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开山携裹着冬来疾遁,在魔宫大殿前落下。早惊动了守山的教众,将他围住。大家见是他,打了个招呼各自散去了。丁开山进入大殿,急道:“魔君,属下求你救命!”魔君见他怀中满身血污的冬来,问道:“怎么回事?”丁开山道:“我在去三河口的途中和一个妖怪打了起来。我两个打的火起,最后比拼起修为。不曾想这人竟是楚老弟旧识,他也是来抓那作乱的妖怪,我俩乃是误会。偏巧那妖怪在一旁正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楚老弟不顾安危出声提醒,却被他一掌打在胸口,振伤了心脉!”魔君伸指搭在冬来腕上,叹道:“恐怕我也无能为力,除非……”丁开山道:“正是!求魔君移步天一阁!”魔君道:“我和天一阁主虽是旧识,可是她连我的面也不肯见,怎会答应救治。”丁开山奇道:“这怎么会?”魔君叹道:“说来忏愧,是我对不起她!想来她也不会帮我!”丁开山道:“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凌阁主应不会如此绝情!”魔君沉吟一番,言道:“好吧!事不宜迟,这就去吧!舍下我这张脸,换来一条性命也是值得。她若肯见我,正好把话和她说清楚!”
二人携了冬来,火速来到天一阁。由于事出紧急,顾不得递帖拜山。二人越过院围,径直落入庭院深处。四周立时围了一群守山的弟子,叱道:“何人擅闯天一阁,放下兵刃!”声音清脆悠扬,皆是女子。魔君傲然而立,言道:“烦劳通报贵阁阁主说挚天魔君求见。”众人一听挚天魔君尽皆哗然,苍啷啷抽出宝剑紧盯着他。
魔君喝道:“还不快去!”忽听一人道:“魔君好大的威风,竟耍到了天一阁中!”众弟子俱躬身行礼,齐道:“吴长老!”来人约有三十余岁,着一身白色衣裳,面貌姣好。此时她柳眉倒竖,显是十分恼怒魔君擅闯天一阁。魔君道:“不敢!烦请吴长老通知贵阁阁主!”吴长老道:“敝阁从不与魔宫来往,请回吧!”魔君道:“在下有要事相求,还请知会一声!”吴长老道:“废话少说,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丁开山怒道:“你这泼妇,魔君如此忍让,你怎么咄咄逼人!”众弟子齐喝道:“不准无礼!”纷纷递剑向他刺去。
魔君提起冬来跃至屋脊上,喝道:“凌儿师妹,请出来见我一面!”丁开山赤手空拳与众弟子斗做一处,竟还占得上风。倏忽间,已被他点倒两人。吴长老喝道:“都让开!”挥掌向丁开山拍去。丁开山双臂回转,由内而外推出。啪!双掌相交,丁开山身子一震,向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形。吴长老退了四五步,匆忙站定喝道:“好贼子!”丁开山也不好受,暗自调匀内息,言道:“吴长老功力深厚,在下佩服!”吴长老道:“你们这是要硬闯我天一阁了?”魔君道:“只求见阁主一面!”吴长老道:“阁主不会见你的,请回吧!”魔君道:“难道天一阁就见死不救么?”吴长老道:“如是我正道中人,自当救得!魔教孽徒,死不足惜!”魔君怒目圆睁,喝道:“你说什么?”吴长老吓了一跳,也怕和他撕破脸打将起来。言道:“总之阁主不会见你的,你走吧!”魔君喝道:“凌儿,我知你恨我。可是他只是个孩子,求你救他一救。”话音刚落,远处一人御剑而来,在魔君身前站定道:“凌儿二字,也是你能叫的?”来人亦是一袭白衣,身姿婀娜,脸上罩着面纱。
魔君痴痴的看着她,向前一步道:“师妹,我……”凌儿叱道:“站住!你我同门之谊已尽,还提什么师妹!”魔君叹道:“你还在怪我!”凌儿冷道:“笑话!你我形同陌路,我怪你什么?何况你是堂堂魔宫之主,我岂敢怪你?”魔君道:“我知你不肯原谅我!这些年来魔宫做的都是行侠仗义之事,就是为了能够继承师父的遗志。”凌儿怒道:“住口!不准再提师父!要不是你,师父怎么会死?”魔君道:“是!是我害死了师父。若不是因为这事,你也不会这么多年不肯见我一面。这些年我每日都在忏悔,师父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时时在我脑海里浮现。在恩师门下修习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凌儿双肩微微颤动,哽咽道:“说这些还有何用?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除非你死了!”
