得亏是天下第一,要不然不得被人追着打?”
叶如晦无奈道:“就算是做了这天下第一,不也是被这家伙追着打嘛。”
老人转头看向甘如,再看了看叶如晦,狐疑问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拐了别人女儿,不然至于这么追你?”
叶如晦刚想说话,便想起了那个叫甘倾安的女子,一时之间有些无语,没有说话。
老人呵呵一笑,倒也不继续说这个,只是笑着说道:“老夫还有个故事要讲,来得及不?”
叶如晦看了一眼甘如,笑道:“无妨的。”
老人清了清嗓子,问道:“叶小子,你可知道为何我这一刀要取名挑帘式?”
叶如晦很无语的没有接话,只是看了看甘如,意思就是都这个关头了,您老就别打机锋了。
老人笑着说道:“老夫年轻那会儿,还没有急着要去做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刀客之前,其实在上阴还是有女子喜欢的,那女子名为李鲤,不过一市井女子,样貌也算不上多么俊俏,但架不住老夫喜欢,于是老夫早便决定从南唐回去之后便先成亲,然后再来说什么天下第一的事情,可后来你是知道的,大魏皇帝灭老夫满门,老夫便杀去半座大魏江湖高手,之后导致北匈灭我大魏,老夫便去北匈杀个痛快,可杀过来杀过去,便都忘了那女子,等到后来再想起的时候,再去看那女子,却看到她正好出嫁,一袭红嫁衣,本该是为老夫而穿的呀。那红盖头也该是老夫去掀的。所以求不得之后,老夫便将这一招取名挑帘式,世上刀客学不来老夫这一刀,自然便是琢磨不透老夫用此一刀的心境。”
“来来来,难得今日还有机会,老夫最后给你演示一遍这一刀究竟该如何。”
叶如晦笑着点头,将手中黄铜丢给他。
老人深吸一口气,瞬间刀意磅礴。
他笑着说道:“老夫这辈子没有和这等高手过过招,这最后这些残留在黄铜身上的气机倒是有了机会,真是不枉此生啊。”
叶如晦扯扯嘴角,“别着急走,等会儿看我怎么揍他的。”
老人一笑置之。
这一刀挥出,虽说是局限于境界不够,未能建功,但怎么都要比这世间所有刀客更懂得这一刀的精髓。
叶如晦在这一刀挥出之后,脚尖轻点,拉扯出一道雨幕,狠狠握在手中,撞向那个北海王。
甘如冷笑着大手微招。
可仅仅片刻,那年轻人手中的那一道雨幕便直接撞向他的胸口,甘如面色瞬间发白,狠狠倒飞出去。
叶如晦脚步不停,身子径直掠向甘如,他笑着朗声道:“甘如,你真以为用这几个大宗师性命就能弥补你和我之间的差距?”
甘如再受一拳,被打的大口吐血。
说不出话来。
远处的老人笑着转身。
这小子什么都好,可就是没练刀,要不然,这天底下有个用刀的天下第一,才能算是大幸事。
可现在他不练刀,也不差。
老人转身之后,身形渐渐消散。
可消散之前,还是听到那年轻人转头笑道:“汤老,要是有机会,一定教个用刀的后生出来去争那天下第一。”
老人摇摇头,这人不是你,就算是练刀又如何?
老人离去。
然后叶如晦便一脚将甘如揣入泥泞当中,这个青衫年轻人虽说是在浑身淌血,但还是死死压着甘如。
叶如晦居高临下的笑道:“甘如,这次我真要拿你的脑袋了。”
甘如冷漠起身,面无表情的说道:“本王不信你还有这个本事。”
那年轻人低声哦了一声。
然后身后的雨幕尽数都变成了一柄柄雨剑。
铺天盖地,不计其数。
剑气更是凌厉无比。
叶如晦站在雨幕,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剑幕之中,看着甘如讥讽道:“还想要杀我?”
甘如尚未回话。
万千雨剑铺天盖地而去。
气势磅礴。
——
大楚陵安,观星台。
有个一身官袍的中年书生仰头看天,默然无语,原本在他视线里,那一道象征着大楚气运的柱子只是暂时焕发生机而已,可他现如今再转头而观北匈气运。
气运柱子里那一颗紫薇星,明灭不定。
宋玉愕然,这大楚的那颗紫薇星都还没有任何要坠落的意味,为何北匈那颗便如此了?
要知道这北丈原大战,直到现在,都是北匈占优啊。
宋玉急忙走进一间满是卷宗的屋子,拿起那些卷宗翻阅,可依旧不知道是为何。
等到他走出屋子的时候,他忽然很开怀的笑了。
先生你托付给我的大楚,现如今应当是亡不了!
——
北丈原那处战场,已经杀红了眼的双方再不讲什么策略,反倒是次次都是生死搏杀而已。
战阵之中,林骁那支骑军现如今已经不足千人,可仍旧是如同一支长矛一般在北匈军阵之中穿插。
北匈对此毫无办法。
手持大戟的林骁一戟扫飞数人,双臂都已经微微颤抖,显然便是要力竭的征召,附近有几个北匈千夫长对此想着要趁虚而入,但还是被林骁一戟刺穿胸口。
周围的不少北匈骑卒已经早已见识过这位无双猛将的威势,早已经心惊胆战,现如今看着这位好似筋疲力尽都还有这般威势的林骁,都不敢上前。
远在高台的冠军侯冷漠无言,看着战场走势,握紧了拳头。
忽然,战场上空掠来一道青虹,紧接着,是一颗人头被人扔入大军之中。
那人在一处高地站立,朗声笑道:“杀过了甘如,再去杀北匈国主如何?”
声音传遍整个战场。
很快便有人传出,那颗人头便是北海王甘如,这北匈军伍第一人,居然死在了那位中原第一人手上!
同时第七境,为何如此?
可仅仅如此吗,那位人世无敌的武夫居然扬言要去杀北匈国主?
几乎同时,在这些北匈士卒想通之后,所有手持弓弩的士卒全都朝着那年轻人射出箭来,可无济于事,那年轻人大袖微动,独自转身北上。
数十万大军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座北匈江湖都被他杀的胆寒了,现如今他又要去将那座北匈庙堂杀过一次?
在远处高台上,那位冠军侯哈哈大笑,他终于走下高台,踏足战场,这场仗,北匈天时地利人和三项,只余人和而已。
如何胜不得?
——
在北丈原上某个地方,那青衫年轻人来到红衣女子身侧,轻声问道:“现在咱们去看看那座上京城如何?”
红衣女子点头,但还是担忧问道:“真的不打紧?”
年轻人哈哈笑道:“甘如都死了,天底下没人拦得住我了。”
然后红衣女子才点点头,替他擦去额头上的血迹。
他带着她一同北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