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暗笑自己,她这般的紧张为着何来来的不是别人,是表凶的舅父,是表凶的姐姐。可宝珠直到站在大门外面,就还是紧张。
门外面客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袁训跟着一个中年人旁边,正等着姐姐下车。日头把他侧脸儿飞扬起,让看到他的人总是眩惑,竟然不知道是他的人在发光,还是日光在发光。
宝珠见到他,就定下心来。也就明白过来,她对他一片深情,所以才会紧张,怕他的家人不喜欢自己。
好在看了一圈儿后,宝珠见到所有人的眼光,全是放在袁训和袁夫人身上。
那中年人,宝珠能猜出就是辅国公。他生得气宇轩昂,宝珠知道他是文官,但还是能从他身上看出父辈们武将的身影。
他见到袁夫人出来后,就伸出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过来。在袁夫人出来以前,辅国公的眼里只有袁训,但袁夫人出来后,他在这个时候眼睛里就不再有别人。直到握住袁夫人双手,那眸子才移动,是又把袁夫人从头发看到裙边,低声细语地道:“可好不好这几年真让我担心坏了。”
只看他外表的气慨,真看不出他还能说出这样柔声的话语。
这个人的外表,是十分的有气势。
而袁夫人见到兄长,则活泼起来,就像年青几十年回到少女闺中,略带撒娇半有埋怨:“担心什么我不是好的很,阿训也中了探花,我就说京里的风水好风水好,哥哥你总是不相信。”
宝珠暗暗稀奇。
像舅祖父和祖母那样的兄妹,这又有了一对。
接下来,宝珠就见到她小时候就景仰已久的人,陈留郡王。
宝珠对陈留郡王的想像,他身经百战的,不是黑铁大汉,也像庙里金刚。但此时人就在不远处,袁训叫他姐丈的人,却是玉树临风般的潇洒。
他比袁训还要高出半头,生得容长脸儿,眸光犀利。犀利到什么程度呢,他偶然扫了宝珠一眼,仿佛也知道她是谁。宝珠的面上就痛了一下,油然生出想用帕子挡住的想法。
说人眸光如鹰如鹫,陈留郡王的眸子竟然比如鹰如鹫还要厉害。
宝珠不知道战场上打滚的人,眸子里也带出来杀气,只知道这个人厉害,忙转过脸儿不敢再偷看姐丈。
好在他也没有多看宝珠,他正和袁训说话:“小弟,你长大了”语气亲切好似亲兄长,宝珠放下心,他们都对表凶好,就也会对宝珠好才是。
郡王妃下车时,有小小的轰动。她有三个孩子,小的是个姑娘,抱在奶妈怀里。大的两个是男孩子,生得酷似父亲,却面无表情。小小的脸蛋上一片严肃,看得宝珠快要笑出来。
袁夫人见到,立即心肝宝贝的叫着。什么都不记得了,扯着孩子们就往里面走。辅国公自然是陪着进去,是袁训想了起来,对姐姐道:“这就是宝珠。”又唤宝珠去见。
宝珠早就吃惊不已,郡王妃和婆婆生得好似一个模子出来的。见到她,就知道婆婆年青时是什么模样,就上前去见了礼,殷勤地道:“外面热呢,快进家里歇息才是。”
郡王妃和辅国公、她的丈夫一样,对宝珠一笑说声起来,就又把心思放到袁训身上,她让袁训到身前来,抚住他的肩头,就泪如雨下:“果然长大了,走的时候只有十一岁,今天要不是你在城门上接着,街上见到我不敢认你。”
陈留郡王不耐烦上来:“大热的天,进去再哭吧。”郡王妃想想也是,就带泪笑道:“看我,想他想的不行,又听说他中了探花,又听说他娶了妻,”在这里,才对宝珠又看了一眼,仿佛才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人在旁边,宝珠就再陪笑:“请进去吧。”