魔君双拳紧握,颤声道:“师妹,你别哭!是我对不起你和师父!”他将冬来缓缓置于屋脊,从怀里摸出一个紫色的荷包。言道:“这是你送我的荷包,上面有我们的名字。里面还有你替我抄的药经。留给你做个念想吧!”说着将荷包掷给凌儿。她伸手接过,见荷包正面绣着一对鸳鸯,背面以金线绣着两人名字:尹天豪、李凌儿。正是她当年赠与他的荷包。
此物本是一对,她的那只已被她投入火里烧了。打开荷包,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热痢下重。用白头翁二两,黄连、黄蘖、秦皮各三两,加水七升煮成二升。每服一长。不愈再服……”这是当年魔君因偷懒受罚,她替其抄写的药经。纸背面还绘有图案,画着一高一矮两个小人。线条粗犷,应是魔君所画。她素手一挥,那张纸碎如齑粉飘散而去。凌儿叹道:“这等旧物,留它何用?”魔君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你对我亦是一片深情,我对不起你们。你既如此说,我愿以死求得你原谅。”言罢提起左掌向顶门拍去。
丁开山急道:“魔君不可!”凌儿袖内飞射出一段白绸,将他手腕牢牢缠住。她道:“何必如此,你走吧!这孩子我会救的。”魔君凝望着她,伸手在白绸上一拉,已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抱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道:“师妹,我我……”此刻虽有千言万语,却梗堵喉间难以言说。凌儿伏在他肩上失声痛哭,悲道:“你我虽倾心相恋,可是师父因你而死,我若和你在一起,怎对得起师父?只求来生我们还能同门学艺、永不分离!”众弟子见此情景,俱都轻声啜泣。
魔君轻嗅她发间幽香,只觉心如刀绞,一时间心乱如麻泪如雨下。丁开山心有所感,也悄悄落下泪来,又怕被众弟子看见,转过身偷偷拭泪。一抬头,正瞧见吴长老双目通红,怔怔的瞧着自己。脸一红,连忙板起脸,做冷漠状。吴长老赧然一笑,抬起衣袖轻轻拭了试眼角。丁开山暗道:“这人虽然说话不太客气,总还是个性情中人。”吴长老暗道:“这汉子修为虽高,心儿却软,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冷冰冰的!”此刻除了昏迷中 的冬来,众人俱是纷乱复杂,每人各想心事,感触颇深。
待凌儿哭得够了,轻轻推开魔君。言道:“你走吧!这孩子就交给我救治!耽误这许久时间,也不知能不能救活了。”又轻声说道:“如果我们的孩子没死,那该多好!”魔君虎躯一震,急道:“什么?”凌儿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师父死后,我悲痛欲绝,整日哭泣导致胎儿小产了。”魔君喃喃道:“你已怀了我的孩子了……”凌儿叹道:“都是造化弄人,你也不要责怪自己了。你这就去吧!”魔君道:“师妹,是我对不起你!我愿等你原谅我。一千年、一万年我也等你!”
凌儿轻笑道:“你本事大能活一万年,我这点粗浅修为却活不得那么久了。”魔君见她转悲为喜,眼角眉间那一抹温柔只将自己心都融化了。言道:“好!我便等你一生一世好了!”言罢长啸一声,转瞬见飞遁而去。人虽已消失不见,啸声却仍远远传来便如在身旁一般。众人见他如此身法,俱是十分惊佩。丁开山拱手道:“今日擅闯贵阁实乃是事态紧急,在下给诸位赔礼了!”吴长老道:“罢了罢了!既然阁主和魔君乃是旧识,有什么擅闯不擅闯的。我这就送你下山。”丁开山谢道:“那便有劳了!凌阁主告辞!”
二人缓步下山,又谈起刚才之事。丁开山唏嘘道:“魔君早和我说过和凌阁主是旧识,但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层关系。二人感情至深,让人敬佩。”吴长老叹道:“是啊!这些年苦修,只觉心若榆木。今日见两位教主如此真情,十分感动。才发觉自己一心向道,却险些将魂儿都修没了!”丁开山道:“在下丁开山,不知尊驾怎么称呼?”吴长老笑道:“哎!丁大哥太客气了。敝名吴静伊。”丁开山笑道:“好!吴妹子果然豪爽。能有幸识得妹子,实乃我丁开山的福气。”吴长老脸一红,默然不语。
丁开山忙道:“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幸识得天一阁长老,那以后治伤救命自是不愁。”吴长老笑道:“我可没有阁主那般的本事。”二人一路说笑,和之前大打出手时横眉冷对的态度截然不同。不觉已到了山下,丁开山道:“妹子请留步,我这就去了!”说着一跃上了折扇。吴长老从袖内取出一个小瓷瓶来,低声言道:“这是敝阁五藏丹一瓶,治疗内伤颇有功效。丁大哥处身魔宫,行走江湖恐怕多有不便。带着这丹药,以备不测。还请丁大哥万勿推辞!”丁开山道:“好!我也不矫情了!日后吴妹子若有事,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长老微微一笑,言道:“丁大哥言重了。咱们后会有期!”丁开山见她巧笑嫣然,心里不禁一动,言道:“好!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