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宁宁听得一肚子火,回屋,翻箱倒柜找衣服,换掉了身上的碎花裙子,但是无论换哪一件,照着镜子,都觉得不顺眼。
再回到客厅,婆婆已经回来了,那些人坐着喝茶,又在攀比些什么。
这个儿子给买了镯子,那个女儿给买了项链。
什么儿媳妇给买了新衣服。
婆婆只在边上笑着听不说话。
有人跟婆婆说:“顾大姐,现在娶了儿媳妇了,可得好好歇歇了,让孩子们好好孝顺孝顺。”
婆婆笑笑说:“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我和老顾,都有工资,可以自给自足,不用麻烦孩子。”
“这说的什么话,养孩子不就是为了养老的吗?你姑娘嫁的远,这儿媳妇还不得当姑娘疼啊。”
“就是,你疼儿媳妇,儿媳妇肯定也疼你,对了,这说话顾大姐的生日也没几天了,明朗媳妇,你可准备什么寿礼了吗?”
在一旁发呆的程宁宁突然被点名,恍惚的一愣,干笑着说:“准备,准备呢。”
婆婆回头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顾母心里是苦涩的,前些年因为自己的出身,被周围那些家属排挤过,嘲讽过。
还好顾阳天把她放在心上,处处维护,她为人也低调不张扬,政策慢慢放开后,自己身上的标签被撕掉,才和大家的接触多了起来。
其实这些人对她有排斥,有讥讽,也有羡慕,毕竟这个女人当初可是军区的风云人物,教养,姿色,穿着打扮,都是出挑的,也是很多女人被老公拿来做对比的对象。
但是现在年过半百,大家都慢慢老去,姿色什么的也都不再占据优势。
大家开始攀比的就是孩子。
身边的孩子大都是大院长大的,基本上最后都是跟着父母的脚步参军进了部队。
大家聚在一起,不免要比较一番,谁家的升正团了,谁家的考上军校了,谁家的拿了军功章了。
而顾家,女儿倒是参军了,结婚时出了那样的丑闻,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儿子嘛,志不在参军,一心想做生意,只怕将门之家的路早晚在他手里断送。
要是能娶到程想,好歹跟江家,程家有了牵扯,大家互为犄角,有所照顾。
可偏偏捡了个继女,名不胜言不顺,还未婚先孕。
想想真的是头都大。
而程宁宁对这些也心知肚明,虽然这桩婚姻,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是抛开爱情不谈,这个选择对她来说是上上之选。
既然爱情求不得,那就稳固住自己的位置,起码这个家还是自己的。
所以她打算从婆婆下手,考虑着要送婆婆点什么,让婆婆能在人前扬眉吐气一回,自己也能得婆婆青睐。
思来想去,自己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突然想到小时候张老汉给自己看过的一株灵芝草,那时还说等自己出嫁的时候,送给自己做嫁妆。
程宁宁心里一动,就打算借着回家探望张老汉的机会,把这个灵芝要回去。
结果居然被程想捷足先登,只是她想不明白,张老汉什么时候跟程想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
程宁宁和苏青郁闷的走在回去的路上。
村里偶有路过的人认出了她俩。
“那不是哑巴前面那个女人吗?”
“对,对是她,这么多年了模样没怎么变呢。”
“是啊,看着更好看了。”
“城里的水养人。”
“咋回来了?来奔丧?不对呀,哑巴都下葬好几天了才来?”
“咦,我前几天好像在哑巴家门口见过这个女人。”
“啥时候?”
“就哑巴死的那天啊。”
“是吗?”
