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寒迟疑了会儿,终于过去将白衣公子扶起,小心的将整杯鲜血灌入了他嘴里。
我说:“让他好好休息,我去找些需要的草药,作为辅助熬给他喝,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宿寒突然叫住我说:“姑娘请留步,姑娘可是懂医?找药一事就交给在下,姑娘只需将所需药材写与我便可。”
我一脸惭愧。
宿寒顿了顿,又道:“姑娘这手腕上的伤急需处理,恕在下冒犯······”说着,便见他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来,迟疑的踱至我面前。
见他站在那儿半天不动,也不说话,我心想眼前这人是要干嘛。我楞楞的看着自己的手腕淌着血,捂紧手腕忍痛说道:“你不是要帮我止血吗?我自己不能给自己包扎,你这样看着我流血,我的血很快就流光了,我也会死掉的。”
宿寒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手中的药瓶递与我,等我上了药。没有找到干净合适的纱布,宿寒便从怀里掏出—块白色绣绢草草的先帮我包扎了下,又赶紧拿着我写的药方去抓药。
我见他脸红异常,不禁心犯嘀咕,见自己的手腕被包得肥肿着一团,忍不住鄙夷道:“这个包扎得……可真不怎么好看啊。”
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床上白衣公子的脸色已逐渐转好,依旧苍白的嘴唇上沾了些许血液,显得有些诡异的妖冶。我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拭着他唇上残留的血液,动作轻柔,听见他渐渐变强且均匀的呼吸声,提起的心才总算落下来。
守在床边,我有些不安,心想着,爷爷,你说要我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血有救人的功效,更不能轻易让自己受伤流血,可是穆苏哥哥所中之毒连这里的大夫都救不好,再耽搁下去,穆苏哥哥怕是会死的。雪婴不想穆苏哥哥死掉,雪婴想治好穆苏哥哥。对不起,爷爷。
左额上,一朵桃花正闪着淡淡的红光,忽隐忽现,似乎有什么东西欲破体而出。就这样,一守便是半日。
天色渐沉,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我揉了揉眼睛,醒转过来。两个祁府的丫鬟进来将烛火升起,不一会屋内就又明亮如白日。
我静静地看着那人面上罩着的铁质面具,幽幽的泛着暗暗的冷光。霎时间有些恍神,这真的是穆苏哥哥吗?真的好像啊,可是为什么他要戴着面具呢,是不想让人认出来吗?
我迟疑的伸手想去摘下那张面具看个究竟,这面具底下会是那张白孔雀似的面貌吗?
“穆苏哥哥,是你么?”
我决心摘下面具看个清楚。
“阿凝?”
底下的人发出微弱的声音,还有些抽气,我被惊得一颤。他突然准确的握住我的手臂,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眼,只看见黑洞洞的两个窟窿,我猜他已经睁开了眼。
阿凝?又是这个名字。他是将我错认成其他人了吗?我心不由得一抽。
“穆苏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雪婴啊,你说你会来接我,可我等了那么久都不见你来,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雪婴······”嘶哑的声音,恰如那日他初醒时的模样。
他大概真的有点忘了,过了一阵才又开口道: “怎会,我答应了的事,自然不会忘。”那样温柔的样子,恰如那个夜晚,白白的月光洒下,他背着我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在崎岖的山路,宽厚的肩背起起伏伏,由始至终不曾放下。
“你说的,你答应过的事你都会做到的对不对?那好,你现在再答应我一件事!”我几乎是带命令的意味说着。
他问:“何事?”
我想了想说:“这件事你—定要答应我。”
我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能再受伤,一点也不能!”我没有问他好不好,不管他答不答应,我都希望他能好好的。这样的要求听起来那样无理,那样不留余地。
面具下的他神色难辨。
半晌,—声突如其来的轻笑打破沉寂。大约是牵动了伤口,他微微嘶声的说:“雪婴你看,受伤与否并由不得我,就像生死不由人定—样,万—哪天我死了……”
"我不许你死!"我突然打断他的话,—脸认真的说道。
我不许他死,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依靠了,所以决不允许他有半分闪失。我不想看见像那天的事再次发生,当大火来临的时候,当爷爷倒在火场中时,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分明那样近的距离,却要隔着生死两端。
他望着我,久久才道:“好,我答应你。”
声音温和如环佩伶仃。
我满足的笑了,对他说:“穆苏哥哥,你先休息,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我走后,宿寒推门而入。
“公子。”
只听那人沉声道:“该放走的都放走了吗?”
宿寒点头道:”是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是……”
“只是什么?”