陪着她和婆子们进去。
袁训和陈留郡王在后面跟来。袁训得意:“姐夫,看看要不是我提醒你,我姐姐一定在大门口儿就要哭,我们这一会儿还进不来。”
“哦,是吗”陈留郡王到了这里,像是很放松,又像是还揣着心事,就一副懒洋洋的劲头和袁训往里面走。袁训又逼问他:“这一回我是要跟着你走的,你早答应我的,别再说不带我走我成亲了,我大了”
这种语气,乍听上去和瑞庆小殿下差不多。
陈留郡王让他逗笑:“小弟,你是长大了,无赖要胁也长进”袁训听他口风儿不对,他本来是走在他侧边,此时虎的转个身子,挡住陈留郡王,脸色一沉:“你又变卦你给我的信,我放得好着呢那是证据,你许给我了,又想不认帐是不是”
“不是我认帐,要我认帐可以,得我的亲岳母,你的母亲答应,你妻子答应,岳父大人答应。”他说的岳父,是指辅国公。
再把手一拨,把袁训拨到一旁,他继续大步往里面走,边道:“长高了不像小时候讨人喜欢,小时候我一拨拉,你就打好几个滚儿出去,现在重了快要拨不动。”
袁训追上来,有些气急败坏:“我小的时候我还敢揍你呢,就那时候讨你喜欢了”陈留郡王瞪眼:“小蹦豆似的,哪一回你讨到便宜”再手一挥,他的手展开,可真是不小。挥动着斥责袁训:“我就见天儿上你的当来的路上我问过岳父,你感谢我吧,我就知道你最会无赖我旁敲侧击的问,还没卖了你。岳父听过,还以为是我的主意叫你从军,就差没把我打了你这宝贝似的独根苗,你老实家里呆着吧”
“你”袁训气得说不出话,一把揪住陈留郡王后衣角。陈留郡王往前再走,就要把衣裳扯破,就好笑转身,拧眉道:“当个探花你就能耐了找打我这会子没功夫我是来你家做客的,小弟,带路,去弄点儿好茶给我。宫里御宴吃得不饱,拿茶垫垫吧。”
又想了起来:“哎,你有媳妇了啊,让她做点儿吃的给我”
袁训面如锅底,把他衣裳更揪得紧:“你说,你说话算不算不算我就不放手”陈留郡王好笑:“你不放手能吓到我”
“我不但不放手,我还揪着你去见母亲把你以前的信拿出来当众念,你以前说好男儿不当缩头脓包蛋,你以前说醉卧沙场好,劝我不要丢下功夫你敢现在承认你以前不是煽动”
陈留郡王失笑,盯着袁训格外认真的眉眼儿:“你来真的”
“真的”袁训斩钉截铁。
“那岳母要是拦阻”
“不会”袁训心想我说走就走,还拦什么拦。
“岳父要寻我事情”
“怎么可能”袁训在心里笑,找你事情又不是找我事情,等我走了,你慢慢的担吧。
“你姐姐哭哭啼啼”
袁训更加不屑一顾:“那你还不教训她,她嫁给你就是这样的人,难道嫌弃自己丈夫不成”再不管陈留郡王要笑,袁训又板起脸道:“不过除了我跟你走这一条,别的事情你可别骂我姐,不然我跟你急”
“你跟着我走,先想好了,去到了挨军棍,我可没有人情放”陈留郡王也板起脸,把手在背后负了起来。
袁训喜欢得一跳多高,松开姐丈的衣角,笑容满面就来奉承他:“我就知道你是试我的,你不要我,你还能要谁你敢不要我,你敢要个别人试试我全给你捣散喽。”陈留郡王哭笑不得:“这人长大,怎么无赖半点儿不少”
再揉肚子,让小弟吵得更饿了才是。“去,让你媳妇做吃的这到了太平地方上,怎么还让人挨饿。”陈留郡王又往前走,想想又问:“小弟,你现在是什么饭量”
“我早就比你能吃,我力气也早就比你大”袁训毫不服输回他。陈留郡王见他这样满不在乎的回答,捏捏手指“格格”地响,喃喃自语:“小时候挨一巴掌哭半天,早就不记得了”袁训两只眼睛对着天:“御宴从来吃不饱人,要吃饭就跟我来。”他装听不见的功夫,也相当高深。
两个人是最后进到房中的人,招待他们说话的地方,是袁夫人房中。
