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道阴修 第三章:讲道理

    本来，有生死簿和轮回笔在手，肩负着判定生死和勾改阴德的权责，只要不触犯冥府律法或沾染恶行酿就恶果，转移阴德这等小事对崔钰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是行个方便罢了。只不过崔钰突然有些在意起来，迫切想知道洛尘到底有多少诚意和决心留在冥府效力，还是只是为尽孝道一时冲动之下作出的权宜之举，因而故意刁难试探洛尘。

    “敢问判官大人，何为天意？何为冥意？”洛尘闻言一颗心不由得高高悬起。

    崔钰向天一拱手道：“天意即为天道，冥意则为我冥府之意愿。”

    这么说此举是完全可行的，至于能不能成关键还得看眼前这位判官大人的意思了。

    洛尘大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脱口道：“如此说来，此事关键还在于冥府的意愿了？”

    “哦”

    见洛尘的反应再次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虽然恭敬却不亢不卑，丝毫没有恳求给予方便的应有态度，崔钰有些诧异，身体略略前倾，将手肘支在案上，好奇问洛尘：“此话怎讲？”

    洛尘不急回答，再次深躬下拜：“小子口不择言，稍后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答应莫要责怪。”

    “答应便是。”崔钰挥了挥手，示意洛尘往下说。暗付你一小鬼不曾修道，连道为何物都不明白，还能说出个什么道理来？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

    忙不迭又补充一句：“只要你小子说的在理，本判不仅不怪，还能擅自做主为你行这个方便。”

    边侧的伺墨小鬼也好奇，闻言赶忙撇开脑中的杂念，后退半步，好整以暇地等着洛尘如何说辞。

    “谢大人！”洛尘再拜，这才理了理思绪，娓娓道：

    “方才大人说到小子不过是一介亡魂，上不达天意下不得冥意，凭什么想转就转。依小子揣测，大人的意思主要还是提点小子既无能力就别无事生非，乖乖听从安排即可。可小子为了父亲的前程，不得不数落一番大人的不是。

    人性既为天赋，孝之善德当然也为天赋，人人生而具备。所以行孝便是行天赋，顺应天意。而大人用‘不达’却非‘不得’说明大人心中亦是如此认为。只是此举虽顺应天意，天意既为天道，道法自然，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因而上天是不会刻意为小子有所作为的，唯有执掌人书生死簿与春秋轮回笔的冥府方能行此方便。可对冥府来说，方便而已，行也是顺应天意，不行也不至于悖离天意。诚如大人说言，小子空有百万阴德却于冥府毫无价值可言，不得冥意，冥府确实没有必要为小子遂愿。

    但小子认为，既然冥府本着替天行道的宗旨掌控着人界众生夭寿生死，赏善罚恶，自然有造福亿万生灵的职责和义务。此番如果明知小子有此心意，又是顺应天意而为，却不愿意行此举手方便，会不会有些居高自傲目无草菅了？”

    “吧嗒”一声，崔钰手中轮回笔滑落在地。

    伺墨小鬼也不由得后退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洛尘，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入一只刚孵出壳的小鸡。

    他俩怎么都没想到洛尘竟能说出如此一番道理来，不禁有些怀疑真的洛尘是不是已经入了轮回，眼前这位乃是地藏王的一具真阴分神，无聊于此消遣自己来的。

    殊不知洛尘虽不曾修道，却在凡间当小厮期间阅览过不少道理佛学经书，其中不乏老子的道德经，文子的通玄真经，地藏的占察善恶业报经等这一类传世经典，对道理之说也算是颇有自己的心得。

    见崔钰连轮回笔这等神通之物摔在地上都半晌没有半点反应，洛尘心里直突突，忍不住担心自己话说的会不会有些过了，赶忙跪倒在地继续道：“还请大人莫要见怪。小子就事论事，并非是对冥府抱有成见，如大人觉得小子说的不对，不愿行此方便，小子也绝无半点怨言。但还请大人给小子一个容身的机会，让小子留在冥府，生生世世为冥府效力。”

    回过神来，崔钰首先疑惑问一句“你小子该不会真是地藏分神假扮吧？”把洛尘问得莫名其妙，目光一滞，明显不似有假后，才炯炯地望着洛尘，猛地一拍几案，大声道：“你先起身。”

