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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认出来,这个人在安平镇外的酒馆里见到过,正是“金刀门”的弟子毛永健,却不知道他到底讨要什么东西,如此凶蛮霸道。他略一思忖,点头说道:“好,我给你。”毛永健见他屈服,心头欢喜,松开了手,笑道:“算你识相,只要把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一命。”
他话音未落,少年猛地扑了上去,抱住了他的手臂,恨恨地一口咬了下去,把他疼得哎呀惊叫,想要甩脱,可是少年像疯了一般,死死咬住,不肯松口。毛永健又急又怒,挥动空出来的那只手,照准少年的后背连着捶了几拳。少年觉得后背剧痛,一口气喘不上来,不由得松开了嘴,还想再咬,早被毛永健一脚踢翻在地,连着几滚。
毛永健抢步上去,一脚踏在了他的背上,骂道:“小畜生,你找死!”说是找死,他毕竟心里记挂着那件东西,不敢当真把少年一除了之,可是心头恼怒,再加手臂上被咬伤之处火辣辣的疼痛,不免脚下用力,少年哪里撑持得住,半张脸贴在了地面,泥土松软,竟是沉于当中,想要张开大骂,却是不能,耳中只听到毛永健喝道:“你再不交出来,老子把你的骨头一根根踩断,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少年感觉他脚下力道越来越沉,背上剧痛,又急又怒,却始终没想出来这个恶人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在毛永健的身后传出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有个人说道:“‘金刀门’的顾师父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个人物,若是看到门下弟子这么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兄弟,该是何等痛心疾首。”毛永健吓得一跳而起,猛一转身,身后却是空阔无人,他不禁一呆,又听得身后有人说道:“你觊觎人家的财物,不惜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的不怕江湖道义吗?”毛永健想到说话之人只在身后、近在咫尺,却是行踪飘忽、消无声息,若是施之一掌抑或加之一刀,自己岂不命丧当场,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他呆立片刻,猛地大喝一声,纵身而起,就势拔出了腰间的单刀,使出“金刀门”一记杀招“回头是岸”,单刀向后一挑,又怕对手武功厉害,左手复又补了“鹰爪门”的一招“擒龙手”,刀爪相杂,惶急中使出,竟是若合符节。可是他一击之下,却是击了个空,身后又是空无一人。他将头扭转回来,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披一件黑色大氅,脸上带着一副面具,看不清真容,只能看到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自己,不由心里发毛。
那个人摇了摇头,说道:“我三番五次劝你,你偏要痴迷不悟,可就莫怪我手下无情。”毛永健更不说话,一刀劈了过去,只是他刀势刚发,脚尖一勾,勾的少年身子飞起,再一把抓住,急速向后退去。可是他逃得快,那人追的也快,一步就到了他身后,袍袖一挥,一道刀光闪过,鲜血迸出,毛永健惨叫一声,手臂上早中了一刀,负痛之下,丢下少年,不敢停留,发足狂奔而去。
那人并不追赶,扬声说道:“看在顾师父的面子上,我且饶你一回,望你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好自为之。”他看着毛永健远去的背影,惋惜地摇了摇头,再弯腰将少年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少年只是皮肉受伤,倒不如所受的惊吓为大,浑然搞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那人见他神情惊疑,轻叹一声,摘下了面具,露出脸来,剑眉挺立,丰神俊朗,当真是一表人才,看得少年也是心里暗赞,认出他是“龙雀山庄”庄主赫连勃,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
