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护长不仅给我订了苛刻的考试条件,还要求我们下班之后去会议室练习,直到会为止。
我没话说的,下班就去了,即便心里清楚,练不练都是一个样的,吴护长摆明就是想借机弄走我们。
本以为徐玲跟李红梅肯定不听吴护长的,就算心里想练,也会因为跟吴护长置气,指她们向东,她们偏打西。
可她们却还是来了,甚至比我早一步到达。
会议室在八楼,七楼是手术室,六楼往下就是各科室的住院部,门诊在另外的楼层里。
会议室很大,能容几百人那种,里面并排列着好多椅子,整齐划一,两边有两个小门,进去是储物室。
里面摆着各种体位的假人,或蹲或坐或躺,有的直接是劈叉的,实践的项目不同,体位就不一样,乍一看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进了停尸间呢。
房子里除了假人,放着很多实验器材,但并不杂乱。
李红梅一马当先的将里面一个假人搬出来,然后利索的翻找出导尿管等用品,也没理我们,自己扛着道会议大厅的讲台上放着。
徐玲没干过什么粗活,光是屋子里的一股霉味就熏得她受不了了,更别说扛起一个足有五六十斤的假人了。
不过她也不发愁,直接往李红梅所在的讲台上扔了一百块,语气傲慢,理所当然的下命令:“把这个给我。”
李红梅瞟了她一眼,没动。
徐玲以为她嫌少,又扔过去一百:“这下够了吧?”
李红梅还是没动,徐玲恼了:“你别狮子大开口啊,我在外面请个苦力也就是一百多。”
苦力两个字一出,原本不想搭理她的李红梅也瞬间恼了,抓起她的钱直接甩回她的脸上:“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老子才不稀罕呢。”
徐玲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上去就狠推了李红梅一把:“你他妈的连你也敢凶我了是不是?”
在徐玲的心里,我跟李红梅都是寒酸的穷鬼,根本不值一提,自然没有凶她的资格。
可李红梅不是这么认为的,她虽穷,可是有骨气,而且向来争强好胜,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被李红梅推了一把之后,她连犹豫都没有,反手就把她给推到了地上:“凶你怎么了,你除了有几个臭钱之外还有什么?我们今天会被人罚,都是因为你,你长脸了。”
徐玲被推倒在地,把手掌给擦破了皮,又委屈有气,爬起来就要跟李红梅拼命:“你敢推我,我弄死你。”
可李红梅不仅高大,而且粗胳膊粗腿的,徐玲一个娇娇小姐哪里磕得过她,没两下又被甩回地上去了。
这次徐玲没在起来,趴在地上愤恨的瞪着李红梅,眼睛都在冒火:“李红梅你给我等着,你一定会后悔的。”
李红梅很得意,冷言冷语的嘲讽她:“我扎好马步等你,什么东西。”
说完就抱着自己的假人走到了另一边,徐玲眼睛一直紧随李红梅的背影,恶毒又阴险。
我把自己的假人搬过去:“你用这个吧。”
我没想讨好她,只是觉得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说不定明天就要收拾包袱走人了,窝里横一点意义都没有。
徐玲狠狠的白我一眼,似乎是把对李红梅的愤恨发泄到我身上了:“我不需要你这种死穷鬼可怜。”
…;…;我愣了一下,抱歉,我并不觉得你可怜。
当时有种抱着假人就走的冲动,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狗咬你一口,你难道也要回咬它一口?
答案是并不,我会攒了大招把它炖了吃。
徐玲嘴上说着不用我可怜,可等我从房间里搬出第二具假人的时候,她已经很愉快的在操作了。
一种哔了狗的感觉。
没做声,默默的躲到另外一个角落,按照依稀记得的流程,一步步的来。
其实插尿管并不难,也就是一步最重要,就是插进去之后,轻轻的把管子往上推,只要能保证管子安全的穿过尿道,进入膀胱,一切就over了。
可我还是一遍一遍的重复,多做一遍,心里就踏实一点。
等我能够一气呵成完成所有动作步骤的时候,李红梅跟徐玲已经收拾东西跑了。
临走前徐玲还大言不惭:“喂,你一会记得帮我把假人搬回去。”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又说:“一会要是那个老姑婆问起来,你就说我去上厕所了。”
呵呵?哈哈,原来她也怕吴护长,我还以为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她也没多怀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
视线从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落到她刚才的假人上,我的心忽然止不住的跳起来,紧张得手脚都在发抖,呼吸有点急。
我心里比谁都明白,吴护长就是故意借着测试赶我们走,所以再怎么练都没用,她不会让我们及格的。
可她针对的就是徐玲一个而已,如果我站在她那一边,弄走徐玲,那她会不会让我留下?
