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完了又后悔,低下头不敢看他。
如水般的月光里,她听见他清冷淡漠的嗓音:“你想多了,庄蘅不是那样的人。”
她心头刚刚压下去的那簇小火苗蹭地一下又窜上来了,抬起头愤怒地看他:“你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她两面三刀,不是好人!”
月光依旧如水,静谧而朦胧,她的面颊因着生气的缘故染上一层薄薄的蔷薇色,如花朵娇嫩的汁液。
他望着她,就好像有一片羽毛轻轻撩拨了下心湖,泛起一丝丝难以抑制的涟漪。他伸出手去,抚上她精巧的面颊,和缓地解释:“星羽,庄蘅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了解她。像她这样的世家名媛,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的,嫁给谁根本不取决于爱不爱,而是取决于合适不合适。她那么聪明,根本不会让自己爱上谁,陷入两难的境地。”
苏星羽半坐在床上,静静地听他说话,他手指的轻抚让她有些分心。
陆时锋的手指顺着她光洁如细瓷的面颊移到耳尖,又一点点撩动着她的青丝长发:“事实上,像我们这样的豪门后裔,没有谁会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然后是责任,亲情,一生。”
至于爱情?那不过是一种无用的,多余的,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可笑幻觉罢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她蓦然从指尖的轻抚中惊醒。
她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那我呢?我对你是什么,一份责任吗?”
陆时锋的手依然撩动着她的长发,发端若有似无的香气让他迷恋:“当然。从嫁给我的时候起你就知道的。”
她长而细密的眼睫毛轻轻垂下去,自己也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之极的问题。是啊,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向家里人证明他不依靠妻族也可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至于那个人是苏星羽,又或者别的什么普通女孩,其实他并不在乎。
月光被一片阴云挡去,卧室里暗了下来。
“睡吧,早点休息。”陆时锋放开轻抚她的手,宽衣上床。
她被他拥进怀里,隔着睡衣柔软的质料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气息,他的心跳强健有力,手臂稳稳地揽在她的腰上,可她只觉得寒冷。她已经不想去问关于庄蘅的问题了,而是自己仿佛出了很大的问题,在听到他说“没有谁会对爱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时,她的心,竟蓦然往下沉了沉。
怎么会这样?
她不敢深想,只在心里拼命警告自己,苏星羽,你要清醒,一定要悬崖勒马啊。
这一夜没睡沉。
早上他一动,她就醒了。
他侧着身子看怀中的她,因着刚睡醒的缘故嗓音有些低哑:“醒了?肚子疼好些了吗?”
她朦朦胧胧地感觉一下,好像已经不怎么疼了。
于是他就说:“收拾一下,陪我下去吃早餐。”
她点点头,昏昏沉沉地起来,陪他用过早餐,想要道别去上班。
陆时锋喊住她:“你都这样子了还坐什么公交车?和我一起坐车去。”
苏星羽说:“我自己能行。”昨夜的那番对话让她惊醒,她不该陷在他的漩涡里越来越深,庄蘅喜不喜欢他又如何,会不会处心积虑嫁给他又如何?反正她苏星羽爱的人又不是他——绝对不能是他。她再也不想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了。
她要离他远点,越远越好,这样,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被扫地出门,起码不会太悲伤。
内有杜淑娴横眉冷对,外有庄蘅虎视眈眈,偏偏陆时锋还一无所觉,她真的觉得扫地出门这件事离自己未必很遥远。
她转身,想上楼去拿自己的器材包。
陆时锋却吐出一句话:“这是命令。”
她的脚步顿住了。
命令……
那个关于双方权利义务的约定她还记得,每当他下达两个命令,她就能提出一个要求。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执行得很好,也因此关系有了微妙的平衡,不再剑拔弩张。她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叹了口气,她放弃了自己坐公交车的念头,老老实实坐他的车去了公司。
进入摄影中心,她安静地调试器材,与同事沟通最新的项目,整理数据。这边的工作很繁杂,大部分时候未必是拍照,而是一些数据的研究和报告。她虽然进来才没几天,但已经得心应手,许多一开始并不喜欢她的同事也因她的能力刮目相看,渐渐亲近。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庄蘅,以及某些亲近庄蘅的人。
“星羽,你把这几张照片解析一下,看看色差和变形率。”杨总过来,给众人下达任务,举目看了一圈,“今天庄小姐没来吗?”
“庄小姐?”云汐的声线清亮,笑声隔了几张座位传来,“杨总,庄小姐刚刚发了短信来,说陆总的母亲住院了,她正在医院陪护,今天可能来不成公司了。如果有人问起,让我给转达一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听见了吗,陆总的母亲住院要庄小姐去陪呢,板上钉钉的陆家媳妇啊。”
“谁说不是呢,前几天还在传陆总在外头有女人了,我看啊,什么样的女人都比不上正室。”
“对,正妻就是正妻,千金名媛,高贵端庄,地位无可动摇,什么狐狸精,去死吧哈哈。”
苏星羽微微垂眸,整理着自己手头的几张照片,没说话。
庄蘅想要表现,就让她去表现好了,反正……自己的命运就像浮萍,结婚还是离婚,都在陆时锋一念之间。如果陆时锋不想离,就算庄蘅表现得再完美都没用,而假若陆时锋想离,就算她苏星羽再撕心裂肺也没用。
她所能做的,只有让自己保持清醒,仅此而已。
心里是这样打算,可手上的工作效率着实不高,整整一个上午,她也没分析出几张照片来。
中午陆时锋打电话来让她去吃饭,席间告诉她:“母亲醒了,没大碍,你放心。”
她拿着碗筷的手微微一僵:“那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