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汤阴孝悌里村,村西小河河水悠悠,日夜无休的北流入荡水河。河西边是一片连绵相接、广及十数里的田野,正值六月天时,农作物生长得分外茁壮,举目可见处处青青绿绿。
距河十里余地,有着一座林木苍翠、荊野丛丛的大山林。正当中午时分,山林间百鸟嚣闹、蝉语嗡鸣,更使得这不见人迹、林木耸茂的山野间,显得生气勃勃。
大山林东边山脚下,有着一块种稙地瓜的亩许旱地。旱地北角丈许处,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桑槐树,树旁一条山间小野道,蜿蜒向西远远地延伸出去。
这时的桑槐树下,树茎旁倒插住一抡缨枪,树上一名十四五的少年,左手紧握住一把铁弓,右手提着羽箭,稳立在面向旱地的粗枝上,静悄悄的隐藏在树间。
少年两眼光华毕现,此时正在游目四顾,细心察看着旱地周边的荆丛。
忽听得大树下,左边相距不过五丈之地的荆丛中,荆木蓦地里相继不停的摆动、簌簌作响。“唔唔”的两声,一头燎牙毕露,粗大近两百斤的野猪,突然由荆从中穿窜了出来。
那野猪一边前行,一边抖擞了几下身子,迳自行进地瓜地里,舞动起它那燎牙长嘴,肆意地在地里翻起地瓜里来。
少年藏身树间,可是瞧得满腔恼火。稳了一下脚根,手中羽箭然已搭了上弦,腰身一挺,即将铁弓拉了个满弓。
“嗖”的一响,箭已离弦。“嗤”的一声,箭已射中了野猪的项脖,深入及半。
野猪突然发出一声伤痛哀号,猪身蓦然一摆,便即翻倒在地上,直痛得满地打滚,嘴里嚎啕大叫个不止。
少年由树上跃了下来,身子一稳,右手往后反手一拨,已将树茎旁缨枪拔执在手。一双眼紧盯住地上野猪,突然打了个哈哈,大声喝道:“畜生,叫你偷吃我家地瓜,哼哼……这下可要让你连命都得搭上了!”
少年说着这话,人却没有上前追击野猪,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一副似要等待野猪自行毕命的样子。
那野猪听到人声,可是蓦然在地下翻了起身,驱身即与少年相互对峙。
野猪嘴里发出唔唔声的狂嚎,四肢在地肆意乱抓,样子已然凶光毕露。忽地两后腿在地急然一蹬,倏速向前飞冲而出,无比迅猛地向少年奔撞了过去。
少年微怔了下,似乎没有想到,那野猪中了自己一箭,竟还是如此凶猛。但心下对野猪可没有半点惧意,身形蓦尔一动,竟是大步向前奔去,向野猪直面奔冲了过去。可便在距离野猪一丈之地时,却突然将身跃起,一人一兽,一上一下倏忽对冲而过。
少年身子刚着落地下,身形便即急拧了过来,左脚向前一踏,几立马步,缨枪往前一拨,已然将枪锋直指住野猪。
只见少年身手迅捷非常,既是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又是朴实无华。一见即知,少年是位身有武功的练武之人。
山猪冲撞不着少年,却并没有返身回袭,而是迳往大树方向直奔,顺着那条小山道飞似的逃命而去。
少年见状,神色又是一愕,随之嘴里大叫:“那里逃!”脚下可是毫不闲着,大步踏出逐后追了出去。飞追出数丈之地,举目望去,蓦然遥见小山道远处,此时竟有一人正漫步往这边行来。
少年心知野猪凶猛,惟恐野猪会伤及来人,这突然而来的变化,不禁便让他心急如焚,脚下一边奋起直追,嘴里可是一边高声呼喊:“小心野猪,小心……。”
少年惊声叫出的同时,那野猪已然奔冲到了那人身前不足两丈之地。那人似乎也被野猪吓了一惊的样子,身子突然便僵停了下来。
可幸的是,野猪奔冲到他身前咫尺,竟是突然发出一声哀鸣,随之身子一软,便即跌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少年心急火燎的奔到来人身前,心下不禁大叫庆幸,伸出右脚在野猪头首踩了几下。但见脚下野猪口张舌吐、满嘴鲜血,没有一丝气息,显然已经毙命,这才转头瞧向来人。
只见那人背负包裹,身穿一套灰色轻装儒服,三十七八岁年纪,面貌清奇红润,须眉清疏的样子。让人一见好生的俊雅,不自禁便会觉得他和善易近,心生亲近之感。
少年对野猪惊吓到来人,心里深感歉意,即对来人说道:“大叔,我也想不到这畜生中了一箭,竟还是这等的凶猛,奔行到这里让大叔受到惊吓,实在是抱歉得很!”嘴里说着,已是对住来人躬身致歉。
那人见少年温言有礼,伸手便将少年扶起,微微一笑道:“小友不必为此事介怀!你看,大叔现下泰然自若,那来的一点儿受惊的样子。”稍顿了下,伸手指住地下野猪,又道:“小友,我看你猎捕的山猪颇大,或许你该寻个帮手,帮忙将山猪搬回去才好。”
“不用找人帮忙,我自幼可是练武长大的!这畜生看来也不过二百斤,我自个便可将它扛回去。”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解下缚在腰间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即将身蹲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用手中绳索,将那野猪四脚紧绑成一,然后立了起身,想了一想,对来人惑问:“大叔,你是不是迷路了啦?这条小山道,到我家这旱地可就到头了!”