辅国公一路看来,算是满意。道:“这地方不错,”他的疑惑从见到院子后,就再也不能忍耐,问道:“我有十年没有来京里,但我想没有记错,你这条街叫御史台街,另一边是前军都督府,妹妹,这种地方不是你有银子就能办到的,你是从谁手中买下来的。虽然我们家不在京中,但也许我认识也不一定。”
宝珠心头一跳,就知道舅父和姐姐一家,也许都还不知道中宫是亲戚。她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让他们自己说话。这一家人的到来,舅父只关切母亲,姐姐只关切小弟,宝珠虽不觉得夹在中间像个外人,却总觉得避开更好。
恰好袁训吩咐:“去做点儿吃的来,”说着,他又笑得满面喜欢:“宝珠做菜最好吃不过,不比忠婆差。”
房里的人就都对着袁训笑,都是几年没有见到袁训的人。他走的时候还是小小少年,当时年纪十一岁,到了京里就十二岁,恰好路上过了个生日。
十一岁还算孩子,再见到他已经会夸媳妇好,辅国公等人都乐得不行。这就算长大了
而这个时候,袁夫人才抚额头:“哎呀,见到你们太喜欢,竟然忘记让宝珠行礼。”
她笑吟吟的:“宝珠,快来见过舅父,见过你姐丈和姐姐。”
宝珠松一口气,差点儿以为他们把自己都忘记。宝珠走上前去,先见辅国公。辅国公早备的有东西,有人送上来,是一整盒子的头面,辅国公笑道:“南安侯的孙女儿,必然是好的。我见到她就不错。”
宝珠又松一口气,又去拜见姐丈陈留郡王。
她才拜下去,袁训插话笑道:“姐夫你要给两份见面礼。”陈留郡王笑道:“就我是好欺负的”袁训嚷道:“你不知道,宝珠小时候就听过你打仗的事,她比我还早认得你呢,让你出两份,还是看你是在客边。”
“那你要携弟妹到我家,你还就专门和我过不去了。”陈留郡王说过,大家更都笑个不停。独宝珠涨红脸,悄悄儿的对袁训使个眼色,意思你就别闹了。
袁训偏偏这时候调皮起来,眨眼睛:“啥你要对我说什么”宝珠气得一嘟嘴儿,袁夫人辅国公就笑得更加厉害。陈留郡王也觉得可笑,命人道:“舅爷讨东西,都知道他打小儿就无赖惯了,给他吧。并不是弟妹要,是他要才是。”
就有人笑着捧上一个长匣子,袁训一见大喜,跳起来接住:“我要的那剑”陈留郡王白眼他:“你要的,全是我心爱的,我舍不得给你,给你你也使不好。”袁训又要争:“谁说的”陈留郡王道:“这是另外给你买的,不是古剑,古剑我怎么会给你,你将就吧,要就要,不要还我。”
袁训抱在怀里,又问:“还有一份儿呢”再对宝珠挤挤眼。陈留郡王笑道:“找你姐姐要去。真是的,越大越会讨东西。”
“我小,难道不知道”袁训笑嘻嘻,又带着宝珠到郡王妃面前去,嘻笑道:“宝珠见姐姐,姐姐快给好东西,不然宝珠要哭的。”
宝珠再也忍不住,跺脚,习惯地把个拳头肥白的,在袁训面前晃了晃,同时斥道:“老实”这本是夫妻间常说的话,可此时拿了出来,宝珠明白过来后,拳头早就伸出去。她紫涨面庞瞪着自己的手,讪讪的一时居然收不回来。
“哈哈,”陈留郡王大笑起来:“恶人自有恶人磨,小弟,你还有今天哈哈,”陈留郡王一脸的解气。
这是袁家的命根子,因为辅国公儿子多,外甥就一个,外甥也是他的命根子。郡王妃成亲后,从不敢怠慢家中,但一提到唯一的弟弟,就件件依着他齐。
就差上天摘星辰给他。
大人们都在笑,那一脸严肃的志哥儿也忍不住了,终于表现出童真的一面:“舅舅,去年母亲还给你留了一盒子糖,说我们都有,没有你的你会不喜欢。”
宝珠扑哧一下,乐了起来。
表凶动不动就往宝珠身上推,却让小外甥给揭了底。看看,都是惯着你才是。