赫连勃轻拍少年的肩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道:“江湖中本就鱼龙混杂,虽不乏高风亮节的侠士,总也有卑鄙无耻的小人。我看近年来后起之辈多是利禄薰心之徒,急功近利,不择手段,渐成风雨欲来之势。唉,我虽也习武多年,练过一些刀法,只可惜资质平平。学艺不精,若是能有刀王杜乘风的半分造诣,誓也要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故而一心想要拜他为师。偏偏杜前辈率性天真,来去无踪,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是令人好生叹惋。”
少年见他心绪萦怀,愁容满面,反倒平添几分风采,待听他言及想拜杜乘风为师,更是大有相识恨晚之慨,心想:你若是早来的几个时辰,他也用不着提刀逼我拜师了,能够收你这么一个出身好、武功高的徒弟,他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心念及此,少年忍不住脱口说道:“杜乘风已经死了。”
一听这话,赫连勃如遭雷击,身子陡然一震,眼睛瞪得老大,旋即略略平复,摇头说道:“小兄弟不要胡说,刀王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几天前我还在安平镇外见到过他,身体康健得很。”少年见他神情有疑,指着山谷深处,说道:“我亲眼所见,他被金蛇毒死。我把他埋在了里面。”
赫连勃脸色大变,一把拉起少年,几个纵跃,身形如飞,转眼到了杜乘风的坟前。他看着摆放在坟头的猴儿酒,在看看少年,见到少年点了点头,再无怀疑,双膝跪倒,拜伏于地。少年没有料到他突然行此大礼,心想:他对杜乘风倒是毕恭毕敬。
过了片刻他突然听到一阵哭声,仔细再听,竟然是从赫连勃的身上发出来的,就见赫连勃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少年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他又听到赫连勃口中吟唱有辞,辞曰:“仰瞻帷幕,俯察几筵。其物如故,其人不存。神灵倏忽,弃我遐迁。靡瞻靡恃,泣涕连连。”少年识字不多,自然也听不大明白,只是听到“泣涕连连”,算是大概知道,心想:这位公子不光是容貌英俊,武功高明,学问也好,就连哭啼啼都能写成诗,若是能做杜乘风的徒弟,他不知道该有多开心。在少年心里,赫连勃几近完人,却不知道他口中念的乃是三国曹丕所做的《短歌行》,哀悼先人逝去,放在这里倒也是妥帖。
赫连勃念罢,拂去眼泪,叹道:“一代绝世高手就此逝去,真是令人伤感。”他略一沉吟,说道:“方才我还觉得奇怪,现在算是明白,‘金刀门’的毛永健到底逼问你讨要什么。”他见少年一副茫然样子,问道:“你听说过杜老前辈撰写得有一部刀谱吗?”
少年摇头称不知,赫连勃微微笑道:“你年纪尚小,这些江湖中的事到底所知有限。杜老前辈人称刀王,这名头可不是乱取的,要我说来,他算得上古往今来用刀的第一高手,不为成式所拘,往往能自成机杼,拓展出许多全新的境界。据说他把自己的心得记在了一部刀谱里,武林中使刀的朋友哪个不想看上一眼?杜老前辈临终之时,只有你在他的身边,毛永健当然以为那部刀谱在你的身上。”
少年这才恍然大悟,只听赫连勃又缓缓说道:“小兄弟,我看你心地宅厚,刀谱若是你拿了,倒也无妨,可若是落在了像毛永健那样的人手上,让他学成了杜老前辈的刀法,将来必然成为武林的祸害。”
少年听他意思是怀疑自己私藏了刀谱,脸涨得通红,大声说道:“我说了没拿,就是没拿。一本刀谱很稀罕吗?”赫连勃见他生气,不禁愕然,失声笑道:“小兄弟误会了,我当然不会怀疑你。只不过杜老前辈既已仙逝,我们需得把刀谱找到,妥当保管,以免落入毛永健那样的人手上。”