“看来他们当真是想除掉公子,居然连冥鸦毒都用上了,好在我们早有准备。不过……不过不知那位雪婴姑娘是何人?我还未用药,那位雪婴姑娘便将你救过来了。”
“她大约便是穆苏提到的那位姑娘。是她救的我?冥鸦毒的解药极难配制,天下之大也不过只有寥寥五颗,她又是怎样救的我?”
“她是……用她的血。”
“血?”
刚迈出房门不久我便后悔了,因为偌大的祁府曲径通幽的格局让我这只路痴实在是难以恭维,兜兜转转大半天后,终于还是把自己转丢在别人家里了。
隔着假山和重重花木,我终于远远的见着某回廊里走过几个祁府的小丫鬟,连忙排除万难的追了过去,堵住她们的去路。我一边喘气一边说道:“几位姐姐等等,我不小心迷路了,麻烦姐姐告诉我厨房怎么走好吗?”
那几位丫鬟倒是热心周到,听说我找不到路了便主动来了个人亲自带我过去。一路上随她弯来拐去的,几次都险些跟丢了。
“姑娘,沿着这条路直走,再左拐个弯便可见到厨房了,您且随我来。”
“哦,好。”
正走着,我突然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不同于人类的,像是什么妖灵。我看向四周,似乎又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跟着前面的丫鬟走了。途经岔路口时,远远便看见一袭紫衣的辛九正与祁府的管家说着什么,老管家一脸惨淡相,老泪众横的对辛九哭诉着。而辛九则是一声不吭的站在一侧。
“哎,姐姐,那辛九与你们管家是认识的吗?”我追上去问道。
那个丫鬟愣了愣,回头遥遥的看了眼两人,连忙低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娘莫要问了,还是快些走吧。”
我想再问,她也不答,拉着我径直走开。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突见一抹熟悉的背影隐在花木丛间,潜伏不动。我按了按丫鬟的手,朝花木丛悄悄走去。
“阿宝?”我从他身后拍他一下,只见他身形一抖,回头看向我,眼里难掩恐慌。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问。
此刻阿宝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是祁府里那些小厮身上穿的那种。阿宝眉目本就生得清秀,那日初遇他时,虽然全身都脏兮兮的,眼睛里流溢的灵动却是掩不住的。现在因为洗漱收拾过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倒显出了翩翩少年的模样。
阿宝见我,吞吞吐吐的说道:“没、没什么。”
阿宝身形挺高的,都快及上祁昰的个头了。我拍了下他的手臂,灿声笑了笑。“难不成你也迷路了?”
他晃了晃神,接着说:“是啊,我、我找不到路了,又不认识这里的人,所以······”
“好了,跟我们走吧,我正要去厨房,对了,给穆苏哥哥的药熬好了吗?”原本便是让阿宝看着火的,孰料我在床前守着守着便睡着了,竟忘了取药,估摸着药该是早好了。
“好了,已经熬好了,所以过来找姐姐,没想到自己走迷路了,阿宝真是没用。”他自责的说着,埋下了头。
我从小便是路痴,一条路不走上好几遍是永远记不住的,所以到了厨房也不敢轻易放那个丫鬟走,快手快脚的取了药又麻烦她将我原路带了回去。
我端了药汤正要递给穆苏,便听见门外的宿寒沉声道:“祁少主。”
“怎么样了,听说是雪婴救了他,现在情况可还好?”祁昰问道。
“嗯,适才已经苏醒过来了,也请大夫把过脉了,已无大碍。”
“那便好,我进去看看。”
听说祁府有位很厉害的老太君,名剑山庄现如今的当家之主,祁昰的奶奶。祁氏家族世代铸剑,近百年间铸出好剑无数,天下名扬,祁昰便是名剑山庄公认的下一任家主。怪不得在燕国那时,祁昰会那般留意燕国的冶铸技术,还说出那番话,原来还有职业因素啊。然而祁昰今日一到家就去向这位老太君报道了,所为之事却不尽然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见祁昰过来,穆苏坐正了身子,简单的点头以示礼节。“祁少主。”
“司徒,有礼了。”祁昰躬身也行了礼。
“你们······”
“雪婴,我曾许诺你帮你找到司徒,现下可是兑现诺言了。”他轻笑道,又是一贯风流之姿,却少了份先前与他在一起时的痞子模样,完完全全成了个风流不羁的世家公子。
我愣了愣。
又听穆苏说道:“雪婴,你且先出去等等,我与祁少主有些事要商量。”
见他们那架势应该是些重要的事,不是我能听的,我也只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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