回城的公共汽车上,苏青一路上闷不吭声,程宁宁看了她几眼,她都一直在发愣。
“妈,你怎么回事?怎么那么轻易就把东西让出去了?那东西我有用呢。”程宁宁埋怨道。
苏青道:“不就是给你婆婆送礼吗?妈还有别的好东西,你拿给你婆婆,她肯定满意。”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程宁宁狐疑的看着苏青。
“我能瞒你什么?”苏青躲闪着眼神说。
“你是不是,之前回来过?”程宁宁刚才隐约听到村民的议论。
苏青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是来过,还不是那个狗崽子总是去找你,我怕他给你惹麻烦,就想回来替你看看他,让他管着点,别再去烦你。”
“就这样?”程宁宁质疑的问。
“对呀,就这样,谁知道老头子说没就没了,没了也好,省心了。”苏青低低的说着。
程宁宁不再说什么,车上拥挤不堪,混杂的各种味道已经让胃里翻腾着想吐了,靠着窗,闭上眼睛,也不想再考虑其它的。
苏青看了看闭着眼的程宁宁,心下安稳一些。
程宁宁婚礼之后,她确实回来了一趟。
张庆祥一趟趟的进城骚扰,还有说的那些话,确实让她心里不安。
为了闺女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回来跟老哑巴见一面。
那天她趁着中午村里人少的时候进了村。
走到张家门口,里面静悄悄的。
推门进去,屋子里光线昏暗,气味浑浊。
熏得她轻咳一声。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她的时候,眯着眼睛愣了好大一会。
看清了她的样子时,脸上满是惊讶,艰难的挣扎着坐起来。
苏青走了十多年,进城之后,风不吹日不晒,保养的也好,相貌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是以张老汉很容易就认出了她,只是讶异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以为她是跟着程宁宁一起回来看望他的,仰着头往外看了一阵子,发现没人,才盯着苏青,比划道:“你怎么会来?”
苏青用手捂着鼻子,扇了扇气味:“你不是一直让人去找宁宁来看你吗?她没时间,我来也一样,你到底有什么事?”
张老汉眼神闪过一丝失望,比划道:“我听说宁宁结婚了,我想送点东西给她。”
和张老汉生活了那么多年,其实苏青对手语并不了解,当初怀了孕,被爹知道后打了一顿,娘也气病了,自己不敢去打掉,程万山一走也没了消息,她万念俱灰,走到河边想一了百了。
被张老汉救下,其实她走到一半已经后悔了,她不想死,想活着,张老汉把她救下来,问她家里哪里的?她也不说。
无奈之下张老汉把她带回了家,照顾了她几天。
看着张老汉人老实,又有手艺,照顾人也贴心,只是年纪大一点,长得也过得去,苏青便动了心思,眼下最要紧的是给孩子找个老实人做接盘侠。
于是,某天,张老汉一杯酒后,躺在了苏青的床上。
之后,定亲结婚,顺理成章,人人都道张老汉艳福不浅,老牛吃嫩草,找了个美娇娘。
可是7个月后孩子呱呱坠地,村里有了风言风语,张老汉也充耳不闻,把娇嫩的女娃娃抱在怀里,满眼的爱惜和珍视。
从此张老汉干的更起劲了,苏青五指不沾阳春水,张老汉把她当娘娘一样供着,什么也不让她干,只管看好孩子就行,而程宁宁俨然就是张老汉的眼珠子,谁也碰不得,惹不得。
程宁宁小时候跟别的孩子打架,碰上了脑袋,一向憨厚老实的张老汉,火冒三丈,拿着锄头跑到人家家里,差点跟人拼命。
但是苏青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生完孩子之后,更是一次都不让张老汉碰自己,张老汉看着她厌弃的眼神,也有自知之明,从此两人便如同一个屋檐下的邻居般相处。
直到一次在城里与程万山偶遇,两人再续前缘,之后便带着程宁宁毅然决然的离开。
多年后再一次看到张老汉,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之人,他比划的那些手势,有很多她已经看不懂了。
苏青不耐的开口:“你别比划了,我看不懂,我来只是告诉你,不要在让那个狗崽子去烦宁宁,宁宁结婚了,她夫家有权有势,她需要一个体面的娘家来维持她在夫家的颜面,你总去烦她干什么?
我知道你这些年给她钱花,你是不是就是为了有一天让她回来给你养老?”