那人听了,举目即往四下里察看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前方的桑槐树,叹息一声道:“也好,既然如此,到前方树下歇歇脚,那又有何妨!”
那人闪身避过少年,往前行出了丈许,复回过头来,说道:“不知小友现下可有空闲,若有闲时,陪大叔到前方树下闲聊几句,不知好否?”
少年本就对他心存歉意,当下野猪又已然猎获,暂时也是没有事情可忙,也便点头答应,举步随那人行去。
二人到了树下,那人由肩上解下包裹,取了一块三尺方布出来,两手一撒,即将方布平铺落地下,邀少年与己同坐。
少年心里甚感别扭,却又不好推却人家的热诚好意。随即应了一声,便矮下身来,与那人并肩席地而坐。
少年对那人甚是好奇,便问:“大叔,听你口音便知不是本地人,你怎么就一个人到这里了?”
“正如你所说,迷路了!”那人微笑着叹道,转过头瞧住少年,又道:“小友,大叔叫李乐,你叫我李叔叔便好,这样咱俩说起话来也就亲近许些!是了,冒昧请教小友尊姓大名,不知可否告知?”
“我叫岳飞,家便住在前方不远的孝悌里村。”少年听那叫李乐说得谦逊有礼,便即应道。
二人互通了姓名,也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攀谈了起来。
岳飞于谈话中得知,李乐的籍贯竟远在千里之外的岭南。当下李乐千里迢迢的来到此地,那是因为李乐喜研《周易》的原故所致。
原来,溯源于两千多年前的汤阴县,正是商朝末期残暴的商纣王囚禁周文王姬昌的羑里。当年姬昌在羑里被囚禁七年之久,也便在这七年的时间里,姬昌在牢狱中将八卦演绎成了六十四卦,因而成就了华夏文化的源泉。
李乐不畏千里迢迢的路途艰苦,来到汤阴,本想是寻得囚禁姬昌的羑里牢狱遗址,从而感受一下前人当时被禁于囚狱中的作《易》心得。
但时下的大宋,时距商朝然已两千余载,羑里遗址早已在岁月中淹没个无迹可寻。因而,李乐想要寻得羑里遗址,却又谈何容易?
李乐来到汤阴已有月余,欲寻羑里牢狱遗址,时至今日终是未有所获,因此今日便是心情闷闷,这才闲游至此。
岳飞听得李乐苦笑轻叹的说了不少事,话说得既是轻清脆耳又是言辞不俗,心里自是暗生敬意。二人言语投机,岳飞也便情不自禁的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原来家住孝悌里村的岳飞,家中的父亲是位识字的乡下人,岳飞自幼随父亲读书认字。而在两年前,更是拜了汤阴县内的两位师父习武,跟一位名叫周同的学射箭,又随一位叫陈闯的习枪法。岳飞自小聪明好学,现下年仅十四岁,已得了全县少年枪法第一的名号。
二人谈天说地间,不知不觉时已过了半时辰。岳飞忙将身站立起来,说道:“李叔叔,我可不能再多陪你说话了,这天气实在大热,我得赶紧将山猪送到屠户刘二哥家卖掉,得个二两银钱,这可是足够我家个把月的开支了。”
“请稍等。”李乐叫了一声,由包裹中摸了一两银出来,随即立了起身,将银钱揣到岳飞手中。
李乐瞧住岳飞正想要推拒的样子,忙抢着又道:“岳飞,我现下孑然一身,天地虽大却已是无所依倚!因而,我打算便在你家旱地旁,筑建一小木屋住段时间,占你家许些旱地便算是租赁好了!这一两银钱当是我所付的订金,你说如何?。”
岳飞忽听李乐说要造木屋在此居住,心下自是讶异不已,却还是将银钱推返李乐手中,说道:“李叔叔,你说要在此造屋居住,自然是可以,即是要我过来帮忙都行,但事情尚还未做,却让我先收你的钱财,这事我可不能这么做。”
“这样也好,不知你何时空闲,我当下可是无地方落脚,造木屋之事那是越快越好。?”李乐听岳飞如此说,开心地笑着道。
“那咱俩明日便开始动工,李叔叔你说如何?”岳飞问。
李乐自是欢喜点头。二人又商量了一阵,岳飞便将铁弓背挂,提住缨枪急急行出。走到野猪躺身处,将身一躬,忽而手中的缨枪由山猪捆缚成一的四肢由中穿窜而过,然后双手发力一提,随即将野猪举扛到了右肩上,大步往孝悌里村方行去。
李乐立身树下,远远瞧见岳飞如此神力,脸上忽现喜色,即时抚须自道:“此子天生异禀,正气凛然,可造之才也!”
他说了这句,复又将身盘膝坐落方布中,然后双目一合,整个人犹似浸溶入这山间野地里,宛若化作了山中野物与自然万物溶成一体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