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村村口的界碑旁,蹲着个七八岁样子的胖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地上的狗尾巴草,时不时地抬头看着通往县城的那条唯一的土路,像是在等什么人。
眼瞧着太阳已经落下了大半个山头,胖娃娃几乎靠着界碑在晕黄的晚辉中睡过去,静寂了一整天的路上终于随着阵晚风传来车马的喧嚣声,胖娃娃立刻从朦胧的睡意里醒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起身,却因麻痹的双腿一个趔趄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小圆脸疼得都揪在了一起。这边还没缓过来,那边的土路上一辆牛车载着四五个十一二三岁的小子,吵吵闹闹的向村子驶来。驾牛车的农家汉子也瞧见了路边的胖娃娃——村里朱大财主的儿子朱珠,“朱小少爷,等胤子呐!”
朱珠仰着小圆脸儿,“柱子叔,你看见我哥了吗?”
“早上送他到延顺堂后就没瞧见过他。”
“我知道了,谢谢!”朱珠失望地垂下小脑袋。
“那成,俺先回了。”柱子驾着牛车进了村,但不知何时车上的小子们下了车,领头的一身绸衫最为高壮的小子一脸骄横地冲着朱珠嚷嚷,“朱小胖子,见了爷也不跟爷请安!”请安这个词儿是他这次进县城,在做了县太爷四姨太的姐姐那儿学的新鲜话,便忍不住拿来挑衅朱珠。在朱家村,他朱天赐的爷爷是一族之长,父亲秀才功名在身,自小就是村里的小霸王,今年还和县太爷搭上了姻亲关系,那霸道劲儿就更别说了,村里的小子们没有不或巴结着他,或怕着他的,偏偏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朱珠,另一个就是朱胤,这使得他感到自己的骄傲受到了蔑视。要说朱小胖子好歹是朱大财主的独子,不搭理他还成,但是朱胤算个鸟,不过是朱财主家收养的来路不明的小野种。这几年,那自恃高人一等的骄傲使得朱天赐暗暗整治了朱胤许多次,可回回都反被不轻不重地整治了一番,却又捉不到朱胤的一点马脚,今儿在县城里又吃了朱胤的亏,总之,打,打不过天生力大无穷的朱胤;算,更反被算计了多次。心里的怒气在看到朱胤的拖油瓶朱珠后再也按捺不住!
“嘿,胖子,爷跟你说话呢!”
朱珠依旧静静地垂着头,想着朱胤,心里有些埋怨,都一天了,还不回来!
“叫你呢!”嗓门越来越大,朱天赐却看着朱珠依旧对自己视若无睹,而周围还有三个同伴看着,他感到自己的威信收到了大大的损害,怒气涨红了脸,拳头一紧使了十层的力气揍上了朱珠的小腹,可是一看到扑倒在尘土里抱着肚子痛得攒成一团的朱珠,他心里就后悔了,平时他是不屑于对比自己年弱的动手的,至多嘲讽几句,可是这次??????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突然一咬牙转身跑回了村子,三个同伴一看事情似乎闹大了,忙跟着跑了。那边道上,朱胤哼着小曲儿,掂量着又重了些的荷包,盘算着些什么,慢悠悠地驾着驴车往村口驶来,却远远地瞧见朱天赐那起子手下败将逃命似地往村里跑,突然想到那个小拖油瓶,有些不安地抽着鞭子,加快了速度,三两下就到了村口,一看到倒在尘土里痛苦**的小胖墩儿,心一紧,三两步跑到他身边,适才的懒散样子荡然无存,“小猪,你怎么了?哪里疼?”
“哥!呜呜呜??????”看到了朱胤,攒了一天的委屈都伴着身体的疼痛爆发出来,“疼??????”
“乖!”朱胤担心驴车颠着朱珠,直接抱起朱珠往回赶,朱珠在他怀里每抽泣一声,他心里就跟着一抽。
一回去,朱宅里一阵人仰马翻,这边要延医问药,那边朱夫人泪流不止,这边瞒着朱老夫人,那边要通知在外收租子的朱老爷。朱财主家几代单传,朱珠更是朱家夫妇老来得子,是一家子的命根子。虽生在村野,可何曾受过丁点的苦。
好在大夫看过后,确认并无大碍,只是刚开始受了外力疼得有些吓人罢了。朱家上下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朱老爷看着朱珠缓缓睡去,方才询问一旁守着的朱胤事情因由,二人留着朱夫人在内室陪着爱子,去了外面的院子。
这边还未说什么,那边便有一个门房来报,族长来了,还带着长孙朱天赐。朱老爷这下不问也明白了。族长最终罚了自己孙子跪了祠堂,抄颂族规百遍,朱老爷再心疼儿子,这事也就了了。
不过三五天,朱珠就活蹦乱跳了,只是他皮肤娇嫩小腹上的青紫还没有退去,看着还是让朱夫人心疼得紧。
“哥??????”朱珠蹭着敞开的房门,可怜兮兮地看着一脸肃穆靠在炕上看书的朱胤,想进去又不敢进去,自从他好得差不多后,哥已经两天没跟他说话了。
又晾了他好半会儿,朱胤终于放下半天没有翻动过一页的书籍,“进来吧。”
“嘻嘻,哥!”欢快地爬上炕台,偎在朱胤身边。
“知道哪里错了?”
“不应该一个人乱跑。”可谁让你一去县城就是一整天!
“你又在腹诽什么?”十二岁的少年剑眉一挑,朱珠立刻招供,“你只要永远带着我,我就不会一个人乱跑了!”
“好你个小猪,还有理了!看我怎么罚你。”掌心呵了口气,就直奔小胖墩最怕痒的地方去,弄得小猪又哭又笑,满炕上地打滚,没多久就困倦得打着小呼噜在朱胤身旁缓缓睡去,唇角微微翘起,不知在做什么美梦!窗外秋光流泻在窗棱上,此刻于小猪而言,岁月一片静好。
可是少年缓缓摩挲着胸前的那枚破旧的铜钱,星眸里却有一丝忧愁在涌动,昨天是胸前挂着的那枚铜钱第三次发出异样的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