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一怔,随口问道:“哪个王侍中?”
不等侍卫回答,曹彰随即大喜,他已经反应过来,就是王粲,他连忙道:“请他来见我!”
王粲是建安七子之一,也是建安七子案中唯一没有被处斩的高官,但也被免去了侍中之职,贬为庶民。
王粲在建安七子案中也遭到了杨添的酷刑,在家中休养了数月才能下地行走,但也是这次政治斗争,彻底破灭了他对曹魏的信心,他决心重归汉国,这次他来找曹彰,就是接受了李孚的托请。
王粲走进到大帐前,曹彰亲自迎了出来,曹彰虽是武人,但和他父弟一样,极为仰慕文才高雅之人,尤其敬重建安七子,曹丕动建安七子案,铲除曹植的势力,引起了曹彰震怒,他也为此和兄长翻脸。
曹彰将王粲请进大帐,两人坐下寒暄几句,曹彰笑问道:“王公何以教我?”
王粲微微叹息一声道:“世子刚愎自用,阴狠毒辣,不恤臣下,我已对他心灰意冷,眼看魏公戎马半生打下的曹魏江山将毁在他的手上,我心中焦虑难耐,所以来劝说公子一句话。”
曹彰立刻伏地行一拜礼,“愿听公之教诲!”
王粲点点头道:“昔日魏公调幽州军入邺都,曾明言幽州军为拱卫邺都之军,这其实和魏公对公子的期望一脉相承,魏公何尝不知汉军势大,宁可用曹氏假子为主将,却始终将公子和幽州军置于河北,轻易不动用,公子可知是何故?”
曹彰脸色变得十分严肃,王粲说得很对,曹真不过是假子,武艺、见识皆不如自己,却被任命为豫州都督,曹休是偏支族子,也能出任青州都督,而自己作为嫡子,却远居河北,困于幽州,一直得不到重用,这确实不合常理,一直令他困惑和不满。
他平时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件事,但大多是抱怨父亲,今天王粲一席话使他若有所悟,他连忙道:“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但又看不透彻,请公明言。”
“公子乃魏公嫡子,魏公焉能不重用,正如宅之基石,要筑于屋地之下,即使房宅不经风雨垮塌,但基石犹在,可重新再起新宅,公子就是曹魏的社稷基石,当然要放在幽州最北之处,就算曹魏被汉军所破,公子也能率幽州之军席卷南下,重建曹魏社稷,这就是魏公深意,公子可能理解?”
曹彰长长叹息一声,“先生此言,曹彰相闻恨晚!”
曹彰确实感概万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怨恨父亲对他不公,直到今天,王粲的一席话才使他如梦方醒,原来父亲有如此深意。
他又问王粲道:“依先生之见,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该怎么做,公子应该自己决定,但我只劝公子一句,不要辜负了魏公对公子一番苦心。”
曹彰默默点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必须要将青州的三万幽州军收回来,那是他的军队,青州就让曹休去守,与他曹彰何干?
曹彰想请王粲留下辅佐自己,王粲却以身体多病为由,婉拒了曹彰的邀请,随即告辞而去。
王粲的一番话虽然也有点道理,或许曹操真有一点这种想法,但这绝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曹操不愿曹彰势大,就像把曹植放到许都一样,使为了让曹丕顺利继承魏公之位,曹操为了曹魏大业的延续,只能牺牲另外两个儿子。
曹彰当然不会承认父亲是要打压自己,所以在王粲说出那一番合情合理的话后,曹彰便将它视为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曹彰才是曹魏的基石,是挽救曹魏于危亡的最后希望。
就在王粲刚走,曹彰立刻亲笔写了一封信,命令心腹赶往青州,将信交给副将于信。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把自己的青州军交给大哥曹丕,如果说之前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但王粲的一席话却令他幡然醒悟,使他有了据兵幽州的理由。
那是父亲的刻意安排,为了让他成为曹魏的基石,幽州军就是他成为曹魏基石的关键,他岂能拱手让人。
在中原大战结束后,原以为会立即开始的青州争夺战却没有如期爆,出现了汉军占据乐安郡,两支曹军分别驻兵齐郡和济南郡的对峙局面。
双方都不肯轻易动战争,邺都的微妙政局牵动着青州的战局,对于曹丕或者曹植而言,军队是最宝贵的资源,最宝贵的资源要用到刀刃处,争夺地盘已经不是很重要,最重要是争夺父亲留下的大业。
曹休作为曹丕的支持者,他手下的三万军队无疑是曹丕最后的希望,此时曹休也接到了曹丕的调兵令,着实令曹休有点为难。
曹休的军队驻扎在济南郡北部的邹平县,紧靠乐安郡,大帐内,曹休负手来回踱步,显得心事重重,这时,他的幕僚刘钧走进大帐,笑道:“都督有什么事找我吗?”
