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窒息感萦绕在现场众人的胸口,仿佛在一瞬间空气变得黏稠了起来。
要知道在这个练武场中,聚集的人群里不乏一些五段甚至六段的中阶武者,但他们的感受却与那些低阶武者无多差别,有些人不禁恍惚,养尊处优的他们,多少年不曾感受到了,于是沉寂了好久,终于认清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颤动——那是恐惧的“味道”。
远处的三长老和二长老同时眼前一亮,就连那行将就木的老者双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光华一闪而莫,快到就连猛然转身的两位长老也不曾捕捉到。
“二伯,刚才那是……?”三长老语速急促,显然他心中大为震动,一旁的二长老也是一脸的急切,但性格沉稳的他却难以表现的如同三长老一般毫无形象可言。
那老者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询问,而是用他那波澜不惊的仿佛已然浑浊的双眼从他二人身上一闪而过,轻叹一声,道:“你二人性格相反,若能互补一二,怕是早就突破九段,步入武之境界了,须知阴阳共济,方才能窥究道之所在啊!”
长老二人闻言赶忙收拾心情,对其深深一躬,但二人心中苦涩,“说来容易做来难,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格是直接影响武道境界的,狂暴之人武力也是刚猛,即便是九段强者,似乎是能做到刚中有柔,但九成九也是一些肤浅的运用,若不能真正做到刚柔并进、阴阳调和,又岂能奢望接触划分阴阳的‘道’呢?”
那老者也知此事不是一句话就能点播的透的,于是便不再多言,松垮的眼帘慢慢闭合,接着道:“你们两个想的不错,刚刚那娃儿确实是魂魄相合,天生‘怒魂’。”话到此处他微微一顿,而后感叹道:“想我杨氏宗族得此功法已有六百多年,其间多有天资卓越之辈习之,虽说成就也是了得,但却无一人能将这本功法修炼到顶峰,归根结底便是这‘怒魂’的缘故,想不到啊!在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天生‘怒魂’者修炼这本功法。呵呵!老头子我也不禁有些期待,这娃儿是否能达到这部功法的创造者——‘怒海大尊’的境界?”
二位长老闻言顿时一惊,心中嘀咕:“二伯是不是期望太高了,自己刚刚还说若想以武入道,就必须刚柔并济、阴阳调和,可在那孩子的身上怎么也找不到‘柔’的影子吧?”
似乎是看透了两人的心声,那老者哈哈一笑,满脸的褶皱越发的紧蹙了起来。
“你们两个啊……还是太年轻了!”
两位长老彼此对视了几秒,最后在对方已经生有皱纹的面容上深深一顿,相视无语。
……
练武场上在经过四五秒的寂静后,瞬间变得热烈了起来。
众人各抒己见,但碍于境界不够,终是没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小……小镇仙,刚刚那人……好可怕!”
梦蝶拍着微微凸起的胸脯,身子不由自主往镇仙的身上靠了靠,似乎是能从他那瘦小的身躯上谋得安心的力量似的,但她全然忘记了,她们两人不管在修为、年龄还是身形的对比上自己才是有优势的那一方。
事实上她确实是得以安心,因为她看到了镇仙脸上那温暖人心的笑容,以至于让她那慌乱的内心和苍白的面孔都在一霎那间恢复了原样。
“梦蝶姐,别怕。”
轻柔的声音仿佛那缠绵的溪水,精细的淌过梦蝶心扉的每一处角落,一路轻轻安抚,最终无声无息的消散。
梦蝶深深的被其吸引,沉醉其中,而后随着那声音的消失茫然惊醒,紧接着又赶忙闭上了双眼,努力的想要留住那种感觉,那种……直接作用在心灵深处的安详感受。
看着梦蝶一动不动的紧闭双眼,小脸上一副惆怅若失的表情,镇仙忍不住抻了抻她纯白的衣袖,关切的问道:“梦蝶姐,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梦蝶被他打搅,无奈的睁开双眼,嗔怪的看着小镇仙,幽怨道:“都怪你,我明明就要找到了,可是你这一打岔就再也找不到了。”
镇仙抓了抓头,看了一眼梦蝶那高高撅起的小嘴,嘴巴张了两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真的迷糊了,以他远超成人的智慧,居然有一种“这句话太过深奥了”的感觉,心中暗道:“女孩的心思果然难懂。”
“对了,小镇仙,刚刚你的声音好好听,本来那人害得人家心里怕怕的,但听了你的声音后,我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说不出的安宁,快点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梦蝶双手摇晃着镇仙的手臂,看着她那满脸欢快好奇地表情,镇仙很难把她和刚刚那人重合在一起,心中越发坚定“女孩难懂”这条真理。
他是何等聪慧,梦蝶如此一说,他心中便有了计较,也终于明白了梦蝶那句“就要找到了……再也找不到了”的含义。
笑着止住梦蝶的双手,镇仙整了整褶皱的袖口,解释道:“梦蝶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刚刚那人名叫杨鸿烈,乃是我杨家年轻一辈排名前五的高手‘五磐虎’之一,因为从小性格暴虐,极易动怒,故族兄族弟们便送了个‘暴虎’的绰号,也许是个人机缘浑厚,恰好我杨府中有一本得自千年前‘怒海大尊’的独门神功‘怒海翻天决’,以他的心性习之,当真算得上是如虎添翼,那功法我也看过,虽说能催发人体戾气,内能增强身体力量,外能震慑敌人心神,但依我的推断却万万达不到现在的效果,不过……到让我想起了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梦蝶灵动的大眼睛猛地一亮,天性使然,对于这种越是吊胃口的事情她就越有兴趣,美曰其名——求知欲。
镇仙又是一笑,道:“在那本功法的最后,‘怒海大尊’曾写下这样一段话‘历二百三十零三年,吾孤寡一生,终得一徒,其心性嫉恶如仇,虽杀人手段狠辣,但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不曾无辜一人,吾心甚喜。又三年,在吾之教导下,终成就‘武之境’,吾甚慰,然再三年,却难精进半步,吾不解,故多寻名门大派,历两年,于东海‘天音神宗’得以解惑,归根结底,便是吾之功法存有条件限制,吾虽亦有不明,但引以为戒,故此警示后辈,‘欲练此功,须有怒魂,否则难有成就。’
“怒魂,那是什么东西?”梦蝶不解的道。
“一开始我也不懂,但待我查阅了有关‘怒海大尊的’一些事迹和记载后,终于明白了‘怒魂’的含义。”
“快快……你倒是快说啊!”