少年见他一脸歉意,怒气稍消,说道:“可是我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藏得有什么刀谱。”赫连勃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杜老前辈肯定不会随手乱放,定然是藏在了什么地方。你想想看,杜老前辈在山谷里住的这些日子,可有写过什么东西?”少年摇头,心想:我只看到他每日除了练那古怪的功法,就是跟猴子打架,喝猴儿酒。不过这话他可没说出来。
赫连勃又说道:“那你好好想想,他到过哪些地方,在哪些地方停留过,晚上又是在哪里睡觉休息。你指给我看,我们一道好好找找。”少年凝神去想,脑中浮现杜乘风种种举止,想得出了神,猛然回过神来,看到赫连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甚是热切,心想:他真是紧张得很。
少年领着赫连勃在山谷里走了一遭,凭着记忆,指点杜乘风到过的地方。每到一处,赫连勃必是飞身过去,四处搜寻,却是遍寻无着,渐渐地一张脸变得阴沉下去。到的最后,少年带他来到那棵大树下面,看到奇花既已过了花期,都已枯萎。他指着树上说道:“我记得有一日杜乘风在上面待了许久。”他话音未落,赫连勃已经飞身跳上了大树。
赫连勃在树上四处寻找,突然看到上方的枝枒当中有个树洞,里面好像藏得有东西,心头大喜,心想:到底让我找到了。他脚下用力,一纵而上,想也没想,伸手入洞,就去掏那东西,触手柔软粘稠,感觉湿漉漉的。他心里一惊,急忙撤手,却又到底舍不得,就手将那东西带了出来,往地上一甩。那东西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红红绿绿淌了一地,飘出一股恶臭。赫连勃闻到手上也是那股味道,中人欲呕。
少年站在树下看得真切,捂着鼻子上去察看,见地上是个摔碎的葫芦,里面乱七八糟盛着各种果实,已然腐烂,故而恶臭盈鼻。他初未明白,旋即醒悟,料到这必是杜乘风看到猴儿酒所剩无多,便想学着猴儿酿酒。只是酿制这猴儿酒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不易,于果实的配放、酿制的场所、气候颇有讲究,于那帮猴儿本是自然天性,到他这里便成了胡乱堆积在一处,几近于毒药。想明白这一节,少年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赫连勃已经跳下树来,一记耳光重重地打了过来,恶狠狠地骂道:“小畜生,你敢戏弄老子。”少年被打得一阵头晕目眩,待看明白赫连勃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赫连勃也是觊觎杜乘风的刀谱,和毛永健原本是一路货色。他心头气恼,转身就跑,才跑出去几步,膝盖处一软,被赫连勃踢出的一枚石子打中了穴道,跌倒在地,耳中听得赫连勃喝道:“小畜生,找不到刀谱,你休想离开。”
这个时候赫连勃已是恼羞成怒,纵身而起,几个纵跃就到了杜乘风的坟头,喝道:“姓杜的,你把刀谱藏在哪里了?”他手脚挥动处,枝叶泥土乱飞,竟将杜乘风的坟给刨了开来。少年力单,原本覆盖不厚,他刨得几下,挖出了杜乘风的躯体,伸手在他身上四处翻检。少年躺在地上,看得真切,心里生出一股厌恶之情,心想:这些人为了一部刀谱,露出的嘴脸都这么丑陋。突然之间,就听得赫连勃哎呀惊叫一声,捧着自己的一只手,一跳而起,旋即重重地摔在地上,和杜乘风那一摔倒是颇有神似之处,随之传过来荷荷之声,显见得是他在挣扎呻吟。
少年看不见情形,心中大是诱惑,只听得荷荷之声渐渐低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膝弯处一酸,被封住的穴道解了开来。他急忙爬起身,慢慢走过去察看,只见赫连勃躺在地上,半边身子已然僵硬,一只手举得老高,指端处赫然钉着一枚金蛇的毒牙。原来金蛇惶急之下咬中杜乘风,入口极深,虽是被他的内力震死,却将一枚毒牙留在了杜乘风的身上,赫连勃在他身上翻检刀谱,刀谱没找到,反倒被毒牙扎中,毒液发作,顿时全身僵硬。
只是毒牙上的毒液到底不多,赫连勃还残存的有神志,看到少年走上前来,眼睛拼命眨动,流露出哀求乞命之情,倒是情真意切,断无可疑。少年有心不理,转身离开,终究心肠一软,心想:你为了一部刀谱,险些送了性命,那可真是不值。我能不能救你,就看你的造化吧。
