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之感觉外面的门幕被掀开缝隙,有一点儿光线透进来,随即又合严了。笔神阁 bishenge.com
有人在门口脱了靴,轻着脚步走进来,只是他的身躯很重,踩在木板上吱呀作响,所以这人的脚步越来越慢,踮着脚就跟做贼似的。
其实妙之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她已猜出进门的人是谁,所以闭着眼睛假装熟睡。这人坐在他的榻前,伸出粗糙壮实的手把她蹬开的被子捂盖严实。
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很舒服也很亲切,妙之都不想醒过来了。但她还惦记着家中的大事,只好装作抬起手揉了揉睡眼,睁开眼缝看见了想见的人,满脸惊喜地抱过去:“哥!”
林祈年摩挲着她的长发,低头笑着问她:“是不是想哥了,才大老远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他的声音变得严厉了一点儿:“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敢独自出门?遇到坏人怎么办!”
林妙之委屈地撇了撇嘴:“我这不是为了家里发生……”
她突然想起了正事,表情也变得严肃,甚至还有些忿怒:“哥,咱们家发生了伤风败俗的事情,你这家里唯一的男人,管不管?”
林祈年讶异地抬起头嗯了声,果然他猜得没错,姨娘和安曲王的事情在妙之面前暴露了,这难道就是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吗。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也有古稀了,怎么保密工作做得连个小丫头都防不住?
“哥,你到底管不管?”
小丫头抬起头来,看见了林祈年脸上的古怪表情,冰雪聪明的她好像猜到了点儿什么。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林妙之气得涨红了小脸,受封建思想耳濡目染的小孩儿就是这么难带。
“林祈年,说句话,你到底管不管!”
林祈年斟酌着语气劝说妹妹:“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入,俗话又说,一辈子不管两辈事儿。”
“哼!”
林妙之把双腿挪到塌边,两只脚丫踩进了绣花鞋,蹬蹬蹬朝门外跑去。林祈年坐在塌边问:“你去哪儿?”
“不用你管!”
林祈年连忙跟过去追出门,妙之却黑着脸回头指他:“你别跟过来!”
史江和容晏守在辕门外,看到这么大动静,连忙凑上来问:“怎么回事儿?”
林祈年摇摇头,眼见林妙之已经沿着营房的中轴线往下跑,连忙快走两步跟上去。
……
安曲县通往曲门的官道上,车夫坐在车辕上激烈地抽打着马匹,车辙后方扬起荡涤的黄土。
车厢里林苏氏揉着哭红肿了的眼睛,安曲王守在身旁好言劝慰:“你别担心,妙之这孩子福气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苏氏泪中带怒地推开了他:“都怨你!妙之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偷跑出府,她是受了什么委屈!”
“哎呀,”安曲王叫屈道:“我待她比自己的亲生孩儿还要亲,她能受什么委屈。”
林苏氏涨红了脸低头哭道:“那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安曲王这下低下了头,不吭声了。
隔一会儿之后,他才涩涩地说道:“如果是这样,她肯定到曲门关找她哥哥讨主意讨公道去了。”
“妙之她身子羸弱,又跑了这么远的路,她怎么能受得了!”
林苏氏低头又流泪,又惴惴不安,不知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出什么闪失,还是担心林祈年替父亲整肃门风,处理她这不贞妇人。
安曲王掀开车幕,焦急地催促车夫:“快点儿,再快点儿!”
拉车的两匹马儿跑得四蹄如飞,车厢在坑洼的官道上左右摇晃,车厢后方拉出一道长长的烟尘。
……
林妙之跑着横穿了整个军营,林祈年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营中兵卒们惊诧地看着这一幕,都不敢上前阻拦大小姐。
她穿过了越河上的木桥,从叮叮当当的铁匠作坊前穿过,光着膀子戴着皮革围裙的铁匠们停下挥锤,惊异地看着这个双脚小跑的女娃儿。
林祈年始终远远地缀在她身后,林妙之穿过林地南边儿,来到了一处砍伐后还没来得及耕耘的荒田前,田中花草淹没了树橔,黄色、蓝色、粉色的秋菊争相盛开,好像一望无际的多彩花田。
林妙之双腿又跑得酸麻了,而且眼前的这片花田多么美丽,正好让她静下心来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她蹲下来坐到了坡头上,野草刚刚能淹没膝盖,她把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望着眼前开放的的成片的花朵,红蓝粉都映在她的眼眸里。
林祈年悄悄走过来,并肩坐在她的身边,也屈起膝盖,双手却盘在胸前。
一个尚未成长为少女的花骨朵,一个已经褪去青涩的男子;一个纤骨体弱,一个削瘦气壮;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并肩坐在花田的坡头上望着远处。
林妙之侧脸撅起嘴巴:“你来干嘛?”
林祈年指着远的近的花朵说:“我看花。”
林妙之嗯了一声,没有再搭理他。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了良久,直到他认为妹妹的闷气因为这美丽的景色有所回落时,才开口问她:“你见过父亲吗?”
“废话!”
“那你梦想中的父亲是什么样的?”
“嗯……”林妙之托着腮帮使劲儿地想,口中随着想象进行勾勒:“很高大,慈眉善目,手很暖和,他很高肩膀很宽,能让我坐上去,能超过所有看戏台的孩子的爹。他经常给我买糖吃,我哭的时候能哄我。就这样的,我还能想更多,不够再补充。”
她突然回过头来问:“哥,你是见过爹的吧,告诉我,真实的爹是什么样的。”
“样子很凶,也不是坏人的那种,就是板着脸很严肃那种,基本上不怎么笑,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高兴一阵。兄长们都很怕他,但是我不怕啦。家里的孩子很多,他不会特殊照顾谁,就像教书先生那样,逮住了每个人都训两句。”
“什么呀!”妙之很不满意兄长的描述,生气地推了一下他的胳膊,怪他破坏了父亲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
林祈年低头温和地说道:“你知道吗?妙之?我有一个很大的秘密。”
林妙之好奇地抬起头,问:“什么秘密,能不能告诉我?”
“当然,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你得保证不让任何人知道。”
“嗯。”
“你能保证吗?”
“当然能。”
“那我们拉钩。”
“好。”林妙之伸出了小指头,勾着林祈年的小指,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快说。”
林祈年犹豫着说道:“我其实拥有前世的记忆,从生到死,到现在还有,脑子里很清晰。”
林妙之张圆了嘴巴:“是吗,不是说人到地府转世投胎,在奈何桥头要喝孟婆汤吗?难道你没喝?”
“可能是喝得不够吧。”
“嘻嘻嘻,继续说。”
“由于我前世的记忆比较深刻,所以这辈子刚开始一切都看得很淡,就连家里人也不是很多感情,直到咱们家完蛋,我才感觉到很痛。所以,我的想法跟你们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妙之渴求探索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