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宰乾坤 第六章 握住了，便是一生

    不管湖水是如何的暖，人不可能永远呆在水中。

    趁着山谷中短暂的光照时间，小姑娘把杜烈火拖出了小湖，然后把他衣服脱下，全部脱下，用力拧干，凉在小湖边上。小姑娘也把自己的衣服脱光，凉在了少年的衣服旁边。

    山谷中有阳光，但抵御不了严寒，太冷了，没过多久，小姑娘就又冻得全身哆嗦，她转头看了下杜烈火，少年仍然昏迷，身上那些被鞭子穿透的地方向外流着黄水，那些被冻成箭的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软落在了湖水中，只在少年的身上留下了几个恐怖的血洞。小姑娘不忍看这些血洞，但如果她能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血洞正在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愈合。而小兽则围着昏迷的少年欢喜雀跃，样子非常的可爱。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救杜烈火，但她很平静。这里虽然寒冷，虽然他们都有可能死，但这里不是奴隶营，这里有自由。她把自己的小脑袋轻轻靠着少年的肩膀，神态平和。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谷中的阳光已经消失，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的山谷变得更加的寒冷。

    小姑娘不准备在这里再等下去，她需要前进，需要带着少年前进。她从湖水里出来，把自己那单薄的衣裤穿在身上，一阵阵寒风吹来，她瘦弱的身体又开始变青。

    拖出少年，她帮少年把已经凉干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后弯腰，把少年的身体扶起坐在地上，自己蹲在了少年的前面，把少年的两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咬牙站起。晃了几晃，小姑娘站直了身子，向前迈步，两只细细的腿不停的抖着，她迈出了第一步。

    少年全身的重量压在小姑娘的身上，小姑娘太小了，也太矮了，少年的两腿还拉在地上，随着小姑娘的脚步，少年的脚在地上拖拉出了两道艰难的痕迹。

    雪白的小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小姑娘的身边，它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小姑娘。小姑娘向前一步，它便也向前一步，并不时的盯着小姑娘的眼睛看一下。

    突然，小姑娘重重的摔倒在地，少年沉重的身子压在了小姑娘的身上。刚停下，刚才因为出力而导致全身被汗湿的衣服马上结了冰，小姑娘大睁着双眼，两眼明亮。

    没有失望，没有悲观。只有平静。

    重重的摔打让一直昏迷着的少年呻吟了一下，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压在小姑娘的身上，他马上明白了小姑娘要做什么。

    “放开我，自己走。回人间。”

    小姑娘没有说话，她开始向上拱自己的身体，搭了几次全部失败。少年努力的向一侧翻着身子，想要从小姑娘的后背上下来。

    “趴好，不松手。”

    少年一愣，在黑暗的矿洞里，他拉着小姑娘奔跑时曾经说过一句：“紧握，不松手。”现在小姑娘还了回来。少年还是翻动了身子，把自己翻在了一侧：“一个人走吧，我伤重。”

    小姑娘默默站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高，然后又走向少年，弯腰，想要再一次把他背在自己的后背上。

    少年突然怒了：“你这么做能有什么用？你这么小，这么弱，背着我怎么逃出去？”

    小姑娘还是做着先前的动作，几次不成功，她明亮的眼睛看着杜烈火的眼：“有时候，有的手。握住了，便是一生。”

    一边的小兽这时候终于明白小姑娘要做什么，它眼中现出了惊奇的光，迈动自己粗短的腿向山中跑去。小姑娘仍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如是反复两次，小兽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两张兽皮扔在了小姑娘面前。小姑娘望着小兽，又看了看这两张兽皮，拿起一张彼在自己身上，又把一张盖在了少年身上。

    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小兽又弄来了一些果子，大脑袋摆着示意小姑娘喂少年吃，小姑娘不解的看着小兽。小兽不能言语，见小姑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急得大胖脸几乎挤在了一起，一只前爪指了指少年身上的伤口，接着摇头摆手。

    “你是想告诉我这些伤口没事？”

    小兽听了小姑娘的话忙点头，接着指着少年的伤口。小姑娘低头看，惊奇的发现那些看着让人害怕的伤口已经变得很小了。小姑娘笑了，小兽接着向她身边推果子。小姑娘把果子在自己嘴里嚼碎，然后把汁液吐进少年的嘴中。

    杜烈火咽着这些甜甜的汁液，这是两天来他第一次开始吃东西。

    小兽露出满意的表情，迈着憨憨的步子离开，而小姑娘则开始在附近的地方找一些可以做成绳子的粗壮植物。

    傍晚时分。

    小兽再一次回来，它这次带来了一只雪狼，这是一种生活在东北边陲的独特狼种，其性凶悍，看小兽温顺又娇憨的体形，也不知道是怎么战胜这只雪狼的。

    小兽把雪狼扔在湖边，小姑娘已经用兽骨磨了一根针，正在努力的缝着兽皮。

    小兽看了看泡在湖水中的杜烈火，他已经清醒，而且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但他却对这只莫名其妙的小兽没有半分的好感，在湖水中的双手紧紧握着，他感觉，自己非常渴望能有一把刀。以前并没有这种感觉，但自从在矿洞中遇到那个老人后，他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天生就会用刀一样。

