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在岐露 第二十三章悉心教导
是日，被千层树覆盖的无妄殿外，有二人在别院的树下对棋，薄雾缠绕指尖，羽陌尘执起一子，悄然落下。
“师弟，我听说你要收那个孩子为徒？
“是。”他淡淡答道，眼睛却不看他。
“当初你带她回来，我不反对，是因为我知道在你心里怀着恩义，我不可能陷你于不义。如今你要收他为徒，我倒认为有些过了。”
“师兄此话怎讲？”
“我知道舍君对你有恩，你顶着是非带他回了虚缈，让他有了个安生立命之处。这段恩情也应该算是还了，又何必把麻烦带在身边，给自己增添烦恼呢？”
却见他面色平静，淡然答道
“师兄，恩情不是交易，也不是你借我还这么简单。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便是这个道理。至于我要收他为徒，是因为我带他回来不仅仅是让他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我与他也算有层叔侄关系，而养不教，父之过。他生性敏感，虽不知过去经历过什么，却是心怀怨忿，如今他的一点点改变我却是看在心里，可见他并非不可教也。如今他主动唤我师父，我想也是在渐渐放下，应该给个改过的机会。我若在此时拒绝，前面所做的努力岂不白费？”
崇凛谷轻叹一声，落下一子
“你总是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
“师兄放心，我既然选择收下他，自然会教导好他，他若犯错，该处罚的时候我一视同仁，绝不偏坦。”
“其实我比较担心的是你的身体。”
“这个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自知晓。”
谁知他却站起身来，负手站在文心兰前，默然不语，沉默许久，羽陌尘疑惑看他。
“师兄。。。”
却见他悠悠转身，似是无奈。
“陌尘，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无欲无求。有时候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
“师兄此话怎讲？”
“人活着都有一个追求，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在乎的东西吗？还是说至善无情。”闻言他淡漠一笑。
“想不懂又何必给自己增加烦恼，一切随缘便好。”
静心阁虽与无心殿只一河之隔，景色却不似无心殿一般四季如春，荷池里的景象已不像之前那般盛茂，倒似个人间仙境，却有着四季的变幻，提醒着她已经来了虚缈这般久。枕年来时，凤岐在荷池边呆望出神。
“嘿，在想什么？”他轻拍她肩头，坐在她身边，她回神看他，问的却是：“枕年，为什么无心殿外的桃花永远开着？”
“这个啊？应该是被施了法术，据说以前不是种的桃花，而是红梅，后来不知为何，红梅一夜凋谢，师叔说谢了便不种了，可师父觉得太过空旷，就叫人种上了桃花，谁知也不活，师父就施了法术。如今只剩下一棵梅树，就是那棵无心殿外永远也开不了花的。”
“红梅？”她不禁有些好奇。
“其实师叔比较喜欢梅花，那棵就是师叔从外面带来的。说也奇怪，那树似乎是死了，却总带着淡淡梅香，又像没死。”
听枕年一说，她似乎曾在梦中见过，却总是记忆模糊，想不清楚。
“枕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那当然，只要你说，我一定办到。”他一副准备上刀山，下火海，视死如归的样子。
“其实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你可以帮我找些基础的心法口诀吗？亦或者修习仙法的基本要领。”
“你要开始修习仙法吗？这容易，我教你就好”他开心的看着她。
“不用了，我只是想自己先看一下，师父说最近会亲自教我。”
“啊，真的？那你可以直接问师叔啊，书卷什么的实在无聊。”
“嗯，很多东西还是要自己先去了解，总不能什么都依赖师父，我自己先了解下，也可以为他省些力气，不至于太过劳累。”
“原来是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去？我现在就可以教你一些。”
“今天晚上吧。”
“那好，我尽力教你一些。”
“多谢。”
“你怎么又客气了。”他无奈摸摸头。却见倩雪走了过来，一副气恼模样。“你从哪里来？”
“刚从虚渺下峰爬回来，真是气死我了，崇凜谷那老胡子又把姑奶奶我给扔下山了。”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别提了，我前几日去了无念阁找不夜哥哥，路过无妄殿时，见他庭院里的文心兰开得不错，就想着要不摘几朵玩玩，结果被崇凜谷发现，本是没什么事，就是他突然怒吼，把姑奶奶我给吓了一跳，踩死了他几朵花。谁知那厮竟二话不说把我扔下虚渺，还设了个结界。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回了来。哎，你说不就几朵花，他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