“先生快快请坐!”
曹休连忙请刘钧坐下,他取出曹丕给他的密信,递给刘钧,“这是世子给我的信,先生请看!”
刘钧接过信看了一遍,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要曹休立刻率军赶去邺都勤王,这让刘钧的眉头一皱,“世子难道不考虑青州的得失吗?”
曹休苦笑一声说,“这就是我的矛盾之处,如果率军队去邺都,青州怎么办?说实话,我不指望张辽能守住青州,他的军队是曹彰的幽州军,能不能真正控制住还是问题,就算他控制了军队,并且击败汉军,那青州怎么办?”
说到底,青州是他曹休的地盘,他不想把青州拱手让给张辽,刘钧明白曹休的真实意图,他沉思片刻道:“可曹彰和夏侯惇的军队在邺都已远远占据上风,世子令都督率军去邺都,说明邺都的形势已十分危急,否则他不会不考虑青州的风险,不如都督分兵两路,一路守青州,一路去邺都,都督以为如何?”
“不妥!”曹休摇摇头,“军队不能分开,很容易被汉军各个击破,我的意思是,要么去邺都,要么就留在青州,关键是,我能得到什么?”
刘钧忽然明白曹休的意思了,曹丕没有任何表态,曹休当然不肯率军西进,刘钧便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都督不妨以抵御汉军为借口,再看一看世子的态度。”
曹休点点头,刘钧的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了,不给他一个大将军来补偿,他怎能放弃青州去邺都。
两人正在商议时,有亲兵快步来到帐门前禀报:“启禀都督,乐安郡有急报!”
曹休一惊,急忙道:“报信人在哪里,快令他进来!”
片刻,一名曹军斥候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参见都督!”
“快说,乐安郡生了什么事?”
“回禀都督,汉军已撤离了乐安郡,根据各种线索,汉军应该北上渤海郡了。”
曹休和刘钧面面相觑,在这个关键时刻,汉军居然北上河北了,曹休有点为难了,他本来可以用抵御汉军为借口,不去邺都,现在汉军北上,他却找不到理由了。
刘钧沉吟片刻道:“汉军北上,张辽军队也必有异动,都督不妨再等一等,先看看张辽军队的变化再做决定。”
.......
汉军的突然北进,无疑使原本平衡的青州局势被打乱了,驻扎在青州的两支曹军都面临两难的境地,曹休军队不愿去邺都,而张辽的三万军队却面临失控的危险。
张辽统帅的三万军是曹彰的幽州军,为夺曹彰军权,曹丕以支援徐州为由,命张辽率三万幽州军赶赴中原,远离曹彰的控制。
但幽州军是曹彰用了近十年打造的精锐之军,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算张辽这样的名将也很难将他们整顿融合,曹彰对幽州军的影响已经深入到军队的每一个士兵。
张辽的军队驻扎在齐郡临淄县的青州军大营内,三万军队由九十名军侯、三十名牙将和三名中郎将组成,主将张辽和副将于信统帅全军。
但到目前为止,张辽的命令都是传达给副将于信,再由于信传达给全军,原因很简单,在张辽统帅这支幽州军之前,于信才是这支军队的主将,效忠于曹彰。
随着邺都内讧渐渐加剧,张辽的命令越来越彻底难以传达下去,或者就算传达下去,时间也会耽误很多,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张辽想分兵两路,派于信率一万军驻防北海郡,他率两万军驻守齐郡,这样一来,便可以把于信支走,张辽来整合两万军队。
但命令虽然传达下去,于信却不肯执行,这便就造成了张辽和于信的关系紧张,两人根本不见面,而所有的牙将和军侯都坚决服从于信的命令,这也是曹彰下达的命令,大将于信已经成为曹彰在军中的代言人。
相反,张辽已经被架空,他名义是主将,但实际上他的命令根本传达不下去,生命还时时面临威胁,张辽身边只有五百亲兵,他们严密保护着张辽的安全。
大帐中,张辽独自一人站在沙盘前,久久注视着沙盘上汉军的北上路线,汉军撤到渤海郡,但张辽却能猜到,汉军其实并没有撤走,而是暂时撤离,等待曹军内部爆内讧。
张辽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刘璟的意图,刘璟兵不血刃占领青州,可惜曹军却陷入了内讧之中。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疾奔进账,紧张道:“将军,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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