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倾颜被祁烬一路牵着,他脚步极慢,似要带她看尽烬王府的景致。
两人相携走进书房。
偌大的书柜连成一片,摆满各种书籍,墨香四溢。
她一手提着裙子,从书柜旁走过,途径摆放医书的柜子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祁烬在身后体贴开口,“喜欢哪些,我帮你拿到案上,那边光线足。”
左倾颜有些心动,可想起今日的来意,还是摇了摇头,转身拉着他往案桌走去。
“今日我来是有要事。”
端坐案前,她将从闵月膝盖中取出的求援纸卷递给他,又将与笛吹雪的对话转述了一遍。
这两件事,才是要紧。
祁烬得知慕青与笛谷主有旧,并未有多诧异,可乍闻左倾颜头上的白玉流苏钗是谷主夫人旧物,却是面色突变。
“你是说我生母和笛谷主?”
语中尽是难以置信。
他的生母兰嫔,原是宫中一名普通宫女,进宫前是从北境战乱逃难到天陵的流民。
父皇在一次醉酒之后临幸了她,翌日父皇酒醒,随意封了个答应的位份,就扔在后宫偏殿中不管不顾。
兰答应一直谨小慎微,父皇也很快忘了自己一夜风流的牺牲品。
几个月后,却突然传出兰答应怀孕的消息。
因父皇登基后到处搜罗前朝余孽且血腥镇压,后宫又接连几位嫔妃无故流产,太后忧心父皇子嗣单薄,皇室血脉凋零,故而将兰答应接进寿康宫,亲自照看她这一胎。
平安产下龙子,兰答应被破格晋封兰嫔,母凭子贵。
可惜好景不长,他还不满周岁,太后因病薨逝,兰嫔失了庇护,又不得宠,宫中人向来趋利避害捧高踩低。
不过一年,兰嫔得了痨病,身子急转直下,在他不到三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他也成了被兄弟姐妹随意欺辱的废物皇子。
所幸,刚入宫的棠贵妃相中了他,像皇帝开口,将他带到眷棠宫亲自抚养。
他成人之后,也曾了解过他生母兰嫔的过往,但是所查到的与宫中记载无异,便未曾多心。
见他脸色不虞,左倾颜主动伸手跨过案桌,拉住他的手掌道,“你别急,我没有向他透露东西的来处。”
软嫩的手触感极好,也将他神思拉回。
“我没事。”他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我又不是三岁稚儿了,就算身世当真有异,又有何惧。更何况,如今毫无证据,单凭笛吹雪一张嘴,岂能轻易相信。”
左倾颜沉眉,“话虽这么说,但若传了出去,怕是会有人借此置喙你的血统。”
皇室最重血统,若让人抓了把柄,于他所谋大业不利。
祁烬闻言微微一笑,透出几分自信和倨傲,“置喙,那也要他们有命开口。”
见他如此,左倾颜倒是放心不少,扬睫轻笑,挪揄意味十足,“烬王殿下威名叫人闻风丧胆,是我多虑了。”
他借势抓着她的葇荑不放,带着粗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掌心。
带来一阵酥麻。
她抽不回手,颇为尴尬半趴在案桌上。
只能嗔他一眼,“还不松手。”
对面那人闻言凑过脸来,手上半点没放松。
疏朗清俊的面容慢慢放大,停在与她鼻间近在咫尺的地方。
忽然松手。
她以为他会亲上来的,掌心暖热倏地离开,一时有些诧然,怔怔瞧着眼前极近的面容。
“你再这般看着我,后果自负。”
鼻息温热扑面而来。
她面色泛红,慌乱间赶紧直起身子,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平复着怦然的心跳。
祁烬笑着道,“你今日不来,我也打算晚上去看你。”
她放下茶盏,“有事?”
“殷氏已经联系上齐王府的人,不过具体约在何时何地,还不得而知,她毕竟是定国侯府的人,看你有何头绪。”
他派去的人只敢远远查看,生怕打草惊蛇,坏了接下来这出大戏。
左倾颜沉吟道,“过几日便是父亲祭日,往年这时候,殷氏都会亲自去祖坟祭拜。”
林家出事,殷氏独自在定国侯府也是如履薄冰。
她担心左倾月受连累,想要避人耳目私会齐王,只能选择左家祖坟。
毕竟,谁也料想不到,她胆敢在父亲的坟前行此卑劣无耻之事!
祁烬颔首道,“那我便让人从看守祖坟的左氏族亲着手,以枢密院的名义暗查,不容易惊动殷氏。”
她嗯了一声,神思有些恍惚。
想到殷氏所作所为,气就不打一处来。
知她心里不快,祁烬没有急着打扰她,任她冷静了一会儿,为她重新斟满茶盏,悠悠开口提议,“今夜天色还不错,我带你到园子里散散心。”
左倾颜闷闷点头,任由他拉着她的手,相携走出书房。
月凉如水,星光熠熠。
他领着左倾颜来到刚修葺过的园子,这里有个椭圆形的小池,池中怪石嶙峋,混着疏密不定的水草。
两人隔着栏杆,一左一右站着,衣袍纠缠,对影成双。
池间时不时有几尾游过的红白鲤鱼,在阵阵蝉鸣声中戏水跳跃,扑腾得欢实。
怪石之上,两只乌龟慵懒地趴搭在上面,各自占据石块的一角,互不理睬,却又异常和谐。
左倾颜看着心中愉悦,被殷氏膈应到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何时置了这么大的鱼池?”
“未来王妃喜欢养鱼,自是要备好鱼池的。”祁烬眉梢轻挑,眸中波光流淌,灿若流星。
衣摆轻扬,他抬手将人拢在身前。
自从在山茶别院听她说起喜欢养锦鲤,他便让人重新修葺了园子,塑了这个生态池。
怀中女子面容洋溢着羞怯的喜悦之色,却没有抗拒,甚至将后脑勺轻靠在他宽广胸膛。
皎月之下,祁烬忍不住勾唇一笑。
低头看着怀中人,眉眼疏朗温润,缱绻的情意如星光漫开。
总有一日,他会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让她成为这烬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阻拦他的人,他都将一一铲除。
殷氏,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当年亲手将殷氏送进宫,摆子入局的殷岐,才是他真正忌惮的后手。
殷岐这只老狐狸这些年藏得极深,他表面中立,事事以家国利益为先,实则暗中投诚父皇,捧高踩低,伺机打压武三家。
若非这次调查殷氏过往,他都没能发现,殷家除了嫡长孙和嫡次孙还留在天陵之外,其他庶出子孙早在数年前,就被殷岐送进西境边军中历练。
他以殷氏为棋投诚父皇,与林家和齐王联手,暗中撺掇父皇对付定国侯府。
他们这些人所图谋的,俨然是左家手中的安凌军兵权。
现如今,林家满门倾覆,齐王自身难保。
倒要看看,这只老狐狸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待拔除了殷氏这颗钉子,他还如何笼络父皇,指染安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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