    我操，判官大人下手能否轻点，那可是人书生死簿啊！都折两半了。伺墨小鬼小心翼翼拾起轮回笔，一边轻轻拭去沾在笔上的尘土，一边用惊惶的眼神紧盯着被崔钰一巴掌拍在案上的生死簿，心中埋怨。

    一道淡淡的绚芒于笔锋骤然荡起，沿着笔头流水般划过笔杆上的神兽图案和各种符文，最终消失梢末。

    幸亏没有发难！

    眼瞅着轮回笔只是抗议了一下就归复平静，生死簿则却连半点表示都没有，小鬼暗暗松一口气。这二位可绝非普通灵物，分明是两尊大神，平素总是睡的死沉死沉，任君摆布犹如死物，但凡封育其中的神灵被从睡梦中扰醒，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小鬼至今还记忆犹新数百年前“杀神”白起死后魂至地狱时，因不满身负数百亿负数阴德被冥府判入修罗道，先是暴起发难从自己手中夺走轮回笔，然后又与崔钰在生死殿上大打出手再夺生死簿，想擅自更改阴德。由于手抖不慎将轮回笔掉落在地，并一脚踩在笔上，更脚底打滑歪打正着将生死簿一拳轰到一边的生死殿大柱上，同时惊动两尊神灵，结果先是被生死簿中孕育的簿灵不由分说召来六九十雷之太乙神雷轰的差点魂飞魄散，然后被轮回笔中封印的神兽夔龙一口咬掉半边灵体，一计神龙摆尾，宛如一颗流星般冲破生死大殿，堕入通往修罗道的轮回通道中，下场无比凄凉。

    崔钰才不管这些，径自哈哈大笑道“好，好一个道法自然，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说得实在精妙！本案言出必行，定然为你遂愿。更准你留在冥府，暂且先予你黄泉接引使的身份，负责殊途第三关的接引工作，听候牛头差遣。”

    突然间，崔钰觉得洛尘是不是真心留在冥府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这是块千载难逢的璞玉，只要稍加雕琢来日必将大放异彩。若错过，岂止可惜，绝对是个遗憾。就算此刻不是真心留下，只要冥府能够真诚待他，也算是结下一桩善缘。

    正当伺墨小鬼准备带着洛尘去办理相关入职手续并安排居所时，崔钰忽地忆起再不多日就是满月之时，赶忙对洛尘解释道：“你还在试用期，每月薪饷仅一万业晶，如表现良好，三个月转正后月饷两万业晶，每年固定十三薪，年末视你当年表现另外发放年终红利。只是再过七日便是冥月圆满之时，届时离发薪日还有五日，如此时将你的阴德尽数转予你父，你当避不过业力风暴的侵噬，同时考虑到你初至冥府，当需留些阴德以备日常用度开支，所以本判准备为你留下五万阴德防身。你意如何？当然，你亦无须担心，六十五万阴德已经足够你父享受六世荣华富贵。”

    洛尘脚步一顿，虽然纳闷业晶和业力风暴是什么，更不明白阴德怎么还能拿来作为日常用度开支，却不妨碍他深切感受到崔钰言语间的关照之意，确实是在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回过身拱手一鞠到底道：“全凭大人做主。从此之后，洛尘心中只有冥府和生前挚亲的点滴记忆，至于转世轮回后的他们与我再无半点干系。”

    “如此最好，既然放弃轮回留在冥府，当割舍凡尘俗世的一切纷扰。”崔钰暗暗点头赞许，忍不住好奇再问：“本判适才好奇分别草草看过你生前挚亲的故事，发现你母亲与小妹亦死于灾荒之中，可为何自始至终你都未曾提及到你母亲和小妹半句？更丝毫没有将阴德分予她们的念想？”

    洛尘起身平静道：“天上太阳，人间母爱。我母为了我与父亲、小妹三人自甘舍命，此为大善之举，天自报之，所以我无需担心。至于小妹，她既无功又无过，冥冥中自有她的定数，我又何必去干涉。”

    崔钰沉默半晌后，最后问道：“能否告诉我，你为何选择放弃轮回？这一问姑且当做是朋友间的好奇发问，如不愿意，不必理我。”

    洛尘轻轻一笑道：“无他，就是逃得心累，想找个地方躲避。”

    崔钰莞尔：“你倒会挑地方，去吧，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最好的躲避就是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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