袁夫人带着袁训进京的那年,最大的孩子志哥儿也才会走路,他听说有个舅舅但不是记事的年纪,在志哥儿心里是算没见过的,路上好奇一直到京里,见舅舅漂亮高大,志哥儿喜欢他,就再也装不了老成,跑上来说话。
袁训丝毫不难为情,蹲下身子抱住志哥儿笑道:“那真是好,是志哥儿知道舅母要,所以才留下来的”
宝珠低头噘嘴,怎么总是要怪到宝珠身上呢志哥儿没有进京以前,哪里知道有舅母的存在呢
郡王妃送给宝珠若干衣料,另外也是珠玉一类。宝珠谢过,觉得房里再也呆不住,再呆下去怕孩子们和舅舅开玩笑,这当舅舅的又要混赖到无辜的宝珠身上。就问过御宴上可曾吃好,去厨房做菜去了。
辅国公和郡王妃的从人都多,但宝珠让他们不要帮忙。她要亲手做几个菜,把刚才的窘迫给扳回来。
宝珠我是贤惠兼得的人,可不是只会挥肥白小拳头的。
房中,宝珠一出来,笑声就静下来。袁训知道舅父必然有话要问母亲,又天热,就邀请陈留郡王去洗浴换衣,再去饮酒。辅国公、袁夫人、陈留郡王妃三个人留了下来。
三个人中,两双眼睛都盯在袁夫人面上。辅国公是等候的,而陈留郡王妃却是迫切的。袁夫人在兄长和女儿的紧盯下面,眸子却对着一旁的回纹香几上看去,像是不敢对上眸光。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叫他们吃惊。
她还不肯说,郡王妃着了急:“母亲,”房中没有别人,郡王妃走到袁夫人手边,扶住她手臂摇了摇,恳求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到京里来”
本着世家女说话含蓄的习惯,郡王妃才没有问出来是跟着谁到的京里。但必然是有一个人的存在,才会因为他而千里迢迢背井离乡而走。
而辅国公也缓缓开口,不是不生气的:“也算厉害的山西有你女婿在,有我在,你们走得一点儿踪迹也没有。要不是你及时的来了信,我死的心都有了。”
又手指住郡王妃:“娴姐儿刚怀上念姐儿,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小产,”下面的话,辅国公说不下去,就此停下来。
袁夫人震动一下,她知道对于兄长来说,她是最重要的。对于兄长女儿来说,袁训更为重要。她犹豫了一下,优雅的站起身来。
辅国公和郡王妃一刻不停的用目光跟着她。全是自己一家人,有什么心事是难以启齿的呢
见袁夫人走到房门口,对外面仔仔细细地瞧过,才回身来,用低低的嗓音问女儿:“进宫去见到中宫娘娘了吗”
“这是自然会见的。”郡王妃奇怪母亲问这一句,心想母亲这是怎么了她难道不知道像国公父亲和丈夫这样的外臣重臣进京,按例皇后要笼络见女眷的。
袁夫人还是极低的嗓音,微笑道:“娘娘对你好吗”
“好,”郡王妃听不懂母亲一句接一句的话,更不明白说着母亲进京的事,怎么又扯到中宫身上。
她是头一回进宫,而且名义上的父亲和丈夫都是要职,娘娘怎么会对自己不好呢
袁夫人看着女儿的糊涂,笑了笑道:“就是中宫娘娘把我和你弟弟接来。”
“啊”
“啊”
两声惊奇一起出来,像房中忽然刮起不可能的狂风骤雨,辅国公和郡王妃一起傻眼。
有一刻,他们会认为他们听错。在他们的意识里,不管想到谁,都不会想到中宫身上。可这两个人又不是一般没有见识的人,在听到耳朵里的那一刹那,打心里先接受这两个字。
换成不是这个人,又是谁能在辅国公世代盘踞的地方上,在陈留郡王的治下,把袁夫人母子无声无息地接走。
就在这一对父女差点儿问出这是为什么时郡王妃名义上,是国公的女儿不是。袁夫人又轻声地说出一句话:“阿娴,你还记得有个姑母吗”
