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郎中撩起里屋门帘,瞧见夜入机爬在桌面上睡着了。窗户开着,窗外下着大雨。郭郎中走来关起了窗户,转过身又见夜入机的头枕着翻开的医书在睡觉。他轻轻的拍醒了夜入机,苦笑的说道:“一看医书你就睡觉,你是在和爷爷作对吗?”
夜入机羞愧的摇了摇头,道:“爷爷,我不敢骗爷爷,我的心思不在医书上,为了爷爷,我会背会医书。”
郭郎中看着他诚实的小脸蛋,笑道:“你想去辽都找你爹爹妹妹,你想长大了杀光匈奴为你娘亲报仇对么?”
夜入机点点头。
郭郎中道:“爹爹妹妹是该寻找,娘亲的仇也该报。可你用什么能耐去辽都,你不能饿着肚皮去寻亲报仇吧!”
夜入机道:“爹娘传授我的武功很厉害,是我悟性不高悟不透本家心法。”
郭郎中道:“你学精医术长大能讨个生计,养家糊口不是难事,无论天下发生什么变化都离不开郎中。”
夜入机道:“知道了爷爷,我会勤读医书。”
郭郎中笑道:“这就对啦,明天随爷爷去村里给人瞧病。这一趟我们要去周边村子,也让你见见世面。”
夜入机道:“我怕被人认出来。”
郭郎中道:“爷爷把你带在身边比把你留在家里安全,你个小娃娃斗不过大人心思。若那老尼姑见过你的画像,你早被老尼姑掳走了。就怕她看了画像杀个回马枪,所以我们明天出去躲一日。”
夜入机道:“我早想出去看看了,只是怕被人认出来连累了爷爷。”
郭郎中笑道:“这一带全遭了匈奴大军的迫害,你爹娘是乡亲们心目中的英雄。何况契丹人生性豪爽,大大咧咧。他们看你是男娃穿扮,才懒得去想那告示上的女娃。倒是我们汉人心细眼尖,所以爷爷此次不给汉人瞧病。”他瞧夜入机笑的兴高采烈,又道:“男娃都是站着撒尿,你见了人就站着撒尿。”
夜入机有些害羞,点点头,问道:“村里还贴着缉拿我和爹爹的告示吗?”
郭郎中点点头,道:“牛羊爱吃草纸,告示贴的低了就被牛羊吃了。巡村官兵二十天来一趟,每次来会重新贴上告示。再过十一天,官兵会来巡村。从外地来寻你爹娘的人只多不少,爷爷怀疑那老尼姑也是其中之一。”
夜入机笑道:“我看她慈眉善目是个好人,说的话也是好话。”
郭郎中道:“人眼有时会看到假象,但愿你吉人天相能够顺利长大。”
夜入机道:“我的内力突然大增,遇到敌手应能抵挡一阵。”
郭郎中皱起眉头:“倒没见你医术大增,爷爷看你天生就是个武林命。”
郭郎中摇头叹气,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了爷爷?”
“爷爷授你医术是让你去救人,你练会武功是去杀人。你是救是杀,爷爷管不了你。”郭郎中走出了里屋,像似生了气。
夜入机心道:“无论是救是杀,要等我长大才知。我不行恶会多行善,可我娘亲的仇一定要报。”他嘿嘿一笑,又心道:“四令五,非同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本家心法这么难啊!”
夜入机坐在椅子上,手托住腮帮子像个大人一样深思熟虑着。突然,窗户被人推开,把夜入机吓了一跳,他见疯乞丐冲他傻笑。又见疯乞丐全身淋了雨,他道:“你快去药房,别染了风寒。”
疯乞丐伸来脏兮兮的手,道:“你吃了我四颗山楂丸,啥时候还我啊!”
夜入机惊道:“我去哪里找来还你啊!你真不讲理。”
疯乞丐道:“你吃了不还,是你不讲理。”
夜入机眼一瞪:“我打死你。”
疯乞丐退后一步,叫道:“你明天不带我去见世面,我把你爹娘的事说给众人听。”
夜入机笑道:“没有人信你说的疯话。”
疯乞丐像是被说中了心思,他坐在泥水里对天嚎啕大哭。时而打滚,就像个顽童。
夜入机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说道:“我带你去,你快回药房去。”
疯乞丐破涕为笑,在雨中手舞足蹈。
郭郎中隔着门帘对夜入机道:“你带上他就要看好他。”
“他起的早带他去,起的晚就留下看家。”夜入机说着走出了里屋,瞧见爷爷用剪刀裁布块:“爷爷在干什么?”
