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十九断了两根手指,那老道人眼角恶毒一闪而过就被痛楚替代,他反应极为迅速也是个战场老手,立刻撕下袍子一角就裹住了手。
他压着指头掐了掐先止住血,两根手指,呵,两根手指还要不掉他阴十九的命!
孙道陵连忙退了回来按住阴十九的肩膀,见他早已应对着处理了伤口,心凉才缓回来些。
两人不约而同的瞪向了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如此阴险狡诈的偷袭于此,刚才那鬼差恐怕半条命也得没了!
冷月落花,红梅就飞扬飘零在那墨色水漫一般的衣袍之上,就好像水墨华画檀中绽开的一支绝色。
夜阙君似笑非笑,他善于冷眼旁观,善于先势夺人。
方才鸟嘴千钧一发,阴十九那阴险之辈对鬼怪向来毫不留情,他自是瞅准了时机,断那寡言之辈两根手指。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塔中阴十九趁势要取蓝小玉性命,岂不也是用的这法子,夜阙君向来学得人性狡诈一分自有百分像——
蓝小玉还记得当初他学着孙道陵的手段对尸体鬼怪开膛破肚。
阴十九和孙道陵等人都看到了夜阙君那目空四海的深情和讪意,不由低头去看。
无为道人的嗓间一哽,和那手指头一同落地的是,切断筋骨的凶器。
封禽翼。
那鬼怪用着遗落在塔中的封禽翼割伤了阴十九。
无为道人震惊并不止这,封禽翼他明明锁于降梅观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眼神一下子落在夜阙君身上,是他——偷取了匕首……不不,不是这鬼怪,若是他,大可以早向自己索取,那么——
他蹙眉看着唇色微白的阴十九。
“阴十九,你……你何时盗得我降梅观封禽翼?你早就有心对付他?”他,自然指的就是夜阙君。
封禽翼的事,无为道人并没有对除了青灯以外的人提过,阴十九显然是关注这东西很久,
这一点毋庸置疑,无为道人明白不过,封禽翼遇鬼弑鬼,乃是被它所伤绝无愈合复原的可能,称得上是一件道家至宝。
“无为道人,可别说的毫无干系,”阴十九的脸色差极,却还能摆出那副尖酸刻薄,悻然的表情,“你在锁灵塔设阵难道会想放过他?”他一言一语就道出。
无为道人的后槽牙轻磕了下,不错,他确有心想要困住夜阙君,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今夜设阵,确实有意,但绝非用这种恶毒的法子直接将他放血杀尽。
那绝不是无为道人的本意。
“封禽翼这样的宝物你不用来杀这些恶鬼,就算留在你手上也不过是废物一件,何必埋没了它?”阴十九只觉得那老道人有时候行为处事极为可笑,若这东西放在他们九无山,恐怕早就将其发扬光大了,“大家殊途同归,何必得了自己的理去怪别人。”阴十九刻意将无为道人往那毒辣辣的路子上扯,什么心存仁慈,道人们对付鬼怪还需要手下留情不成?!
就算救了无为道人的命,鬼就是鬼,杀了人自是杀了人。
蓝小玉当然听得出其中的含义,夜阙君为封禽翼所伤,是为了在锁灵塔中救她,她抓起那尊鬼神的手,果不其然,血迹丝毫没有流干止尽的意味,还在汩汩外淌。
止不住,完全止不住。
蓝小玉可当真吓到了:“你这伤口怎么办?!”封禽翼曾经用来将她与尸衣分离,她明白那各中厉害,这口气中除了对夜阙君的关心,另外那两分就算是对那群臭道士的失望。
无为道人,恩将仇报,枉称德辈。
夜阙君倒不甚在意,仿佛对他不过是个小伤,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的起来:“无妨。”他嗓音轻落,蓝小玉的反应才更能取悦于他。
“什么无妨,”一旁的鸟嘴看不下去,几个鬼差退回夜阙君身边,护的倒是滴水不漏的,“这东西本就是个鬼器,伤人伤鬼都属一流,落在降梅观几代,算是便宜他们了。”鸟嘴颤颤冷笑,这等好物,遗落凡尘,成了道家的圣物,冥君没有立刻取回来,难道不是给了这些老道人天大的面子。
蓝小玉眉头皱的都没办法松开,封禽翼如今已成了降梅观不可或缺的存在,是历代掌门的传物,夜阙君肯定是早就知道它的存在——还真是给了他们好大的面子了。
如今倒好,封禽翼反客为主。
她没有看无为道人,而是用这眼角余光,瞥了青灯一眼。
青灯连忙扭过头,他心中着实是敬佩着自己的师父,曾经或也认为这世上之道,人鬼总为殊途,人就是人,鬼就是鬼,鬼怪在人世人道定是乱了常理破了阴阳。
他学道,乃是为己,为人,为这阴阳五常。
