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陆子翊一直是露着温和的笑容,仍和之前一样,一点架子也没有,但老实农夫出身的林大柱,还是很不自然,拘谨得很。
林园坐在一旁笑了起来,“爹,您拘谨什么呢?他还是他啊,想说什么就说吧。”
唉,古时的人们怎么这么怕皇权呢?
林大娘子低声埋怨着她,“你这丫头,哪能没有规矩?这能和之前一样吗?”
林大柱则道,“托殿下福,娘娘赏了不少物品下来,家中日子好过多了。”
“那就好。”陆子翊点了点头,他望着大家,“我知道,大家心中一定在担心着我和阿园的婚事。我敢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会娶阿园,我和阿园的婚事,仍和以前一样,我娘也是这么想的。”
一直不说话的林恩,轻笑一声,“你活着就会娶她?说得多好听呢,你六十岁娶她,她这辈子早过完了。呵——”
“小恩?你哪能这么跟殿下说话?”林大柱横了大儿子一眼。
“大哥的意思是,殿下给个时间吧,他是话糙理不糙。”童从文也开了口。
林翠感激地看他一眼,感激他替林家说话,谁说书生胆小的?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会挺身而出的嘛!
陆子翊明白林家的担心,点头许诺,“时间不会超过明年夏天,最多春天,我一定会娶阿园。”
林恩站起身来,“那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过了明年的五月,你的八抬大喜轿仍然没有抬来我们林家,我就将阿园另许他人。听说,金禹行也没有娶妻,他人品也还过得去,长相也不差,年纪只比阿园大三岁。是个好妹夫人选。”
陆子翊“……”
林园心中一乐,林恩这样一逼,陆子翊就更加谨慎了。
“小恩,这……这时间是不是太紧了?”林大柱生怕将陆子翊逼得急了,着慌起来,从而乱了手脚。
必竟,皇后那一关不过,林园和陆子翊的婚事,就得一直拖着。
林恩却说道,“爹,时间宽裕得很,您不了解时局,别瞎操心。”
林大柱一脸担心的看着陆子翊,“殿下,你看……”
陆子翊微微一笑,“林叔,时间来得及。”
林大柱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道,“那……那辛苦你了。”
到二更天,陆子翊才离去。
听着马车声不见了,林大柱冷着脸问林恩,“你这孩子,怎么将起太孙的军了?”
林恩哼一声,“不给他点压力,他一直拖拖拉拉!再拖拉下去,阿园成老姑娘了。”
林大柱“……”
……
一宿无话。
次日上午时分,陆子翊正在书房看文书,这时,小太监福顺兴冲冲跑进了屋里来。
“殿下殿下,好消息。”
陆子翊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什么好消息?”
“明公公被皇后娘娘罚了,打了板子,丢慎型司当差去了。”福顺笑得一脸笑嘻嘻。
“哦?是吗?”陆子翊心中冷笑,那个喜欢监视人的老太监,终于监视不了他了。
慎刑司里关着的,都是宫中犯了错的人,在那儿当差,可没有什么油水捞,而且环境不好,天天看到犯人鬼哭狼嚎的,心情也不会好。
陆子翊头一回觉得,皇后是如此的深明大义。
“对了,金禹行呢?他在忙什么?”陆子翊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问着福顺。
他的手里头有了人,能够暗中打探消息了。
包括昨天游园里的人,也有他的人。
福顺说道,“他得了林姑娘的吩咐,去客常来对面的那家酒楼里去了,像是要买酒楼的样子。”
陆子翊敛眸,阿园还真的要买酒楼?
