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
于野负手而立。
山下便是古原城,文桂依然带着丙丁等妖修在街口发放食粮、衣物,成群的凡俗老幼来来往往,人人面带笑容,全然不知危机的降临。
鬼修将在今晚攻城。一旦城破,无论妖修、还是凡人,都将成为行尸走肉。
十万鬼众足以反客为主,滔天的阴气之下,他与邛山、奎炎、屈志尚能支撑片刻,其他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于野皱着眉头,暗暗吁了口气。
一路走来,遭遇了无数险阻,凭借他的运气,堪堪侥幸过关。而如今他是一城之主,非但不能独自逃生,还要拯救五千凡俗与三百妖修的性命,他忽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惶恐与茫然。
且不说赤方鬼王的强大,十万鬼众啊,杀不尽、也斩不绝,此次的守城之战没有任何胜算。不过,他仍在竭尽所能、全力以赴,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放弃!
“于头领——”
洞内传来邛山的喊声。
于野抬脚走向洞口,神识中忽有察觉,他禁不住脚下一顿,慢慢举起右手。
右手套着三个戒子,两个御灵戒与一个鬼戒。其中的一个御灵戒,收纳着两头银蛟。却见两个庞然大物在缓缓蠕动,银色的冰甲随之断裂、脱落,便彷如两头大蛇在蜕皮
“于兄弟,阵法已修复”
洞内又响起郭轩的喊声。
于野的眉梢一挑,“啪”地挥袖一卷背起双手,一头冲入洞口之中。
循着石梯往下,乃是一间石室。当间的地上,则是传送阵所在。六根石柱已修复如初,并加持了妖石。郭轩与几位同伴守在一旁,示意道:“阵法能否传送,有待尝试!”
于野直接踏入阵法。
邛山急忙阻拦,道:“头领若有闪失,此地岂不又成了无主之城!”
所谓的传送阵,便是以阵法开辟虚空,瞬息直达千里、万里之外,但有闪失,后果难料。
“啰嗦!”
于野没有理会。
邛山劝说不得,索性跟在他的身旁。
屈志稍作迟疑,也要踏入阵法,却被郭轩伸手阻拦,道:“此阵未加改动,与从前相仿,一次传送两人,请屈道友稍候片刻!”
盛怀子点头示意,打出一道法诀。
光芒闪烁,阵法中的两人已消失不见
眨眼之间,于野与邛山现出身影。
置身所在,乃是一个幽暗的洞穴,石壁与地上的刀痕、剑痕如初,石室、甬道与破损的地牢也没有任何变化。
“嘎嘎!”
邛山怪笑一声,道:“老狐曾在此处耗去百年光阴,想不到还有故地重游的这一日!”
又是光芒一闪,屈志现出身影,郭轩与盛怀子并未跟来,而是留守灵崖洞。
“唉”
看着熟悉的所在,屈志叹息了一声。
此处曾是他闭关修炼的地方,最终成了他的囚牢,岁月一去不返,而往事却不堪回首。
于野与邛山径自来到地牢之中,催动神瞳四处查看。
当年为了逃出地牢,便曾经寻觅了一遍,如今依然难有发现。石壁嵌有的阵法禁制与地下灵脉连为一体,整个地牢犹如同铜墙铁壁般没有一丝缝隙。
“老狐在地牢守了百年之久,仅有传送阵通往城内,并未听说过其他的出路。你我还是回去吧,鬼修今晚攻城,且不管胜负如何,总要应对一番!”
对于守城之战的前景与目前的处境,邛山与几位同伴心知肚明。虽说于野被人坑了,而他身为城主,不得不设法挽救古原城,奈何去路断绝,数千凡俗与妖修皆难逃一死。
“老狐——”
是屈志在呼唤邛山。
“何事?”
于野尚在打量着破损的铁笼与满地狼藉,跟着邛山走了过去。
“你当年住在此处?”
“嗯!”
屈志站在一间石室门前,正是当年邛山的住处,他推开木门,问道:“你有无动过室内的陈设?”
“室内仅有一方石榻,我动它作甚?”
邛山不明究竟。
“如此便好!”
屈志走入石室,伸手扯去石榻上的褥子,抬脚用力一踢,丈余大小,足有万斤之重的石榻突然“轰隆”一声移开三尺,而地上依然是光滑而又坚硬的石头。他却松了口气,道:“此处曾为本人的静室,为便于吸纳灵脉的妖气,故而留下一条暗道,如今依然如初!”