他却在这一刻有些困惑的看向了自己的师父无为道人,自他遇蓝小玉阿傩一行人相交以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降梅观、无为道人,他们都遇到了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惊心动魄的事,这令他原自以为是的根深蒂固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从他打开锁灵塔,帮助蓝小玉救那只恶鬼开始,不不,更早,从他与蓝小玉请鬼救无为道人开始,不是的——
青灯也许现在才能发现,究竟是什么令自己的心境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
是人心。
他看到了为鬼的善意,亦看到了做人的恶毒。
那些死去的,狡辩的,奸诈的,还在这里信口雌黄的,都装着满口的仁义道德。
它潜移默化的改变了青灯。
当你发现你想救的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家伙的时候,你会犹豫,会思虑,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
然后,他在内心中发出了一丝愧疚。
是代替自己的师父,愧对于蓝小玉的感情。
阿傩暗暗叹了口气,胸臆间早知今夜无法善终,到了对峙的时候谁也逃不了。
黄蜂的眼神在月光下隐隐闪闪,他和一直寡言的豹尾突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阴差瞬时翻身跃起,直直扑向地上的封禽翼。
阴十九眼尖的很,大喝一声:“它们要抢!”
抢封禽翼。
黄蜂懒于应答,抢?嘁,那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豹尾行动堪比黄蜂,也是个厉害的主,它甚至快于黄蜂,指尖就要触到那落在草丛中的鬼器,刹时,指尖一颤,徒然的痛楚穿透过掌心,他獠牙微颤,手中的三叉戟重重插入泥土中,借用杖柄力道旋身一转。
整个人就站在了直竖着的三叉戟的顶端,活脱脱灵巧恣意的好像一只猿猴。
这次出手的不是阴十九,不是孙道陵,而是无为道人。
莫关乎,封禽翼是降梅观的圣物,就算要取又怎能不问过主人家?
无为道人自然不会任由一群妖魔鬼怪在自己的家门里胡乱作为,不管是何缘由。
他道骨仙风,白衣道袍衬着水蓝色的夹边,在夜风中流淌如涓涓细流。
这一为老道,傲骨凛然,一为鬼君,墨色孑孑。
对立之间,孰对孰错,孰是孰非都无定论。
豹尾回头瞅了一眼夜阙君,那尊鬼神毫无阻止之意,这鬼差唇角的嘲讽扯的更是大,他跃下武器奋力就拔出了三叉戟翻身朝着无为道人击打过去。
无为道人可不是什么三脚猫的小学徒,这老家伙别看他平时似是慢悠悠脾气好的大过了天,可临到了生死之事,动作迅捷毫无拖泥带水,就好像那宽大的袖袍都在帮那老道人的忙,收放自如,连退三步令那鬼差丝毫得不了一分的便宜。
宽袖似云,行云如水,落符在身,翻覆间亦要困那鬼差无法动弹为止。
豹尾这是第一次与那老道人交手,他不像鱼鳃鸟嘴,常年走动人间与众人打交道,自然是见招拆招,能进绝不退!
黄蜂见无法插手他们两人的缠斗,只得出声提示:“小心那老头子,他的狡猾可是藏在心窝子里的!”
要说无为道人的能耐,不似阴十九的阴险毒辣,也不似孙道陵不显山不露水,而是隐约包裹在无形之中,防不胜防。
“豹尾,回来!”
正兴头的豹尾怎么听得进去,他的三叉戟越是无法触碰到无为道人的一角就越是心焦,翻被他的落符点指弄的捉襟见肘。
蓝小玉一瞬不瞬的看着无为道人,不说是她,就连其他人也发了呆,无为道人当真出手的时候不多,虽为三清会的会长却更像是个金盆洗手的老头儿,所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那交手间的电光火石,可堪为大开眼界。
“会长爷爷在设阵……”蓝小玉轻轻低喃,看出了些许端倪,虽然那老头子的动作轻盈,看起来只防御不进攻,甚至连连败退。
他手法出神入化,根本难以察觉。
蓝小玉有了想法就扭头去看夜阙君,可那家伙无谓的从容样子根本没有出声示自己下属的意思。
黄蜂那一喝多少令豹尾有所警惕回神,可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背后突的发凉,之间自己一只脚竟踩在成团垒起的梅花瓣上,顿时脚底钻心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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