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是,在你还没有能力面对一切的时候,就无情地把你推下万丈深渊。”
天,已经合上了眼,此时是无尽的黑夜。
“老大不见了!”二狗子割好牛草才发现吴禹不知跑哪去了,他一提醒,十来位小伙伴个个如梦初醒,绕着草原找了一圈又一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又一遍,可就是不见人影。
也许是先回家了吧?
大伙儿赶紧背上花篮往家跑,结果一打听,没有人看到他回家,他奶奶当场就昏死过去,全村都炸了庙,不用组织,大伙儿都自发地往平时吴禹常去的地方找,去漫山遍野地找,去隔壁村找,去镇上的公|安局报案。
总之,除了不能动的,全村出动!
“吴禹你这憨狗|日的哪里去了呀!”二狗子跟在爷爷身后,抱怨道。他爷爷反手就是一拐棍,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你个小挨千刀的,咱村的守护神你也敢骂,赶紧给老|子找,找不到就别想吃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一直到血红的太阳插在西方的山尖上,还是不见吴禹的踪影。
“吴禹!你在哪里——”
“吴禹!回家吃饭啦——”
“小禹,可千万不要出事呀!”
……
村长家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决定,老人和小孩暂时回来,村里所有的青壮劳力连夜寻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找到吴禹。
“小家伙,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村长现在门前,花白的胡须随着夜晚的阴风摆动着,他陷入了回忆,那双矍铄的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火焰——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晚特别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风很大,疯狂地席卷着整个箐村,有些家的房屋都被掀翻,高点的树木纷纷被刮断。
夜如黑潮,房屋被吹得“吱呀吱呀”作响,屋外树木“嘎呀嘎呀”接二连三地倒地,风声“咻——咻——”地令人心悸。
牲畜都躁动不安,大狗小狗打了兴奋剂一样狂吠不止。
老幼妇孺都躲在家里,男人们则尽可能找东西稳固自家的木屋,并且手里的动作麻利到他们自己都没发觉。
因为他们很害怕,尽管有全村的狗吠声做掩护,还是掩盖不了那令人骨头发寒的怪叫声。
那叫声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又在天空里叫,一会儿又从村头叫到村尾。
那声音很尖,像女人捏着嗓子发声,很尖锐,令人头皮发麻,像哭又像笑令人毛骨悚然,叫得很幽冷,叫得连沧桑的老人都觉得背脊发冷,脑壳里“叮叮”作响……
声音一变二,二变四,最后响成了一片,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内,小狗已经瘫倒外地,口吐白沫。大狗呜咽,躁动的牲畜突然安静下来,只是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恐到了极点。
“那是整个村子的噩梦,没有人能够忘记,也没有人愿意记起。”村长每每回忆起此事,总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如果你说这是真的,那么没经历过的人只会觉得你有病,没得治的病。”
村长记得,吴禹听他说过这段“怪谈”,他没有说吴禹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只是很好奇,又有些害怕地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那是人心那,人心比什么都难测,所以比什么都可怕。”村长没有回答当时还只有七岁的吴禹,吴禹不懂,也不需要懂,他活了一辈子也不懂。
就在鬼叫声一声又一声飘荡在村子的夜空里时,又发生了一件令村子陷入绝望的事——起火了。
“村子着火啦!”
有村民哭喊着,黑暗里仿佛亮起了一盏灯,只是刹那间这点火光就烧成了一道光幕,在黑暗里格外刺眼。
箐村的民宅九成以上是木质结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一切都来不及,在猛烈的阴风的助长下,火焰化身猛鬼,疯狂地吞噬着,燃烧着,肆无忌惮。
村民们只能领着老人和小孩亡命狂奔,他们只有害怕,来不及悲伤。
因为在火光照亮的夜空里,有鬼影在漂移,那些黑影似人似兽似禽,或者是一团不规则的形状。
有一处民宅却没有逃,家里上下紧张地忙碌着。
男子在屋外焦虑地来回踱步,屋里是媳妇痛苦的喊叫。
他们家有小生命即将降临,但是淘气地躲在娘胎里不肯出来。
就在这时,许多村民围上了此家,天很黑,火也还没烧过来,人们的表情都在黑暗里。
“怒熊,我代表全村的村民来向你传话,经过我的推演显示,你即将出生的娃娃乃鬼王转世,现在子民来迎接了……”村里著名的算命先生说话有些打颤,“今天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为什么会天生异象,为什么村子会遭此大劫,我想这一切的原因你应该也猜到了。”
怒熊是外号,其名吴泰,因愤怒起来异常可怕而得名。
“然后呢?”吴泰睥睨地看着老人。
“你,必须把你的孩子交由我们处置。”算命先生说道。
村民们跟着小声附和着:“就是就是,怎么能让一个小婴儿害了整个村子呢。”
“怎么处置?”吴泰眯起了眼睛。
“当然是献祭鬼神,请他们离开,请它们保佑。”算命先生底气足了些,“全村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上,请你吴泰细做思量。”
“如果我交出我的孩子,被你们杀死后事情没有得到解决,那怎么办?”吴泰的眼睛在黑暗里特别明亮,他一一扫过围在门前院子里的村民,“是不是接着要献祭你家的,还是你家的,或者你家的?”
吴泰指了一圈,然后一甩手,索然无趣道::“都散了吧,与其在这里还不如想办法怎么灭火。还有这鬼叫声,不就叫叫咯,除了掉一地的鸡皮疙瘩,好像也没什么事。”
大火越烧越旺,从村尾烧烧向村头,眼看就要过半,上百户村民,有一半将流离失所。
鬼魅的尖叫声更急了,影子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全部围绕在吴泰家的周围。
“怒熊!我们都不想死,必须想办法平息神鬼之怒,如果不行,我愿意偿命!”算命先生豁出去了,“你若不交,村民们可要……”
算命先生眼前一花,所有村民眼前一花,吴泰已经握着一把大剑架在了算命先生的脖子上,冷声道:“可要用强了,对吗?我也喜欢用强,我看我儿一人不足以平息鬼神之怒,不如在站的每家都出一个小孩来杀,整不整得成?”
村民们沉默不语,这怎么行呢?
“你们家的是命,我家的就不是?我今天不想动粗,全都给我滚!”吴泰低喝道。
“难道你就不顾全村人的死活?”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你必须知道的是如果不是看你年纪大,你现在已经不知是死是活了。”吴泰收回大剑,理都懒得理算命先生。
“你们看天上!”有村民惊恐地叫道。
“哎呀!我的妈呀——”
村民们皆被吓得魂不附体,意识涣散,只见漆黑的天空如一块黑布,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个口子,有一只如月亮般大小的血红色巨眼,和一只干枯苍白的鬼手从口子里一点一点往外挤。
血色巨眼,视线聚焦在吴泰家的方向。
“要想动我家娃,请先踏过我的尸体。”吴泰大剑直指天际。
“哇~哇~哇~”
房间里传来婴儿强壮有力的哭声,那是来到这个世界的喜悦,所以——
风停了,照亮夜空的熊熊大火开始如潮水般退去,鬼魅的叫声和影子朝深山老林逃遁而去,天空里的血色巨眼不甘地没入黑暗。
一切归于平静,一切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