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右手缨枪突然拧转,枪锋直指向李乐,脚下同时蓦地一蹬,人已腾跃飞纵而出。身子尚还在空中,手中的缨枪已随势由掌中滑岀,倏忽往李乐的心窝戳刺了过去。
李乐两手背负在后,目光向前直视,眼见枪锋已逼近胸际的顷刻间,身形竟是犹似鬼魅一般,倏忽往右一闪,宛若从未作出仼何动作似的,身子已然蓦地移开数尺,避过了岳飞的进击。
岳飞脚下刚踏落实地,手中缨枪便已双手紧握,往左一下撩拨,瞧住李乐的头首即追击过去。李乐身形忽而退后,又是倏速躲了开去。
当下交手之际,岳飞心下突然便想:“师父便是在用这招‘风雷辟’之时,那少年才出手阻拦的,不知李叔叔又会怎的挡下我这一招?”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身手可没有丝毫停滞,缨枪自下往上忽而绕转举起,脚下同时大步跨出,高举起缨枪瞧住李乐的头首,便是刚猛无比的轰击了下去。
李乐身子往左一挪,岳飞的缨枪便由他右身侧直击而下,缨枪尚还未曾落及腰际,李乐已倏尔伸出左手,一把将岳飞的缨枪抓住了。
岳飞急忙回夺,可是出尽全身气力,却也不能拔动分毫。却听李乐问:“岳飞,当时你师父与那人动手,情形是否与现下我出手的招式有所相似?”
岳飞点头,李乐又道:“下一招,你一定要竭尽全力,以及留心我的身形变化和手上动作。”李乐放开手中缨枪立身原地。
岳飞收回缨枪横举胸际,转念回想,当时师父悲愤怒极的最后一击。突然退后一步,随之身形一动,身子倏速急转了一圈,然后右腿向前一踏,缨枪已然随着身子旋转而出手,“呼”的一响,电光石火般直往李乐左腰际狂扫过去。
岳飞忽觉手中缨枪,宛若击中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那般,然后即被阻挡不前。心下不禁谔异,当即凝神瞧了过去。
只见李乐单手背负的立在原地,似乎动也不曾动过一下。此时,右手中的小木棍,却是直竖在左身侧,与自己猛力击去的缨枪十字交加的架在一起。
李乐突然身形蓦动,人已化成一道灰影。岳飞顿觉眼前一花,李乐已然立在他身前咫尺,手中的小木棍却抵在他的右臂间。
岳飞神色一惊,缨枪当即脱手跌落,宛如又见到了当日陈闯与那人交手,被那人挥刀断臂的一幕。当下仍然是心有余悸,往后急退了数步,既是惊恐无已又是悲愤的凝盯住李乐。过了良久,神色才回复过来。
二人沉默相对好一会,李乐才开口问:“岳飞,我所用的招式可是与那人有所相似?”
“大致雷同,但细微之处却又是不尽相同。”岳飞嘴里说着,顿时又再细想,才道:“那人所施展的武功与李叔叔的似乎同出一门,但我觉得李叔叔却更是朴实无华,不似那人一般,似是在有意卖弄自家本领似的。”
“你这般的年纪,洞察事物便能如此透彻,李叔叔真是替你高兴。”李乐赞叹一句,转而神色凝重,思索良久又道:“岳飞,李叔叔的一身武功,俱可毫不保留的传授予你,但我所提出的条件,你或许会难以接受。”
“李叔叔只要肯传授岳飞武功,能让岳飞报了师父母之仇,便是要岳飞终生为李叔叔做牛做马,岳飞也决无怨无悔。”岳飞一跪落地,语音变得有点儿哽咽,却是斩钉截铁说道。
“岳飞,你起来说话。”李乐唏叹一句,过去扶起岳飞。转身踱行到小伢儿身边,伸手抚摸一下他的小脑袋,又道:“这正是我所要说的第一条件,那便是,即使你得了我真传,他日功成之时,你也绝不可去寻那人报仇。”
岳飞听李乐说了这话,可听得浑身猛然一震,激愤的随口即应:“这事万万不能,杀我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况且……况且何二那帮人,平日里便作恶多端,可说人人得而诛之、死不足息,李叔叔这……这又是为何?。”
“你这般反应,本在我意料之中。岳飞,我的这个要求,一心一意只为你和小伢儿设想。”李乐转瞧向岳飞,继道:“你想想,练就武功,岂非一朝一夕可能成就的事?以你当下起始随我习武,即是你十年苦练,也未必能赶上那人。李叔叔传你武功,某日你若有所成,自持以为可寻那人报仇,唉……到了那时,李叔叔本想帮你却反而害了你,你这叫李某人情何以堪。”
岳飞听李乐说得有理,心想:“以那人的武功,我就是再强用功苦练,这辈子也休想是他的对手,李叔叔说得可是合情合理,但师父师娘的仇又怎能……怎能不报。”心里翻来覆去的念想,挣扎着实是难以决择。
李乐细观岳飞神色,已猜到他的几分思想,突然苦叹一声,语音悲怆的说道:“岳飞,你可知道?李叔叔一生颠沛流离,年方十八离家以后,世上便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自从在此地林间与你一见如故,这才有意于结庐而居。还有,你带小伢儿至此,更使得我感觉人世间尚还有所依倚,让我于人世之中又再寻到了一点温情。这个,李叔叔可是对你无限感激。”
李乐悲苦至极的说了这句,竟即是对岳飞一躬及地,情绪无比感慨。
岳飞忙奔上前去,将李乐扶起,自己却跪落在地,说道:“岳飞小辈,怎能受礼于李叔叔,岳飞一切都听李叔叔吩咐就好。”
岳飞心里一向对李乐敬佩万分,当下李乐的这一举动,不由得令他不知所措,开口便对李乐作了承诺。