他想起来切开了的蛇胆还留得有一段,便跑开去,捡了回来,塞入赫连勃的嘴里。赫连勃中毒究是尚浅,赶忙咽了下去,胆汁苦涩,也顾不得许多,口里含含糊糊地说道:“多……多谢救命之恩。”少年见他一条性命算是捡了回来,心里倒是颇觉安慰,说道:“你也不用谢我,不过好叫你知道,我没有拿过什么刀谱,也没看到他写什么刀谱,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刀谱。”
他看到坟头已然被刨得零乱,杜乘风的躯体背朝天躺在边上,衣衫也被撩开,心想:你就算武功盖世,死后却也被人这般任意拨弄。他心中终是不忍,又将杜乘风抬回坟里,把周围的泥土枝叶重新覆盖其上。
等他收拾停当,转身要走,却看到赫连勃已经坐起,依靠在一块石头上,正看着自己,脸色阴沉,若有所思。少年倒是没料到他的毒伤好得这么快,心里一惊,加快脚步,想要离开。
赫连勃身子一晃,拦住了他的去路。少年见他面色苍白,身子犹自微微颤抖,显见得毒伤未愈,一双眼睛却是通红,满脸贪婪之情,看着暗暗心惊。赫连勃勉强笑了笑,说道:“小兄弟,你救命之恩我还没报,请你留步,给我一道回‘龙雀山庄’吧。我一定要重重地报答你。”
少年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折转方向,扭头就走,口里说道:“我用不着你谢。”他才走了几步,一条人影扑了上来,脚下一绊,把他绊倒。他抬头去看,又是赫连勃拦住了去路,赫连勃森然说道:“可是我偏要好好谢谢你。”听他的口吻,可没有半点要谢的意思。
少年没想到这个人转眼之间恩将仇报,气得浑身发抖,就手抄起一段树枝,跳了起来,凭空一挥,喝道:“你让开!”赫连勃呵呵笑了起来,手一伸,掌中多了一把刀,明亮如一泓秋水,正是那柄“大夏龙雀”。他嘿嘿笑道:“小兄弟,你是想试试我的刀法吗?”
少年抢步上前,挥动树枝,使了一记刀法,“力劈华山”,正是天下所有刀法中最为基础的一招。赫连勃见他使得马步扎实、四停八稳,笑道:“刀法不错。”他将“大夏龙雀”一挥,缓缓递出,却是还了一招“乘风破浪”。原来那一日赫连勃险些落败于顾廷玉,回去之后便苦苦思索。他于刀法上本有颇高造诣,渐能领悟这一招的奥妙,此时他蛇毒尚未痊愈,身形犹自僵硬,不能使出本门的快刀打法,情急之下,便依葫芦画瓢,改使出了“金刀门”的这一招。
他料想少年武功粗浅,自己虽是蛇毒未愈,又是用的其他门派的刀法,到底功力深厚许多,胜之必非难事,倒也正好试试这一招“乘风破浪”的威力。可是哪里知道,少年猛地猛地一个左箭步,手中的树枝使出“撩刀式”,啪的一声正敲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一日在安平镇外的酒馆中,赫连勃先行离去,并未见到杜乘风指点少年破解顾廷玉的这一招,看到少年突然使出如此精妙的招式,心中再无怀疑,狞笑道:“好个小畜生,你倒是会装。还说自己没有拿走刀谱!”他飞起一脚,踢中少年的胸膛。少年止步不住,仰天倒下。
赫连勃抢步上前,将“大夏龙雀”轻轻地停在了他的胸口。少年觉得一股寒气渗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赫连勃喝道:“我数三下,你若是不把刀谱交出来,老子立时将你的肚子剖开。”少年又急又怒,正要喝骂,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个人说道:“且慢,且慢,等老子问一句话。”
赫连勃循声看过去,这一看,顿时吓得手足冰凉,浑身僵直,倒比中了蛇毒还要僵硬几分。少年听得这个声音甚是耳熟,也是扭头去看,看到地上坐着一个人,身躯矮胖,衣衫破乱,头上还胡乱扎着杂草,不是杜乘风又会是谁,顿时又惊又喜。
杜乘风从头上胡乱扒拉下几根杂草,骂骂咧咧丢在一边,粗声粗气地问少年道:“是你救了我的命?”少年点了点头。杜乘风转头对赫连勃说道:“老子问完了,你动手吧。”赫连勃哪里还敢动手,讪讪笑道:“杜前辈,在下是和小兄弟开个玩笑。”