便如所说,地下的禁制之中,果然有道缝隙,不仅散发着浓郁的气机,而且恰好能够容得下一人通行。
“哈哈!”
屈志大笑一声,闪身失去踪影。
神识可见,他已穿过禁制的缝隙往下遁去。
邛山却是乍喜还忧,道:“如此一条去路,又能逃脱几人?”
所谓的去路极为狭窄,仅有妖修高手能够穿行其中,而鬼修将在今晚攻城,数千凡俗依然难以逃脱。
“老狐竟然顾惜人族的性命,实属不易!”
“咦,老狐不是人?”
老狐的境界出乎想象,于野无暇多说,身形一闪,随后遁入地下。
穿过重重禁制,约莫数百丈之后,浓郁的气机扑面而来,一座巨大的灵脉横卧在黑暗之中。有屈志在前方带路,就此往上遁去。一炷香的时辰之后,于野、邛山与他出现一片山谷之中,遂又隐去身形穿过山林,抵达一处山顶之上。古原城已在十余里外,而山下则是阴气弥漫、鬼影重重
须臾,于野与邛山、屈志回到灵崖洞。
郭轩与盛怀子依然守在原地,获悉传送阵无恙,均是欣慰不已。
于野不作耽搁,召集众人在灵崖洞前议事,他吩咐郭轩、盛怀子继续掌控护城大阵,文桂看守灵崖洞的传送阵,邛山、奎炎、屈志率领奎星、奎月与四位妖卫以及三百妖修守城,并交代了应变的对策与相关的事宜。总而言之,任何人不得临阵脱逃,哪怕是大阵崩溃,古原城陷落,也要与鬼修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啊!
不仅是邛山、屈志,奎炎与文桂等人也是难以置信。仅凭三百多人手,如何与赤方鬼王的十万鬼众死战到底?
而于野从不妄言,何况他是城主,令出无悔,今晚的守城之战注定将是一场生死对决!
午后。
城中的凡人终于知道大难来临,纷纷关闭门户。而街道上却有三人在闲逛,或是在享受着大战来临之前的安逸时光。
街口有家酒肆,空无一人。
于野与屈志扯过门前的凳子坐下,邛山充当起了掌柜,从铺子里搬出两坛酒,三人就此饮酒叙谈。却没谁品尝酒水的寡淡,反倒是句句不离今晚的大战。
“于兄弟,此战胜算几何?”
满是污垢的桌子,倾斜的门扇,冰冷的锅灶,使得无人打理的酒肆更加显得破败不堪,便如这摇摇欲倾的古原城,看不到一点儿生机与指望。唯有两坛残酒引来一番唏嘘,却又令人平添几多愁绪。
“依屈兄之见呢?”
于野放下酒碗,抚摸着手上的御灵戒。
屈志摇了摇头,道:“屈某虽非怯懦之辈,却看不出此战有何胜算!”
“嘿!”
于野咧嘴一乐,道:“又如何?”
即使没有任何胜算,又能如何!
“兄弟,所言何意?”
屈志神色不快,道:“凭借你我的手段,逃生不难,而城中尚有数千人命呢,绝非儿戏”
“屈兄,稍安勿躁!”
这位屈兄不仅性情耿直,而且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从他陪伴沐千里等待他于野归来,如今又在牵挂城中无辜者的安危,便可见一斑。而沐千里潜伏龙城多年,疏于修炼,又不擅长与妖修拼杀,一直留在御灵戒中闭关。
于野收起笑容,正色道:“此战必胜!”
“必胜?”
屈志疑惑起来。
于野端起酒碗,道:“于某将与古原城共存亡!”
他举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酒碗摔得粉碎。
屈志怔了怔,也将酒碗摔在地上。
邛山吓了一跳,道:“两位冲着酒碗发什么火?”
于野翻着双眼,拂袖起身。
“哈哈!”
屈志跟着起身,抚须笑道:“此乃摔碗明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唯有必胜之念,方敢死战到底!”
“摔碗明志?”
邛山抓起桌上的酒坛子扔了出去,道:“老狐摔个坛子,岂不是志向更加远大!”
“喀嚓——”
酒坛碎裂,一声震响回荡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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