看着急不可耐的梦蝶,强忍着心中的笑意,镇仙一本正经的道:“女孩子要矜持,更要有耐心。”
但见梦蝶小脸越发的不善,镇仙心中莫名一紧,不敢再招惹半分,赶忙正色道:“传言说‘怒海大尊’出身山野,父母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中虽然贫苦,但胜在安稳宁静,一家人守着几亩薄田,生活的还算幸福,但天有不测风云,在其四岁时,一场山洪彻底毁了这个温馨的家庭。”
镇仙的声音悠扬而起,似是打破了时间的长河,将梦蝶带到了千年前一个人迹罕见却又美丽祥和的小山村。
一户普普通通的家庭,没有声名显赫的前身背景,也没有改变现状的才能,它是这么普通,普通的一无是处。
但它又是这么的美好,慈祥的阿娘,严肃的阿爹,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对孩子来说,这就是天地。
可是有一天,山洪来了,尽管孩子不知道它来自哪里,但它却无情的带走了一切,于是天崩了,地裂了,幼小的心灵被无尽的悲痛填满。
梦蝶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一张充满悲伤、不舍、无助的稚嫩面孔,那么的令人揪心,于是她的眼睛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镇仙自顾的说着,不曾注意到梦蝶的变化。
“无家可归的孩子,最终流落市井,不可避免的变作了乞丐,但上天似是见他可怜,在他痛失父母的那个寒冷冬天,饥寒交迫的‘怒海大尊’昏在了一个小酒楼的门外,被外出归家的老掌柜发现,老掌柜见他可怜,便将他留在了酒楼收为了义子,供其读书习字习武。老掌柜膝下没有子女,便把他当成亲生,再次体验到家的感觉,他很珍惜,于是拼命的学习,再加上他在武学上也很有天赋,就被送到附近的门派学习上乘武学。”
镇仙顿了顿,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如此过了五年,‘怒海大尊’已然青年,终是学有所成,下山回家探亲,就在他满心欢喜的赶到家时,命运却再次无情的揉虐了他一番。记忆里熟悉的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剩下的只有一处杂草丛生的残檐断壁。心慌的他一边拼命打探家人的下落一边在心里祈祷,祈祷家人只是搬到了别处,因为他不想再次失去,但现实往往残酷。就在他回来的两年前,一伙流窜的强盗夜袭了酒楼,得手后将酒楼付之一炬,一同连他的养父母也烧了个尸骨无存。悲痛再次袭来,越发寒冷,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无力幼童,于是无尽的悲伤化作滔天的怒意,从此世间多了个嫉恶如仇,无人敢惹的‘怒海大尊’。”
梦蝶一旁听的早已是泪流满面,一个人的年少时期怎么能如此的悲哀,两度失去至亲的感受是多么的无奈和令人绝望。
但她还是不太明白“怒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问道:“那到底什么是‘怒魂’呢?”
“别急嘛,我这就要说了。”
安抚了一下梦蝶,镇仙继续说道:“我曾经看过一部杂卷,里面有讲到人体魂魄的记载,大致的意思是说,人是有灵魂的,它支配着身体,身与魂合,人才能产生七情六欲,其中七情便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情感,又称作七魄,一般情况下七情是以魂为引,而身有感,也就是说当你接收到了一些事件,你的身体才会产生相应的反应。而所谓的怒魂,以我的理解,就是灵魂与身体中的怒魄相互引动,产生海量的戾气,这戾气洗刷肉身经脉,从而产生一种无时不刻不处在‘怒’这种情感中的特殊体质,我想当年的‘怒海大尊’定是大苦大悲中怒气滔天,这戾气溶于全身真气,在身体中以最符合它的方式游走,机缘巧合下创出这部‘怒海翻天决’以及成就了后天‘怒魂’。”
“后天?什么后天?还有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呢?”梦蝶显然有刨根问底的准备。
面对她这种一往无前的求知精神,镇仙报以一笑,道:“所谓的后天‘怒魂’便是像‘怒海大尊’一样经历大打击,最后得以突破,但显然杨鸿烈不会有这种经历,可是从他刚刚的威能来看,必是‘怒魂’无疑,于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天生魂魄相合,也就是先天拥有‘怒魂’。”
镇仙顿了顿,以便让梦蝶好好消化一下他的解释,然后继续道:“至于我刚刚的声音,原因可能是我修炼的功法的缘故,怒意产生的戾气能对人威慑,而我所拥有的抵抗力自然也能通过声音传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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