郡王妃打了一个寒噤,茫然的重复:“姑母”随即她完全明白了母亲。在这几年里,郡王妃因为想她和弟弟,曾百般的怪过母亲。是什么原因,你不肯在信中明白的告诉我和国公父亲。而现在答案就在面前,郡王妃了然了。
如果姑母不是中宫,那这内幕不值得母亲一直揣着不敢说。
如果姑母不是中宫,郡王妃对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和自己的丈夫也有一份儿骄傲。问天下别的人,谁能不声不响把母亲和弟弟拐走
山西那个地方,是国公父亲和自己丈夫的地盘。
而辅国公,也同时的明白了。他即刻就沉默下来,在郡王妃嘴唇动了好几下后,辅国公才出来头一句话:“可有证据”
国公亲眼见到妹妹过得好,外甥有出息,可还是本着谨慎的问上一问。
“她对我说了许多的旧事,都和手札上写的一样。”袁夫人嫣然。见到亲人的喜悦,和得以把这秘密吐露的痛快,更让她看上去容光焕发。就是她满头的白发,也像并不显眼。
但在辅国公眼睛里,永远是扎眼的。妹妹的每丝白发,都从来扎痛国公的心。他微叹道:“既然是真的,那这事儿得保密。她接来你们,不过是想见阿训这个侄子,如今阿训已经长成,又中了探花,”说到这里父女一起忍不住的笑,都是开心而又得意的。
辅国公再说下去:“你可以跟着我们回去了吧”
他笑容殷殷:“小妹啊,今年给父母亲扫墓,我和娴姐儿可都帮你问候了,我们说你四处游玩去了,就没能亲身过去。”
袁夫人见兄长这样的痴,就打趣他:“父母都已经去世,他们灵魂儿难得还能让你骗了兄长放心吧,我和阿训也年年清明都烧香呢。”
“呵呵,那就好。明年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我们在京里住不久,我们是奉旨进京,可没几天就要走,”
袁夫人惊奇道:“大老远的来上一趟,怎么不住上半年三个月”又对着女儿笑:“你家姑母快要把你想坏,”辅国公变了变脸色,郡王妃在一旁见到,又有些想笑。姑母把我想坏我还没有见到,但父亲把当妹妹的生母想坏,却是郡王妃亲眼见到的。
随即,郡王妃又往外面看,问道:“弟弟去了哪里他长得这样的高,我看了真喜欢。”这种类似于南安侯对安老太太的感情,在辅国公家里却是司空见惯。
辅国公和南安侯一样,也只有一个妹妹,辅国公和南安侯一样,也对妹妹疼爱备至,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眼前。
郡王妃在这样的家中长大,那加上她是记事的年纪袁父去世,见过父亲羸弱的郡王妃对自己的弟弟,更胜过南安侯对安老太太,辅国公对袁夫人。
不过这一刻儿没有见,郡王妃就问道:“又粘着他姐丈舞刀弄棍去了打小儿我就说不让他玩这个,全是母亲惯的,说祖父一生名将,”
她这里说的祖父,是她的外祖父前辅国公。
她此时的父亲就不乐意了:“阿娴是说我弃武就文的不对”
“舅父又多心,”郡王妃占下国公府嫡长女的位置,但私下对着他,却还是称呼舅父。她自有父亲,她从小占下舅父长女的名分,却还算是亲生父母面前长大,早知道这父亲是舅父。此时没有别人,当着母亲在喊舅舅父亲,总是透着怪。郡王妃含笑:“舅父虽然是一生文职,但又有谁敢轻看您呢谁不知道您是一身的好功夫。”
对面坐的全是疼爱自己的人,郡王妃就半撒娇的埋怨:“所以才把弟弟教的能文会武的,我见到总担心伤到他可怎么是好”
此时这房中坐的人,都没有往袁训想投军的上面去想。辅国公得到女儿的这番“责怪”,更是开心地笑着:“训哥儿最随外祖父,我是不得不教他啊。”就着这话,又对妹妹含笑:“所以,娘娘也罢,姑母也罢,你们在她身边也呆了好几年,这边是亲人,我们也是亲人,你跟我回去也应该,”
