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在现代生活惯了的现代人,亲眼见到过去的一切还是感到很惊奇。
经过大半天的路途马车颠簸,傍晚他们终于到了南京。
如果是真的要坐车那肯定是要花钱的,程煜身无分文,这辆马车是他和跛子趁着车夫内急的时候顺手牵羊给牵走了。程煜承认自己的确也有些损,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那位车夫还安好。
跛子将程煜带到一处宅院,宅院上方的门匾上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大字:魏宅。
“哇靠,这里就是我的祖先住的地方?”
“将军,您在说什么?”
程煜回过神,摆摆手:“没什么,这里……”
“将军,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程煜望着不算太旧的宅门,问道:“有多久?”
“将军不知道?”跛子有些疑惑。
“废话,我知道我还问你?”
“自从将军出事,迄今为止,有一年了。”
跛子若有所思的看着程煜,他觉得,魏非有些跟以前不大一样。
程煜感受到跛子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拍了一下跛子的肩膀,没心没肺的问:“你看着我干什么,一路上你都看了我多少回了,还没看够?我可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
跛子立刻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不敢那样想,我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
程煜推开宅门,一股阴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灰尘气,程煜有些嫌弃的说道:“这里虽然荒废了,但关的也太草率了吧,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将军啊!”说罢他又像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你老叫我将军,我是个什么级别的将军啊!”
“将军是国军第三十八师少将。”
“那么我叫魏非,是吗?”程煜的大脑中开始搜索在魏氏卷宗上这个年代的记录,魏非是于1939年初被人陷害勾结乱匪枪决的,这他娘的死的也太惨了点!想他魏家根正苗红,怎么可能做勾结乱匪,抢掠烧杀的事情。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跛子有些诧异的看着程煜,就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程煜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算了算了,问你个名字也要盯我,我又不是重商,怎么现在也招男人!”
跛子立刻收回自己的实现,跟着程煜进入宅院。
程煜进入一间魏非生前居住的地方,大致扫了扫,不管怎样总要先睡上一觉。
跛子也跟随程煜进屋,在地上简单的打个地铺,躺了上去。
程煜总觉得这个跛子怪怪的,眼睛总是像狼一样盯着他,况且这又是大半夜的,这个跛子又居心不良……
“喂,你跟我一间干什么?”
跛子道:“这魏宅时常闹鬼,为了安全,咱们,还是住在一起吧。”跛子的脸上竟然有几分恐惧。
程煜撇了撇嘴,“你一个大男人还怕鬼?娶老婆了吗?”
跛子摇摇头。
“也倒是,哪个女人会跟你?”程煜倒头躺下,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怎么会怀疑一个男人看上自己?不过万事还是需要留一个心眼。
跛子没有说话。程煜在迷迷糊糊中逐渐睡去。
深夜,程煜突然被惊醒,月光从有些破碎的纸窗里照射在他的脸上。
他坐了起来,发现本来在他对面打地铺的跛子连同地铺都不见了!
程煜叫了几声,没有人回答他。
他下床推开门,从月亮的方位来看,现在应该是午夜。
整个夜空被魏宅照的明亮,风吹在身上简直舒服极了。
“这个跛子到底去哪里了?”程煜踏出房间,这样的夜色在现代是看不到的,因为还没等到天黑,整个城市都是被灯光照亮,让人们逐渐忘记了原本的夜色。
程煜感到有些好笑,现在居然有心情感慨这些,过去的空气环境固然好,但毕竟不安定,在经历这些纷扰之后,程煜渴望平凡安定的心居然会这么强烈。然而他接下来发现,就这样明亮的夜晚,居然没有一颗星星。
“真是天要亡我,这么好的夜色居然没有七星,我看今天是甭想回去了。”
左看右看,魏宅静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个跛子恐怕是怕自己拖累他,连夜跑了吧!
跑了也好,省的天天有个人动不动就盯着自己,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正当他要转身回去继续睡觉的时候,背后一阵阴风袭来,冷的刺骨,程煜打了个颤,下意识的回头看,并没有什么。
他突然想起跛子在睡觉前说的,魏宅闹鬼,不由心一虚。
这种时候,还是赶紧睡觉。
他还没走迈进一步,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道空灵的声音。
程煜听到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对于寂静冷清的魏宅,这飘渺而又空灵的声音显得那么清晰。
声音再次响起,程煜这回听得更加清楚,这是一个女人在唱歌的声音!
