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之书 第九章老朋友

    落云岭

    山林浓密如盖，遮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前方黑黝黝的一片，只有着“轰隆隆”的声音从头顶上空遥遥传来，沉如闷鼓。

    “先生，这地方好古怪啊，有谁会住在这个地方？”

    落青青推着轮椅慢慢前行，好奇的四处张望着，两个肩膀不停地上下抖动着身子，赶走落在身上的飞虫。

    每走一步，脚下都传来压碎枯叶的声音，厚厚的落叶堆，深达半个脚面，走在上面确实有种苦不堪言的感觉。

    张了凡笑笑，并未露出丝毫不适。

    “要是人类当然不会住在这里。”

    小狐狸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转，有些不大明白，半天后小脑袋瓜子晃了晃，疑惑的喃了一句。

    “人不会？难不成是‘妖’么？”

    这种环境，可以称的上极端恶劣，人类不易生存，而反观妖兽一族的，体魄要比人类强上一大截，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也高的太多。

    话罢，落青青赶紧捂住了嘴，饶是话从自己嘴里出来的，也有些不舒服，目光战战兢兢，紧张着盯着张了凡一头雪白，扑颠的心才老实下来。

    还好还好，有先生在就不害怕，落青青在心里安慰自己。

    小狐狸这番古怪样子张了凡自然是看不到，不过他倒是觉察到了几分端倪，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句。

    “恐怕真要是妖来了怕也得绕着你走。”

    不知怎的，张了凡突然想起了落青青的近乎纯紫的眼瞳，以及，那个有些令人不安的传言。

    张了凡摇了摇头，不再往别的地方多想，旋即继续道：“青青，你可知世间生灵，除了人类，妖族之外，还有哪一种造化神奇的生物？”

    落青青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

    “什么啊？先生。”

    张了凡呵呵一笑，道：“皇周圣人簿有言：其性近于人，其形类于妖，并行于苍天大道，埋没于山野人间，百年修为人形，千年可转灵，世间衍此生灵，奇哉怪哉。”

    一段古言记载诵下来，听的落青青是迷迷茫茫，她哪里听说过什么圣人簿，只得再度问起了张了凡。

    张了凡微微一笑，坦白：“山中有灵，其名为精，他们是山精一族。”

    “山精？”落青青喃了一句，却看到张了凡抬起手来，示意停下。

    “我们到了。”

    落青青赶忙止住了轮子，顺着先生的目光向前望去。

    这是茂密山岭中少有的空地，树木在这里停止了蔓延，裸出一片半径可达数十米的区域，芳草悠悠，却是规整，在那空地的中央，一颗巨大的古榕巍然矗立，粗壮的虬干，仿佛腾龙展翅一般，四处横生的枝叶遮盖了大半个草地。

    “好大的树！”小狐狸忍不住惊呼。

    张了凡独自转动轮椅向前行去，在那古榕的树底下停下，十指错在一起，悠闲地抬头望着巨大的树干，半天后，方才用一只手撑着脸颊，语气懒懒的道。

    “好久不见，也不出来会会老朋友，哎，真是怠慢啊。”

    张了凡的话音飘落而下，半天的时间，面前依旧是静悄悄，唯有狂风呜咽，黑云盘旋，一片骤雨前的萧然肃杀。

    “一个个缩头缩脑的，还真都是老样子。”

    张了凡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话刚脱口，嘴角便泛起了一丝冷笑。

    “没办法...”

    袖中的手臂抬起，五根修长的手指平摊开来，手指微微抖动间，一个气旋缓缓形成，扰动的气流像是被什么力量操控般，被压缩收拢在一起，淡青色光晕不断浓缩质化，依稀可见几点璀璨如玉的绿芒。

    紧接着，朝着面前的粗壮树干，张了凡大袖一挥，青色气旋猛然甩出。

    不出意外，气旋径直的砸在树干之上，一条半米长的裂痕几乎立显，树叶摇晃，不知名的果子下坠如雨。

    “唔？先生。”

    奇怪的看着张了凡的刚才的举动，落青青暗自吃了一惊，赶忙的跑了过去，靠近了树干，东瞅西瞅瞅，随即又回过头来不解的望了望张了凡。

    “何人如此大胆！敢毁我族圣树！”

    正当这时，一道似乎暗含了无限怒意的大喝声从那树干之中震荡而出，吓得落青青赶忙退后，反观张了凡，则一脸无所谓的将眼睛缓缓闭上，似乎早已预料到。

    声音过后，一道道黄烟从巨树周围升起，随后附近的地面便开始了蠕动，地皮破开的声音不断的响起，最后，不知是什么东西从地底下突然窜了上来。

    “你这红口白牙的小娃，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这里撒野，还来玷污圣树。”

    烟尘飘散干净，三五个人出现在了面前，看着落青青站在了古榕面前，其中的一人一脸气急败坏的指着她骂道。

    推断他们是人的依据是有鼻子有眼，但是此刻若以这个标准来判断却值得商榷，因为这几人最高的也不到半米，并且奇怪的是全身上下，都是黄色，就连脸上，也是那种蜡黄，一个个矮胖矮胖，活像一只萝卜。