辅国公并不把中宫娘娘会阻拦看得太重,他世代功勋腰杆子不软,中宫能接侄子,他不能接妹妹吗
房外,袁训和陈留郡王也聊得甚欢。小花厅上,宝珠早把菜上了四道,陈留郡王善饮,握杯在手后,也和岳父妻子一样,先是盘问袁训往京里来的事。
“那年岳父和我在军中,好生生的说你和岳母不见了,岳父差点晕过去。”郡王是称呼辅国公岳父的,他的真正岳父他没见过,在心里没印象。
他因没有辅国公对袁夫人的兄妹感情,他退开一步,反而看了几分清楚。他问道:“是什么人接的你们,又是什么人助你在太子府上当差你当时年纪小,没有人帮忙怎么就能到太子府上”
陈留郡王握杯在手:“如果不是派来的人带回去殿下的手书,上面殿下盖了太子宝印,说你和岳母平安无事,岳父急得就要弃官不做,国公也不要了,他要追着你们进京呢。”
这太子加盖宝印,又八百里加急快马让送回去,可没有一件是平白能弄来的。
袁训咧着着嘴,看着挺开心。
他完全相信陈留郡王,可袁训此时也没有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袁家又冒出姑母大人。姐姐成亲的时候,父亲都已经去世多年。袁训想只怕姐姐都记不清,何况是更不知情的姐丈。
他就含糊地道:“是个旧亲戚,父亲那一枝的,他在太子府上当差”就此轻轻滑开:“以后我们再说这事。”他也有一肚子话要问,现出关心来,问道:“姐夫,你和项城郡王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陈留郡王和项城郡王各自带兵大打出手,梁山王喝斥无用,就把他们撵到京里来打御前官司。
陈留郡王一听就笑了,斜着眼睛不掩鄙夷:“那混帐”把手中酒一仰脖子喝了,有些惊奇:“这酒好,不比御宴上的差,御宴上我没有喝好,正寻思着塞些钱让人给我宫中弄出一些来,不想你这里就有。”
“你在京里,这样的酒我管你够”袁训催着听故事:“是为什么那混帐和你过不去”他笑得不无讨好,陈留郡王却警觉:“小弟,我虽不在京里,却早听说太子殿下对你十分的宠爱,”
他在这里坏坏的一笑,袁训涨红脸:“那死了的魏建金,都说了我什么”又恨恨地骂:“不是殿下拦着,我早宰了他”
见袁训恼上来,陈留君王劝道:“大丈夫岂能没有几点名声上的议论,你生得好为人聪明,照我来想,也应该在太子府上拔头筹,惹来嫉妒说明你好。你别恼,听我对你说,那魏建金是我杀的,你知不知道”
“我早猜到”袁训对着这个出力的姐夫,有了得色像这事情是他做的一样。他就不再生气,只问:“两件事,快说吧,为什么和项城打,又是怎么知道魏建金和我不对的”
陈留郡王一乐:“我就一张嘴,你别急,你慢慢的听。”宝珠又送菜上来,见到他们热烈的交谈着,宝珠更是骄傲。
看表凶不但是宝珠心爱的,也是所有人都心爱的。
她走出去,打算再用心弄几个菜来,让姐丈好好的在家里喝个痛快。可怜他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征战,可怜他生得这么的好,却要在刀剑中过上一生
陈留郡王自然不知道宝珠是这样想的,他正开口道:“我知道你在太子府上,魏建金到我帐下的时候,履历报得清楚,是太子面前行走过。我想正好,跟他打听打听你过得怎么样。就说给他接风,我自己亲自陪他,”
袁训大觉吃亏:“你还亲自陪他”
“我这不是怕经过别人的手,又问的是太子府上的事情,那个人要是传出去几句不好吗”陈留郡王取笑袁训:“才夸你聪明,你就笨上来。”