张老汉听了这话,连连摇头,啊啊的说着话,手上也比划着什么。
苏青根本不理会他想表达什么,只接着说:“张哑巴,十几年前你救了我,我给你当几年媳妇儿算是报你的恩,但是你给我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只能离开,宁宁是我的女儿,我自然要给她好的生活,所以我带走她,你也别恨,因为她想要的生活,你也给不了。”
“她也是我的女儿,我希望她好。”张老汉眼神里满是凄凉的比划道。
苏青凝视他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幽幽的开口:“她不是你的女儿。”
无视张老汉眼中的震惊,苏青接着说:“嫁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怀孕了,我无路可走才会跳河,才会被你救,后来我又不想死了,就让你当了个现成的爹,张哑巴,这些年,你疼的都是别人的女儿。”
苏青一字一句都如重锤般敲在张老汉的心上。
村里那么多年的风言风语,他装作无视,只把宁宁当做眼珠子一眼珍视。
如今被苏青一语道破,心里所有的期希都灭了,眼神中只有绝望。
“她知道吗?”张老汉缓缓的抬手比划道。
“当然知道。”苏青道。
张老汉的眼神愈加的暗淡,想说什么,抬了抬手,又无力的垂下了。
苏青从包里拿出几张大团结,放倒张老汉手边,:“她已经结婚了,还怀了孩子,夫家条件很好,人家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亲家,你能给她什么呢?
其实她和你分开那么多年了,对你早就没什么感情了,何况她又知道了你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所以她怎么可能回来呢,宁宁将来会越来越好,你别拖累她,以后咱们就各过各的日子,互不相干吧。”
苏青说完就走了。
张老汉呆坐着,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咳了一口,嘴里一阵血腥味,他没有吐出来,应是生生的咽了下去,闭眼缓了一会,在睁开眼,看到程想走了进来。
苏青猜到张老汉突然过逝,或许更自己说的那番话有关,并不觉得惊讶,是因为那本来就是她去见他的目的。
晚上,卧室里,程想把灵芝和那张药方放在桌子上,愣愣的看着发呆。
“他说这是这是对你的亏欠。”程想琢磨着张庆祥这句话。
张老汉对原主有什么亏欠呢?她们应该是素不相识的呀。
程想想起程宁宁婚礼那天,张庆祥跟苏青说的话,提及了原主的母亲,难不成原主母亲的死有什么蹊跷?跟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联吗?
程想努力搜寻着原主的记忆,母亲出事的那天,她跑出门,被车撞倒,恍惚之间似乎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趴在地上的母亲身前。
是谁呢?苏青吗?
程想想的有些头疼,闭着眼睛揉揉太阳穴。
“怎么了?不舒服?”进门的周天磊看到程想的样子关切的问。
程想抬头看了看他,轻轻摇头道:”没有,有些困了。”
周天磊伸手摸了摸她有些发凉的脸,柔声道:“那就早点睡吧。”
程想道:“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想等你回来说给你听听。”
“什么事?说说看”周天磊伸手程想从凳子上抱起来,把她放倒床上,用被子盖起来,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程想指指桌子上的东西:“你看哪个?”
周天磊瞄了一眼:“嗯,我看到了,哪来的?”
“灵芝啊,你不惊讶吗?”程想看他反应平平郁闷的问。
周天磊:“好大的灵芝啊,哪来的?”
程想斜睨他一眼,给他的反应打了个负分。
故意赌气说:“张庆祥送给我的。”然后撇了老男人一样。
“他为什么送你这个?他干嘛送给你?”周天磊凝着程想,连连发问。
“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他为什么不可以送我这个?是我不配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吗?”程想开始茶言茶语。
周天磊无奈的皱眉:“想想,别闹,怎么回事?”
程想不再逗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最后说道:“其实这么贵重的东西,本不该收的,但是那对母女的嘴脸实在让我难以忍受,大老远跑回来,不为探望,不为奔丧,居然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我可以不收,但别人想抢,门儿也没有,我只好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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