    小兽没有理会他的敌意，只是伸出一只爪子向雪狼的尸体，爪子出来，小兽的爪子中抓着一个暗红色的东西，这个东西长得和雪狼一样，只是很小，大约有一个碗底大小。小兽张嘴，爪子中的暗红色东西突然慢慢变小，逐渐消失不见。

    泡在湖水中的杜烈火很震撼，他一直看着小兽，除了小兽张嘴，他别的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小兽爪子中的那团暗红色的东西却消失不见了，跑什么地方去了？小兽满意的到了湖边，把爪子伸进去洗了洗，然后拍了拍肚皮，一副满足的样子。

    “难道，刚才它在进食？”

    小兽望着雪狼的尸体，摇着大大的脑袋，似乎在感叹两个人的蠢笨。却不知自己这样晃着脑袋的样子很傻很可爱。

    这个时候，小姑娘缝好了一张兽皮，把杜烈火拖出小湖，穿上衣服，然后把缝好的兽皮给他穿上，不太合身，但暖和多了。

    杜烈火活动了一下身子，他身上的骨头断了无数根，可短短两天时间过去，已经尽数自行接上。虽然接口并不齐整，肚子上有些地方直接就是一个隆起，那是自行生长的骨头茬子，他也不在乎。而这些自行恢复的能力已经不在让他感到奇怪，他四处看着，然后捡起了一根粗大的棍子握在手中。棍子到了少年手中，少年感觉自己握住了一把刀，小兽则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小姑娘把另一张没有缝补的兽皮彼在自己的身上，看着地上的雪狼发呆。杜烈火看了看摇着头的小兽，又看了看地上的雪狼，自己走向一块晶石，在晶石前停下。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晶石，举着开始砸大晶石。

    小姑娘知道他想做什么，自己马上收拾了一堆干草和枯树枝，蹲在碰出火星的晶石前，拿着干草想引着。

    小兽看看到杜烈火的样子，不由得又露出鄙视的神情，它轻轻张嘴，一团气体从嘴里吐出，遇到干草噼啪作响，然后干草开始燃烧，惊得杜烈火站在晶石前望着小兽，这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成精了？

    小兽得意的看着两人，示意小姑娘烤狼肉。小姑娘马上动作，把狼架起来，放在火在烤。

    杜烈火不记得自己吃过肉，他到这片大陆时太小，只有两岁，关于故乡的事已经完全不记得，知道的也是听别人说的。

    但从他记事起，他就在奴隶营中，他的整个人生就是奴隶营。

    他从来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闻着烤肉渐渐散发出的香气，他不能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香的东西。

    小姑娘显然和他不同，知道缝补兽皮，知道烤肉，还知道翻动着烤肉不让它烤焦。

    没有任何的佐料，可杜烈火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头吃进肚里，吃得满脸泪水，狗日的，世上竟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肚里有了东西，少年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小兽也吃了不少，但它显然并不满意小姑娘的手艺，胖脸上露出了不满意的神态。少年一直在注意这只小兽，看到这个小兽简直是什么都知道，而且脸上的表情跟人是一模一样的，他心里不由得一阵寒冷，慢慢起了杀心。

    小兽显然并不在乎少年在想什么，迈着摇晃的步子再一次进山，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刚才，你想杀那只小兽。”

    这是从出逃以来，不，是从小姑娘来到奴隶营后两人第一次正式聊天。

    “它太过神奇，怕不是一只小兽这么简单。”

    长久的奴隶生活，让杜烈火心志如铁，冷酷如冰，更加养成了他多疑的性格，但他没有对小姑娘否定自己的想法。

    “可是，它救了我们。”

    少年不语，只是盯着小姑娘看。突然，两人同时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馒头？”

    “为什么要带我逃走？”

    小姑娘低头：“给便给了，没有理由。”

    杜烈火望着冒着热气的小湖，听着小姑娘给出的理由一咧嘴：“带就带了，难道这还需要理由？”

    “可是，如果失败，你会死的。”

    “你偷馒头被人发现，同样会死。”

    两人对视，然后笑。

    小姑娘笑得双眼明亮，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少年这才发现，小姑娘嘴里有两颗小虎牙。很可爱。

    杜烈火笑得很开心，尽管全身都是伤，尽管他们逃得如此的狼狈和心酸。但杜烈火已经知道自己死不了。

    他死不了，小姑娘自然也死不了。

    成功了，逃出来了。

    此时他大满足。

    虽然前面还有无尽的大山，虽然前路仍然迷茫，但他相信，再没有任何地方能比奴隶营更加的残酷。

    奴隶营那样的地方自己都逃出来了，这山、这路，他又岂会害怕？

    他哈哈大笑，躺在湖边笑着打滚。十几年了，自己从人间炼狱之中逃了出来，他凭什么不开心？

    小姑娘同样笑，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咧嘴大笑。

    两人笑够了，对望，在冒着热气的小湖对望着同时大喊。

    “要自由，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