作恶的心几乎是瞬间冒出来的,对不起了徐玲,你有钱有势,没了这份工作还有更多机会。
可我不一样,做不成护士,我连中专都念不完。
就算让我勉强念完了,一个中专的护士,压根没医院要。
我绝对不能被赶出去的,而且这事本来就是你惹出来的,怪不得我。
我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笔,慢慢的走过去,紧张得双腿都虚软了。
我打小就没做过什么坏事,就连扎坏个假人嫁祸给徐玲都慌张得要死,做贼心虚的把屋里屋外的每个角落都搜刮遍了,明明都没人,可还是觉得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我。
等我鼓足勇气,要扎坏它的时候,手却被一直宽厚的手掌我了起来。
我吓死了,惊恐的扭头去看那只手的主人,作恶的念头,瞬间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恐惧。
他很清淡的把我手里的笔拿走:“听说你们被护士长罚了,没吃饭吧?”
他没有责问我在干嘛,尽可能用淡的态度来缓解这件事。
可是我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个现行,惊恐、羞愧、不知所措等等情绪全部涌上来,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了:“欧、欧阳医…;…;”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知到脸上的火辣跟无地自容。
他好像没看见我的羞愧难当,笑着摸摸我的脑门:“别练了,我都快饿死了,走,咱吃饭去。”
我低头,声音很微弱:“我不饿,你吃吧。”
明明我是贼,被人抓到了居然还觉得委屈,你说好笑不好笑。
他忽然搂住我:“别想了,谁还没做个一件半件坏事啊,我小时候还偷吃门口大爷的烤板栗呢。”
我抬头看他,明知道他可能只是在安慰我,可还是忍不住问:“真的吗?”
他:“当然,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还不知道板栗有壳的,整一个塞进嘴里,又烫又硬,还不敢吐壳,愣是当着大叔跟我爸的面把整个板栗给吞了,差点没把喉咙给烫出个洞来。”
他说得绘声绘色,就差当场给我表演了。
想象一下当时的滑稽场面,我没忍住笑喷了。
他也笑了:“这就对了嘛,笑起来多好看,走吧,吃饭去。”
我:“你吃吧,我还想在练习一会。”
其实是知道明天就要被赶走了,没胃口。
他:“别练了,你只要发挥稳定,明天肯定能过关。”
肯定吗?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那么笃定,我也不好扫他的兴。
他又催我走,我摸了摸口袋里羞涩的两张一百块,依旧没动,他吃饭肯定都是很贵的…;…;
我:“我、我不太饿,你自己去吃吧。”
他歪着头凑过来,一脸不信:“不饿?”
我点头:“不饿。”
嘴里还没硬气起来,肚子就率先“咕咕”的抗议了。
当时我们两个都楞了一下,然后他差点笑翻:“都唱交响乐了,还不饿?”
我嘴硬:“它们在排练而已。”
他笑:“那排练完了吗?”
我忍着没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不会自己听啊,还没呢。”
肚子很配合的又叫了两声,叫得我脸都红了。
他差点没笑岔气:“行了行了,我怕你了还不行吗,走走走,我请客,小抠门。”
他说着不等我答应,利索的把两个假人搬回房子里。
然后拉着我下楼,他腿长,走路飞快,我得小跑才跟得上他的节奏。
一路上他还问我:“吃什么?”
我来之后就是医院、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跑,连医院门口都少出,哪里知道医院附近有什么吃的,只好随便应付他:“桂林米粉。”
他啧了一句:“你还真会挑。”
我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心里还有些惴惴然,桂林米粉很贵吗?
他开车离开,然后绕了半个小时的路给我找了一家桂林米粉的餐馆,坐下来点了一碗五块钱的桂林米粉,有六个鱼丸。
这事他后来还调侃,晚饭就吃了五块,油钱花了二十。
等我们吃完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他把我送到寝室楼下:“上去吧,我得回去值班了。”
值班?那你还跑出去吃饭?
我盯着他,有些惊恐,他在这么吊儿郎当的下去,早晚得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