    按小狐狸的第一印象，这些奇怪的小人倒不显得那么的有距离感，矮矮胖胖的模样，反而有些滑稽可爱，然而听到这声粗鲁的叫骂声，这份好感顿时消失的荡然无存，盯着这些比她还矮上不少的奇怪生物，落青青板着脸，掐着腰，毫不示弱的嚷道。

    “你才是没长健全的娃子。”落青青眼睛一横，冲着那人冷哼了一声：“我不光玷污你的圣树，我还要捣你的枝干，掘你的树根。”

    那方才出言不逊的古怪黄脸人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扬起袖子，却被后面一位老者伸手拦下了。

    “金华，莫急！”

    听到命令，旁行的另外几人都是不约而同收敛起了怒气，所望的目光，都是含着敬重，显而易见，这位老者辈分极高，想来身份不凡。

    “辕叔！”

    那名叫金华的怪人虽然抗议道，却也不敢大声，看着老者一脸不容置喙，也只好作罢。

    那老者同样一身皆黄，满脸的褶子不知活过了多少的岁月，颚下的胡须长的近乎遮地，怪异的是，这胡须并不是毛发，倒像是一些植物的浓密的根须。

    他的目光绕过了小狐狸，眼睛直直的盯着后面坐在木轮上的青衫年轻人，眉梢紧皱，眼神凝重，脑中似乎在努力思量着什么。

    “金辕，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你这记性还是这么不中用啊。”

    张了凡低头磨着指尖，看都不看。

    “你是？”

    听这声音，沉寂片刻，那名老者一双浑浊的老眼猛然瞪大，映衬着额上的皱纹更密了，一瞬之间，脑海中那努力搜寻着的人顿时清晰起来。

    “你...你是张元拔！？？”

    黄须老者颤着身子，不像是激动，倒像是忌惮，甚至是害怕。

    “张元拔是过去的名字。”张了凡轻描淡写道。

    端坐轮椅上的青年看起来毫无威胁可言，一头白发虽然有些古怪，但远远达不到惧怕的底部，然而，听得这话，老者却是大惊，声音惊恐中带着尖锐。

    “快躲起来，孩儿们！”

    同行的几个黄脸怪人一听这话，立马是钻进了土里，一溜烟就不见了，这几个黄脸矮人居然都没有脚，腿是直接长在土里面，除了...黄须老者。

    那老者转身便向后奔去，然而还没跑出去多远，便听见“嗖”的一声，一根骨尾银针破风袭来，连人带针钉入了身后的树干上，黄色的浆液从扎口出流了出来。

    “爷爷饶命，张爷爷饶命。”

    老者倒立着半悬在空中，挣扎了半天无果，口中开始不住的求饶道，一口的胡须拖在地上，嘴里的说辞，让人大跌眼镜。

    “一点没有个老人家的样子，怎么你也是千年的黄连精。”张了凡立定脚步，唉声叹息道。

    小狐狸凑近了，盯着这抱着腿不断哀嚎的黄须老者，眼中惊奇闪烁：“这就是山精啊！”随即嗅了嗅，再次皱着眉头道：“好苦”

    “你要是想走，我也不拦着，只不过你这条腿怕就要废了，要说也没什么，百年后，我落为尘土，你的新腿又可长出来。”张了凡轻声笑道，却看得金辕浑身一冷。

    “不敢不敢。”金辕哪敢同意。

    “你这老头也太不要脸了，自己都一大把胡子了，还管别人叫爷爷。”落青青捂着嘴笑道。

    小狐狸快人快语直教金辕挂不住，只得讪讪的道：“仙师神通广大，我刚才真是老糊涂了。”

    探头望了望张了凡，金辕接着又说道：“得澜教庇荫，自仙师走后，这落云岭从此太平，十年来，这里半只妖也没有了。”一张老脸哭丧着。

    “我来这不是为了除妖。”

    张了凡幽幽叹道，语气忽然浓重了许多。

    “我也不再是澜教中人....”

    一抬手，将银针收回，金辕甩在了地上，矮胖的身子，转了两圈才停下。

    颤颤巍巍站起来，他也不跑了，跑也没用。

    “不知仙师所来何故？”好半会儿，金辕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张了凡驱着轮子靠近，看的金辕竟然是哆哆嗦嗦，一时间竟然脚软了，一曲腿直接坐在了地上。

    望着那端坐在轮椅上单薄身影，金辕就像是见了鬼一般，一张老脸不断地抽动着，黄连精千年转灵，而金辕更是不知活过了多少的岁月，竟然会惧怕到这种地步？

    内心正惶恐不安之际，却看到张了凡突然顿住，拱手施礼，竟然是破天荒的俯身一拜。

    “刚才多有冒犯，金老见谅，了凡适逢大难，看在昔日相识的份上，请救我于水火。”

    张了凡郑重地沉声说道。

    此刻，眼睛里倒映着诚意和冷意，放佛水与火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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