原本虚的心这下子更虚了,程煜睡意全无,眼睛环视周围一圈,壮着胆子对着面前的虚无喊到:“谁?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程煜故作不屑的狂道:“呵,小爷我什么没见过,就你们这些东西,见了我都得叫声爷爷!”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搭在程煜的肩上,程煜顿时石化一般,分毫不动。
当阴森森的气息吹到程煜的耳根后的时候程煜连呼吸好像都要慢半拍。白色长发的女鬼转到程煜的面前,渐渐抬起她那苍白的脸,朝他诡异的笑了笑,程煜慢慢往下看,在看到面前的东西没有脚的时候,不受控制的大喊:“鬼啊——”
他转身撒丫子就跑,只是无论他怎么跑他还是在原地,直到低头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双脚已经离了地面,并且越升越高。
“救命啊!我恐高啊——”
女鬼诡异的勾了勾唇,松开了抓住程煜的手,程煜直直掉了下去。
“啊——”
当程煜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月光柔和的透过窗户纸照射在房间内,整个房间可以在黑夜中一目了然。
他下意识的往对面望过去,果然,那里没有地铺也没有跛子。
“跛子!跛子!”
程煜经过刚才的梦,心里有些后怕,虽然一直在看不起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怕这些东西,但是……他还是很害怕。
“他大爷的,真不讲义气,走也走的那么干净!”
说完这句话,程煜顿觉喉咙突然干的要命,他后背一凉,忍不住低声爆粗:“这里真他妈邪乎!”然后又忍不住骂自己,“我脑子是不是进屎了?我干嘛要跟着那个跛子来这里住?”
程煜翻身下床,走到圆木桌前,没有多想就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流入喉咙,让程煜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当他茶杯还未放下,动作再次僵硬在原地。
程煜脸色有些苍白,机械的低头望着手中还有余热的茶杯。
他的脑海中莫名闪现他和跛子刚来时的情景,他清楚记得,这张圆木桌明明是被丢在这间房杂乱的一角,而且已经是破败不堪的!
如今,这张圆木桌好好的陈设在这里,还有一壶有些余热的红茶!
会不会是跛子悄悄离开觉得丢下自己有些对不起自己,所以怕自己半夜找水喝,就专门为他沏了一壶茶?
这个牵强的理由使程煜的心有些慢慢放下来,这时他的大脑又突然跳出一个疑点:桌子居然没有一丝灰尘!
程煜没有多想又去摸了摸桌子,桌子是红木的,在月光照射下还有些反光。
然而还不止这些,这地,这门窗,这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来时那么破旧,反而像是一直住着人的房间!
程煜由于惊吓步履蹒跚的走回自己的床,可是走到床前时他彻底傻了眼,床上有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程煜一个趔趄倒在床边,不住的往后退。
“你你你你是谁?”程煜现在别无他意,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床上的男人恍若未闻,坐起身,月光清楚的照出他脸上忧愁的情绪。
程煜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拼了命的往门口跑,他的手还未触及门栓的时候,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吵闹声和呼喊声突然像是洪水一样打破了之前夜色的宁静。
进来的是一个着军装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一大帮穿着国军衣服的士兵。
程煜像个待宰的小鸡一样站在门边,他清楚的看到那男人手中拿着手枪。
程煜已经打定好主意,如果他要杀自己,立马举白旗。
中年男人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走到床前站立,对床上和程煜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说道:“魏非,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魏非?
怎么自己睡个觉就到时间段了?
程煜一直以为,这个魏宅无人,是因为跛子说的闹鬼所以搬家了。
门外横七竖八的家仆丫鬟的尸体,直接告诉程煜真相!
程煜的大脑渐渐清晰,之前跛子说的对不起他,还叫他将军,也没有说过魏家被灭亡一事。
然而,就在1939年魏家已经灭亡了,在现代来说,魏家在七十五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宫桥,柳绘,重商,他们给他的信息,都是六十年前!
他仔细去回想魏氏卷宗,奈何大脑一片混乱。
这时魏非已经下了床,毫不畏惧的说道:“在你两年前杀了我家乡宗亲时,就应该想到,我不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
中年男人大笑,道:“我以为,两年前的事可以让你知道怎么做,谁知道,你简直就是粪坑里的石头,魏非,醒醒吧,那些所谓的民族大义,不是靠你一个人就可以改变的。”
“就算我不能改变什么,我也不会像你一样,遗臭万年。”
“呵哈哈……那是以后的事了,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当总统,谁能给我?日本人能给我,你以为,负隅顽抗,是好出路吗?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不如尽欢,不要辜负了自己。”
“汪精卫,那是你的事。如今你杀了我魏家上下,想要我跟随你,做梦也不可能了。”
“魏非,撇开我们敌对的身份不谈,其实我很欣赏你。”汪精卫手中的枪对准魏非,魏非坦然的笑了笑,说出最后一句话:
“堂堂七尺男儿,就算穷困潦倒,也不能屈膝给他人做狗,汪精卫,其实你是心虚的,你那些所谓的身不由己,只不过是为你的贪污找一个借口而已。”
汪精卫的脸划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消失殆尽。他没有在说什么,朝魏非的眉心开了一枪。
程煜惊恐的看着汪精卫的背影和满脸是血的魏非,全身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汪精卫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缓缓移到程煜的位置,唇角一勾:
“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