……
客常来对面的酒楼,名叫如意酒楼。
但却经营得客人寥寥无几,一定有什么原因。
林园好奇,次日一早便派了金禹行前来暗查情况。
金禹行装成一个食客的样子,在快吃午饭时,带着自己的小厮阿甲进了酒楼。
按说,到吃午饭的时间了,饭店里应该是最繁忙生意最红火才对,但是,酒楼里头却是冷清得很,只有三张桌子坐着人,站在大堂中间说话,居然有回音。
两人摇摇头,走到二楼的窗子边,寻了张桌子坐下。
二楼这里,只有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老者在品酒闲聊。
而这个时候,对面的客常来酒楼,却是宾客满棚,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金禹行随意点了四个菜,并一壶酒,边吃边看情况。
四个菜,有酱烧鸭,爆炒猪肝,冷切牛肉片,外加一盘咸水花生米。
起初,金禹行以为是这家的菜做得不好,味道不及对面酒楼,才没有食客前来,但吃了四盘菜,不仅是不好,而且还是比对方酒楼做的菜要好吃。
“怪事呢,少爷,这家的菜,做得不错呀,酒楼的位置也不错,为什么客人这么少?”阿甲疑惑说道。
身后那桌的一个老者,这时接话道,“你们是外乡人吧?”
金禹行从小在丰谷县长大,虽然后来在四处游学,但那滁州府丰谷县的口音,仍是多多少少带了一些。
久居京城的人们,一听就知,他和京城人说话,口音是有区别的。
金禹行也知道,这方面瞒不过这两个老者,便笑着点头,“在下小时候是在滁州长大的,前些日子才回京城。”
“那便是了,你久不在京城,不知这城中的情况。”那老者摇摇头,“这酒楼生意不好,可是大有原因啊。当然了,不是因为这酒楼本身,而是因为别的原因,这件事啊,这条街的人,都知道呢。”
另一个老者说道,“我们是老街坊,见这酒楼东家可怜,才冒死前来捧捧生意,至于楼下的几桌客人,是这东家的亲戚呢,并不是客人。而其他人啊,怕死的全都不敢来了。”
“唉——”两个老者同时摇头一叹。
吃个饭,还能关乎生死?
难怪没人敢来了。
金禹行和阿甲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均生起疑惑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伯可否告知?”金禹行端着酒壶,走到对方的桌边坐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
阿甲又命小二再端两盘热菜上来。
头一个开口的老者便说道,“便是因为对面酒楼的东家。”
同行相妒!
提到对面的酒楼,金禹行和阿甲马上明白了。
但金禹行想知道,对面酒楼究竟是怎么迫害这家酒楼的,便又问道,“对方酒楼的东家?他做了些什么事?害得这家酒楼没有了生意?”
另一个老者说道,“因为什么?呵,因为不讲理呗,对方酒楼的东家姓韩!年轻人,可懂了?”
姓韩?
如今,整个大宋国最高贵的姓氏不是皇姓陆,而是韩皇后的韩姓!
不少人改姓假冒也要让自己姓韩!
只要姓韩,进了京城就有韩府的人庇护着,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官,哪怕是做个苦力,听说姓韩,在京城里也没有人敢得罪。
“于是啊,对面酒楼的韩东家,为了生意独做,就仗势欺人,欺负这家酒楼?害人没有了生意,才被迫转让?”金禹行冷笑。
一个老者摇摇头,“可不就是这样嘛。唉,这家酒楼是个外地人,父辈那代才搬来京城的,没有根基,没有当官的亲戚,被对面酒楼欺负,申冤的地方都没有。唉,这世道……”
另一个老者说道,“其实呀,这酒楼的位置还是很不错的,酒楼附近有两座游园,还有泛舟的湖,位置比对方酒楼的要好,可登高看湖。只要不做和对方一样的生意,做别的生意,还是很有钱赚的。但这酒楼的东家只会开酒楼,不会别的生意,他才转让了。”
正说着话,小二匆勿端了两盘菜放在他们的桌上,“几位慢用。”
说完,一溜烟的又跑楼下去了。
阿甲将盘子摆正,忍不住嘟囔说道,“生意都没有,跑那么快做什么?”
他的话刚落,就听后堂那儿传来吵闹声。
还有老妇人的尖叫声。
两个老者一愣。
有一人叹道,“好嘛,对方酒楼的人又来闹事了。”
阿甲便问,“这酒楼的东家都在转铺子了,他还闹什么?”