“好吧好吧,他说了什么”袁训又就要恼。
陈留郡王微微一笑:“凡是京里来的人,我亲自见他,他以为我打听京中事,并不会奇怪。他能说你好吗他以为我是十分真心的待他,又以为他从京里出来,对我会有用,就把你说得不值钱似的,你都知道不是吗”袁训涨红脸,魏建金见到表兄太子宠爱于他,背后起谣言的人,他是头一个。
“我不必听了我来告诉你吧,他把我说得跟龙阳断袖似的,我打断他的腿,又砸断他几根肋骨。他的家人要告我,让殿下撵出去。魏建金是四处求人,见京里呆不下去,才没办法去往边城。”
“就是这些话我听的时候都一心头火,何况是再学给你听,我也恼。我们不说他说的什么,我们来说说他怎么死的,可好不好”陈留郡王对着杯子里的酒笑:“看在你的好酒份上,我得告诉你我不算白喝。”
袁训眉开眼笑:“信都是从驿站走,信中不敢问。我听说他死,就知道必然是姐夫为我报了仇,你要知道殿下不许我杀他,不然我早宰了他”
“嗯,”陈留郡王在此留意了一下袁训神色,见小弟说到殿下时浑不在意的信赖,果然如他打听的,是殿下面前十分的宠臣才是。
他固然可以放心,但他提起袁训的懊恼事却不是为了哄他喜欢,为了告诉他杀了人。陈留郡王就先说杀人的事:“他喝到一半,我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傻子不知道,还在诉他怎么冤枉,让你逼得京里呆不住。我当时盘住他让他安心,第二天让他去前锋送封重要的信,让我的亲兵在路上杀了他,把他的头提了回来。”
陈留郡王也有几分得色上来:“前锋打仗呢,死谁都不奇怪”这样胡言乱语的人,怎么还能容他再多活一天
袁训喝彩:“好”
“你先别好我说这事呢,是敲打你”陈留郡王有几分认真:“这件事情我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包庇你,当然也有几分是为了他的名声。这件事情可以包庇你,却不会件件包庇你。我和项城郡王的事情,可不许你插手,你身为监查御史,可不许循私”
“我知道我知道,”袁训笑嘻嘻。
又喝了几杯酒,陈留郡王才告诉他打官司的事:“去年原本是回京议事,不想半路上有变我们又折回去,随后,皇上先在云贵征了一批兵,我和项城郡王折损的人最多,自然是我和他先分。为分兵将打了起来,这里面又有污七八糟的事,梁山王看着豪气,其实老滑头,他看调解不下来,索性不管,让我们到御前来说话。这老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手,装糊涂比他打仗还能耐”
袁训嘿嘿:“原来是这样的内幕,我说我这么聪明,又在殿下府上,我消息算是灵通的,我把个邸报都倒过来看了,也没看出玄虚来。”
他胡乱自夸,又让陈留郡王大笑了一通。
“梁山王有他的私心,他儿子小王爷今年要去军中,这个时候,他怎么肯得罪我,再得罪项城呢”陈留郡王漫不经心,像这御前打官司他半点儿不怕。
袁训却为他着想:“姐丈有什么主意吗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陈留郡王又要笑话他:“几年前走的时候,才这点儿高,几年后见面,又是探花又是御史的。这就敢说大话。”袁训气结:“我一片好心,求我的人可多着呢,你不要算了”
“找你没用”陈留郡王道:“你当我和项城郡王心里没底就敢跑了来真正御前打官司能是好打吗”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有主意,你就是不肯告诉我就是。”袁训说风凉话。