李乐伸手扶起岳飞,即道:“我对你提的这个要求,唯一目的便是替你的自身安危作设想,只盼你莫以为李乐有意为难于你。”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个要求,便是李叔叔虽与你存有授艺的师徒之实,但你我却不能有师徒名份。而且在将来,你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也绝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起我李乐这人,这个你也务须做到。”
岳飞心想李乐提出这个要求,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但总比第一个条件,要求自己不可去替师复仇容易接受得多了。这次,也便不多加思索,点头便答应了。
李乐见岳飞已答应所提的条件,随即便由怀内揣了本册子出来,伸手递入岳飞手里,说道:“岳飞,你记熟册内所绘的人形姿势,我一会再来和你说话,现在可得准备午饭了,不然的话,可就让小伢儿饿着了。”
李乐拍了一下岳飞肩膀,随即转身向木屋行去。岳飞愕怔了好一阵,这才在小伢儿身边的另一张椅子坐下。小伢儿却由另一边椅子爬了下来,依偎到岳飞大腿间。
岳飞又逗了一会小伢儿,才去留意手上的小册。那册子拿在手中温软滑润,表皮看上去然已泛黄古旧,心下便知是本年代已久的皮制古册。暗里好奇之下,两手即将小册合捧,翻开册子的第一页。
一眼瞧见册中所绘,不由得一下子两眼怔瞪,心下谔异无已。
只见册子的首页,绘画着一位鹰鼻深目、头发卷曲,全身赤衣祼体的男子。他的一条左腿绕屈着挂在右大腿前,双手合十于胸际,单脚支撑住身子直直站立,犹似一只趾高气扬的独立雄鸡一般。
岳飞见了,心下不由得奇怪了,随即凝神细瞧,可这小册除了绘画着这位裸身男子之外,便再也没有其它事物了。遂又翻开第二页,见仍是绘画着那名祼身男子,只是在这页里,他已是一只右脚垂直而立,双掌亦是直按落在地,头脸一副翘首而怒的样子,一条左脚都是卷翘向天,宛若一只被惹怒了的毒蝎子似的。
如此这般,一页一页翻揭下去,接连下来的仍是同一样貌的那男子,而每一页所绘画的姿势可俱是不同。还有如家猫闲着伸懒腰的,也有拟似苍狼望月嚎叫之状的,合计共有十八种姿势之多。其中以第十七页所绘画,以两手合抱双腿直指向天股坐于地,视为最难模拟的姿势,最为容易的,却是最后一页有如佛祖坐禅冥想的姿态。
岳飞心里不由得也自怀疑,说这小册里所绘的画像,竟也说可以练习武功。但转念又想:“李叔叔的武功登峰造极,他既然让我要记熟册子的画像,那必定有他的道理。”心下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多心了,复又翻回第一页的画像,从头开始一一细瞧,下足十分心思默然谨记。
午饭时,李乐和岳飞并没有谈论武功的事,而是商量小伢儿的去留问题。李乐开口便对岳飞问:“小伢儿的事,你心里有何打算?”
“只能将他带回家中,让我父母亲照顾他了!”岳飞说着,心下又想起师父母的事情,即是沉闷不乐的放下碗筷,转瞧住正在吃饭的小伢儿。
“岳飞,正所谓‘逝者已逝,生者发奋’这一句话,你务必要明白其话中道理!”李乐慰岳飞一句,思想良久,才又道:“李叔叔心里有一事思量日久,只觉时机不对一直藏匿于心,未曾将自己想法说出来。岳飞,我想将小伢儿留下,让我来教养他,你说好不好?”
“李叔叔文武全才,这简单就是求之不得的事,”岳飞欣喜之下,当即跪叩在地,继道:“李叔叔如此大恩大德,小伢儿年幼尚未懂事,岳飞代他的李叔叔叩谢了。”
“你这一拜,我可是受了,起来说话……起来说话。”李乐答呵呵说着,可是开心得合不拢嘴了。
李乐与小伢儿朝夕相处,这近一个月以来互相依倚,感情已到了难分难离之地。当下一听岳飞答应让小伢心留下,内心的激动之情自是难以言拟的了。
饭后,李乐收拾好碗筷,这才与岳飞相对而坐在树下,复又开始谈论武功。
岳飞在旁瞧着小册中的画像,一页接一页按李乐口中所述,遂一对应的强记,足用二时辰才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李乐的这套习练之法,是一套调节人身内息,以致人身力量循序渐进、逐步增强的修炼方法。也正如李乐所说,只要是人的自身力量增加到了一定境界,那么,即使是摘叶飞花,亦可以气驭行,成为一件致人于死命的武器。
在这两时辰里,岳飞一言不发的凝神聆听,李乐所说的,却有好大的部分涉及到医理中奇经八脉的五行之数。岳飞虽极其聪明,但毕竟年幼识浅,对医理又是一窃不通,话到最后,李乐涛涛解说的话,他虽是谨记于心,但明白其中道理的只不过十之二三。虽是如此,李乐然已大赞岳飞聪明伶俐,心下欣慰非常。
天色已近黄昏,岳飞才辞别回家去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岳飞除了帮忙家中事务以外,几乎所有的时间,俱来到山间木屋中,随李乐习文练武。
挨近新年将近时,二人又是加建了木屋,多筑建了一间收藏诸子百家典籍的书屋。岳飞人本聪明,有了李乐这位明师教导,修文习武之事自然突飞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