“爷爷打算做一面旗子,在旗上绣上郭家医馆的字。这样一来打出郭家医馆的名声,二来能掩人耳目。”
“我和小婉她娘学过绣花,简单的字样我会绣。”
郭郎中笑道:“你样样都学,可样样不通。”
夜入机嘟嘟嘴,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
这场雨从下午一直下到夜里,整片草原的夜空狂作雷鸣电闪。一匹大马朝着前方的闪电赶来,马背上的静灰师太不停的扬鞭打马。大马向前又跑了一阵,精疲力尽的卧了下来。任凭静灰师太如何鞭打,大马都没有力气站起来。事关重大,静灰师太只好弃马赶往附近村庄。她从马背上直直跳起,身子落下时单脚踩了一下马头,这一踩立刻身子弹出了数十丈,落下时依如前文。
静灰师太赶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村庄。这是契丹人的村庄,家家都养马匹。她踢开一家院门,见三间屋里黑灯瞎火,一只大狗扑了上来,她一拂尘要了狗命。
忽然,一把冷器从两房正中的房里射来,速度极快,犹如闪电。静灰师太慌忙向后下腰,觉见一把飞刀擦着她的鼻头射过。紧接又一把飞刀射向了她的右小腿,她向后斜着身子,手中拂尘精准一扫,将飞刀扫去了别处。她来不及站稳身子,忽见三把飞刀以三角方式射来,上一把中眉心,下两把中双膝。这乃飞刀门的封路刀法,她早有所闻。她当即使出苍鹰平翅,整个身子平行一线从三把刀的中间穿过。她挥动手中拂尘,将五丈外的门窗打了个支离破碎。忽见一条黑影冲来,闪避不开,她与那人对了一掌。这一掌来势不小,但不是她的对手。她站在院中见那人飞上了屋顶,大有逃命之意。
静灰师太瞧屋顶之人身材矮小,冷笑的说道:“真没想到贫尼会在这里遇上武林公敌。”
鬼凌光着上身,赤着双脚,对她喊道:“你是哪个庵里的尼姑,跑来我家干什么。”
静灰师太道:“贫尼来自洛阳清鼎庵,法号静灰。”
鬼凌心里惊恐不安,客气的说道:“原来是前辈大驾光临,在下无心冒犯。”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鬼凌看清了师太的脸,果然是大名鼎鼎的静灰师太,武林人送大号“清鼎菩萨”。
鬼凌道:“难道师太是专门来捉我去邀功的么?”
静灰师太道:“既然遇到就不能放你活。”
说罢,飞身而来。
鬼凌心知不是对手,赶紧射出两把飞刀。
静灰师太凌空打出一掌,将射来的两把飞刀打的粉碎。她飞上房顶,已不见鬼凌踪影。她见一个女人从房里跑出,他飞身下来挡住了妇人的去路。
妇人瘦如干柴,怀里抱的三岁男娃也是面黄肌瘦。她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大师饶命,大师饶命,我不是他的妻子,他强行占了我家。他要挟我儿子性命,我只好听从于他。”
静灰师太没有理会,转过身走了一步,忽听身后传来了女娃的哭声,叫着爹娘。
妇人忙道:“这是他来时带来的女婴,如今两岁了。”
静灰师太叹道:“他只顾自己的性命,你只顾儿子的性命,谁来顾那女娃的性命,可悲可悲。”她手中拂尘向后一甩,将这妇人和她怀抱的儿子一并杀死。她本想离去却听那女娃哭的甚是可怜,她道:“我佛慈悲,我送你归西。”她转过身恰来一道闪电,恰巧照亮了那女娃的脸和女娃手里端着的一个水瓢。她十分好奇这女娃要干什么,于是耐着性子的瞧下去。
女娃端来水瓢给她的娘亲喝水,看来她不懂她的娘亲死了。
静灰师太走来问道:“你在干什么?”
女娃跪在她对面,仰起头对她道:“我爹不让二娘吃饱,二娘喝了水就不饿了。”
“你娘亲呢?”
“死了。”
静灰瞧她小脸胖嘟嘟的,笑道:“你吃的白白胖胖,你爹倒是亲爹。”
女娃道:“我长大了割下我的肉给二娘和哥哥吃。”
静灰难以置信眼前两岁的女娃有这等善心,又见女娃眼扑灵气,骨骼修长,资质尚好。
她道:“你跟我走可好?”
女娃生气的说道:“我为何要跟你走,我不认识你。”
静灰笑道:“你走了,你爹会让二娘哥哥吃饱。你不走,他们会饿死。”
女娃想了想,道:“二娘和哥哥舍不得我走。”
静灰道:“你问他们舍不舍得让你走,他们不答应就是舍得让你走。”
女娃叫了十几声都不见答应,心急的哭了起来。
静灰道:“跟我走吧,你长大了再回家。”她见女娃哭叫的心烦,她生气的说道:“不识好歹的东西,走不走随你。”她转身要走,听那女娃道:“我跟你走。”她微微一笑,心里欢喜。她觉见手上一热,低头瞧见女娃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这手上的热度很贴心,热了她冰冷已久的心。
她笑道:“从此我就是你的师父了,你要叫我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道:“名字是什么?”
静灰道:“你叫我师父,就是我的名字,懂了么?”
女娃点点头,很灵。
静灰越瞧她越喜欢,笑道:“师父给你取名叫善缘,善良的善,惜缘的缘,你记住了么?”
女娃笑道:“记住了师父,我的名字叫善缘,师父的名字叫师父。”她见师父点了点头,她回过头看着地上的娘亲和哥哥,笑道:“二娘,哥哥,我长大了再回家。”
静灰拉着女娃的小手走来了马棚,边走边心道:“我这一生因爱到恨,为他守身如玉,再不能孤独终老。将她养大成才,到老也有个依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