“能有什么主意缺兵将不是吗,皇上的意思那就民间征呗。正好今年武科开,皇上让我们进京,是主持武科,让我们自己挑人。”陈留郡王道:“就这主意”
不然,就是在御前两位主帅再打一架,打到头破血流又能怎样
袁训反而眼睛亮了:“你缺人缺到这个地步”
“是啊。”陈留郡王慢慢腾腾,说到这个话题他就没精神:“又不许民间乱征,只能征能征的,又才打过一仗大的,都少人手,”
“我给你举荐的那个人,那你正好带走吧。”袁训坏笑,他答应韩世拓的,就说一不二。陈留郡王嗤笑:“收到你信我就打听了,我正准备骂你呢我要好蛋,可不要这脓包蛋,文章世子从没有习武的名声”
“你也不是都要会武的,”袁训磨着他:“我可答应给他的。姐夫你打听东打听西的,你明摆着信不过我,这个人你就没有打听清楚”他挑起眉头:“这是你弟妹的亲戚,你不答应,你弟妹会哭,到时候你哄。”
袁训又把宝珠给扯出来,不过陈留郡王不是别人,对自己小舅子很是了解,他在桌子底下给了袁训一脚:“打小儿的无赖,几时能改”
当晚他们在袁家用饭,算是尽欢而回。
月色明亮,陈留郡王妃依在窗前,还没有睡的打算。明月又大又圆,但看在边城长大的陈留郡王妃眼中,却还是没有家里的好。
此时无人在她面前,孩子们早跟着奶妈睡去,陈留郡王还在会人。
陈留郡王虽不在京里办公,但也有一些往军中去过的人在军中,又有兵部户部支应钱粮的人必须应酬,他还没有回房。
郡王妃就得已好好想想今天听到的事。
这件事当时听到就足够惊奇,后来就是每过去一点光阴,就越发的后怕震惊
姑母
中宫娘娘
这是个多大的秘密才是
这件事情一旦扯出来,牵涉到欺君罪,人言可畏等等。女孩子在卖的途中,总是能说出来风言风语,再变成空穴来风,在宫闱那样的地方是难以抵挡的。
而在亲人的眼中,又痛惜她必定吃了别人不能想到的苦,才到今天的后宫第一人。
郡王妃叹气,唉。原来是姑母接走母亲和弟弟。姑母接,是应当的,谁也不能说出什么来不是
对面,是辅国公住的地方。本来是一家人单独住一个驿站,全是官中去收拾。但国公和郡王本是一家人,他们不介意住在一处,也就这样的安排。
辅国公也正在接待客人。南安侯和他私交很好,知道他进京,白天不敢打扰他,晚上让人送一桌席面来,和辅国公坐坐。
“你猜,你问我的那事情,是什么人”辅国公用低不可闻的嗓音问。他信得过南安侯,又收到过他的信表示疑问,问袁家到底另有什么亲眷在宫内。辅国公知道进京南安侯一定要问,本来他也稀里糊涂,还想和南安侯谈谈,此时是知道原因后想避呢,却又避不开,就让南安侯先说。
和郡王妃想的一样,这件事情重大。南安侯要是猜的不对,辅国公可不告诉他。
他没想到南安侯用筷子沾着酒水,在桌子上直接写了两个字:“中宫”才写上去,就用帕子擦掉。
辅国公掩饰不住的惊奇:“你,”又佩服上来:“你怎么知道”再强打一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这个我信你。”南安侯心想你就是不告诉我,也应当。他指指自己面上:“我还有眼睛,我看得出来。”
“真,真真的没想到,”辅国公面色恍然:“把我脑袋想破,我也想不出来,是她”南安侯嘿嘿两下,他对辅国公家事有几分了解,就幸灾乐祸起来:“那你还接得走他们母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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