杜乘风问道:“你不杀他了?”赫连勃将“大夏龙雀”收了回来,陪着笑,说道:“这位兄弟不光救了杜前辈,还救了在下,我刚才只是想要留他下来,正要好好报答他才是,怎么会杀他。”杜乘风的脸上露出极为失望的神情,说道:“他救了老子的命,老子就欠他一个老大的人情。你若是杀了他,老子不就不用还了嘛。唉,看来这笔账是少不得要还了。”一听这话,少年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赫连勃见他脸色憔悴之极,心念一动,话题一转,陪着笑说道:“我看杜前辈伤势未愈,晚辈的山庄里备的有各种灵丹妙药,就请杜爷随我回庄,晚辈延请名医替杜爷诊治。”杜乘风摇头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里风光甚好,我就在这里歇着,哪里都不想去。”
赫连勃愣了一愣,慢慢说道:“晚辈若是非要请杜爷走一趟呢?”杜乘风哈哈笑道:“无事献勤,你可是有什么事要求我?”他笑的声音大了点,牵动着痛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赫连勃讪笑道:“晚辈只是仰慕杜前辈,情难自抑,若是杜爷不弃,能收晚辈做个徒弟,晚辈必定结草衔环,在您身边服侍。”杜乘风说道:“今日之事也是有趣。”他指着少年说道:“我想收他做徒弟,他不肯,不想收你做徒弟,你倒偏要来做。”
赫连勃看了少年一眼,眼神中夹杂着艳羡和怨恨,一闪而过,随即笑道:“这位小兄弟身在福中不知福,容我劝劝他。我们一起拜在您的门下,他入门在先,我就叫他一声师哥也无妨。”杜乘风摇头说道:“可是我已经改主意了,这辈子我一个徒弟都不收。”
赫连勃眼珠一转,说道:“杜爷不肯收徒,也就罢了。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杜乘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丢在了地上,说道:“你是要这本刀谱?”赫连勃看着眼热,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猛然警醒,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在杜乘风和少年身上来回逡巡,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杜乘风索性躺倒在地,看着天上白云悠悠,自顾自说道:“你若要我拱手送人,可是休想,既然想要,自己来拿就是。”赫连勃略一沉思,又往前走了两步,笑道:“我倒是傻了,以杜前辈的为人,如果能动手,只怕早就过来取了在下性命。”
杜乘风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立时将赫连勃的笑声盖住,笑罢他说道:“你难道不知道高手临敌之际,总要留得一手,好作了那最后一击?你若是不怕,只敢过来就是。”赫连勃顿时停下脚步,呆呆地立着,惊得满脸是汗。他就这么呆立半晌,贪婪、紧张、惊惧种种情绪从脸上掠过。
杜乘风等得不耐烦,厉声大喝道:“赫连勃勃也算一代雄主,你既然想复兴祖宗的基业,这点胆量都没有,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赫连勃大叫一声,突然飞身跳起,直扑过来,哪知道扑到一半,身子在空中猛一转身,倒飞出去,脚尖连点,去得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到头来他也没有胆量试上一试。
杜乘风看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少年却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杜乘风一愣,问道:“小哥,你怎么要走?”少年停下步子,回过头来,怒道:“我救你可不是图你报恩,你大可不必挂在心上,以至于巴不得我被人杀死。”杜乘风哑然失笑,说道:“赫连勃为人卑鄙胆怯,老子示之以虚,让他猜疑,他就不敢动手了。小哥,打架比得不光是功夫,还要看得准人心才是。”他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气若游丝,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