“闹什么?哼!”另一个老者冷笑道,“对方叫这酒楼的东家以一百两银子转卖给他,记住,是转卖,不是转租!这么好的酒楼,还是三层楼,盖了也才十年时间,位置又好,怎么可能只值一百两?少说也要五百两。酒楼东家不同意转卖,对方就天天来闹。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这一闹,只怕今天一个客人也不会来了。”
“我瞧瞧去!”金禹行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反了他了,小爷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少爷,等等我,我也去。”
主仆二人一阵风地往楼下跑。
老者喊着他们,“年轻人,别多管闲事,你惹不起的。”
“小爷我专揍无赖,放心吧,老伯!小爷我家京城有人!”说着话,金禹行已奔向后堂去了。
“京城有人?”一个老者伸手捋着胡子,对另一人说道,“他是京城哪家的小公子?”
“唉,也只有京城其他的勋贵,才敢接这个铺子,平头百姓,才敢接啊。他既然敢管,必是身份不凡。”
“说的也是呢。”
金禹行到了后堂,便见一个胖得跟猪头似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帐房里,一脸凶相地问着一对瘦巴父子。
父亲六十来岁,儿子三十来岁。
一旁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妇人陪着,看样子像是一家人,全都苦着脸,看着那胖中年男子。
“一百两的价钱太低了,韩东家,你可再加点吧?要不,三百两才不?我们家当初盖这楼外加买地买仆人,花也近三百两呢,这都十年了,物价都涨了,怎么着也不值一百两啊。再说了,我这铺子还带客源呢,开张就有生意的。”中年男人讨好说道。
“屁话!房子盖了十年,还能翻价?哪家的律法规定的?十年前的仆人都是手脚麻利的小伙子,十年后,一个个都变老了变笨拙了,还能跟十年前价位一样?一口价,一百两,卖不卖?别到时候,你出五十两赖上我家,我可不要了啊!”
“少爷,这分明是强买嘛!这胖子就是个无赖!”阿甲看不过去了,冷冷一哼。
金禹行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五百两!我买了!”
所有人一起看向金禹行。
如意酒楼一家子,全都回过头来,一起看向金禹行。
这小公子出五百两?
可太好了,可他能斗过韩东家吗?
“你小子是谁呀?哪来的?”韩胖子东家伸手一拍桌子,大声冷喝,“你敢坏老子的事?”
“老子?你是我曾孙子的老子吧?呵呵——”金禹行走上前,伸手一擒韩胖子的胳膊,“这酒楼小我买了,你要买的话,也出五百两啊!咱们公平竞争!”
“你……”韩胖子大怒着将手往回收,收不动,马上大声嚷道,“还愣着干什么?给爷揍这个小王八羔子!”
“是!东家。”马上便见四个汉子,撸起袖子就朝金禹行冲来。
金禹行冷笑,“一群花拳绣腿的家伙,阿甲,上!”
“是,少爷。”阿
甲连袖子都不挽,几个扫腿,就将那四个汉子扫地上去了。
一个个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韩胖子吃了一惊,高手?
哪来的?
“你们谁家的?报个名上来。”韩胖子往金禹行身上打量了几眼,见金禹行穿着不差,一身上好的绸缎长袍,料想,一定是哪家高门家的小公子。
他不敢得罪了。
“小爷我坐不改名,行不更姓,记好了,小爷姓金!金银财宝滚滚来的金!”
一听姓金,韩胖子的脸色马上变了变。
这京中,唯一敢跟韩太师叫板的,便是金家!
因为金翰林的父亲,曾是帝师,门生遍布朝廷。
韩皇后虽然不喜欢金家,但也不敢动金家。
因为金家家风正,找不到他家的错家,二是,门生太多,动金家的代价太大!
“原来是金少爷。得罪得罪,既然金少爷想要这铺子,在下让与你便是了。”韩胖子笑着朝金禹行拱拱手。
“既然如此,那这铺子就不关你什么事了,请麻溜地滚吧。”金禹行放开他,嫌弃的拿帕子擦起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