“哈哈哈哈，文心兰可是师傅最爱的花，平时都不让人看的，更别说让你摘了，他如此生气也是自然。”
“哈，一个大男人爱什么花啊？果真是个变态。”她不禁一阵恶寒。
枕年用了一天时间教会了凤岐一些简单的口诀要领，本想再赖一会儿，却被崇凛谷叫了去，说的是他前几日抄写的书卷太过敷衍，要重新来过，他无奈告诉凤岐，只得有空再来教她。送走枕年，天色已是黄昏，她越过桥头来到无心殿前，却见羽陌尘并不在房中，而是灵河边的露风石上，知她过来，他飞身下来站在她面前，挡住余晖，她抬头看他，差点误以为他是站在斜阳中，他此时更像一个神邸，让她不敢直视他，只得低头轻轻唤道：“师父。”
“你来了，先随我来。”
“是。”他走在她前面，她在后面默默跟着，只见他在梅树下的石桌旁坐下，也招呼她坐。
“这是慧心剑。”他伸手递给她，她有些不明所以，却听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今天与枕年学了一些基础，只是时日有些紧张，不久就是祭祀，上天坛还是需要有所依托，而此剑是一位朋友赠予我的，颇有灵性，只是若想它为你所用，需得再下些功夫。这些日子我将它赠予你，希望你能与它好好磨合。”他将剑放在她手中，她伸手接住，却见剑身呜呜作响，险些握不住，她恐惧的收回手。
“师父，这剑我不能随便收，而且它好像不喜欢我。”
他摸了下剑身，重新拿给她
“剑配有缘人，你不试着去了解它，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它的有缘人？”
“师父，我。。。”
他看着她温柔一笑，她慢慢伸手接住，虽不像之前那样抵触，却还是呜呜作响，她抱在怀里，轻声道：“谢谢师父。”
“嗯，不知你之前有学过些什么？”
“我。。我被他废了法术，如今只会一些防身的招式。”
他看她眼里的失落，淡然道
“没关系，我ri后会慢慢教你。不过选择修习与你气韵相近的会助你提升。”
“谢谢师父。”
从无心殿回来，已是晚上，凤岐将剑放在桌上，谁知那剑突然颤动起来，她一把将它摁住，而它猛然跃起。凤岐一个伶俐，抓住它剑尾，被它拖了出去，几下较量，凤岐干脆翻身骑了上去，“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你。”她用力将它插入地下，摸出小刀，用刀柄把它钉入，它却重新窜了出来，拖着她在园中乱晃。
“凤岐，我说大晚上的，你这是在跳舞？？”
倩雪不知从哪冒出来，叉腰看她。
“它不听我使唤。”
“哈，本小姐就喜欢带点野性的，让我来！”
只见她摸出长鞭，一把缠住剑身，几下撕扯，二人合力将它制住。
终于停了下来，她看着倩雪
“你怎么在这儿？”
“啊？我没事随便出来溜达溜达，就听见你这边有声音，便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对了，好好的这剑怎么这样对你啊。”
“它是师父给我的，却总不听我使唤。我也正在想办法。”
“原来如此，看样子这剑有点来头。”
“你认识？”
“不认识，不过看着不像仙界之物。”
“啊？”
“我只是随便说的，器物之类的我也不太了解。今太日晚，明天有空再过来了，走了。”她总是这般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倩雪走了，而她的一番话却让她陷入沉思。
一大早凤岐便来到无心殿外练剑，羽陌尘在一旁看着她，果不然她的进展速度比之其他人更快。
“怎么不用我赠你那把剑？”
她低头不敢看他。“它，它不听我话，我叫不动它。”
“哦？”
“师父，要不先看看我的剑术练得怎么样吧。”
“嗯，好。”
只见她一招一式皆沉着有力，坚决果断，小鸟飞来她身边，却见她毫不犹豫突然一剑刺了过去，穿透它胸膛。她正在得意自己的速度时，回头希望得到他肯定的目光，却发现他眉头微皱，不再看她，转身回到屋内。
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可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练得不太好？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师父，今天是要吃鱼吗？”第二日她来时，见桌上放了一个装鱼的盆，好奇问道。
“你拿下它。”
“好”她伸手去抓它，它却灵活的避开，她一鼓作气，一把将它死死握在手中，正开心的想向他邀功，却又被它跑掉，掉在地上。她俯身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正心下为难，终于见它不动了，便摸出在腰间的小刀，准备出手。羽陌尘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来，握住她拿刀的手，轻轻把鱼抓在手中，却见它竟一动不动。
“终于抓住了，还是师父厉害。”她望着他开心一笑，却见他面色肃冷。
“这是灵鱼，在灵河中活了千年，身附灵性，能知人心，你若对它友善，它便同样待你，如果你对它剑指相向，它必定也回敬与你。来。”他拉她起来，“把刀放下，伸手摸摸它。”
她闻言一阵犹豫，又慢慢伸出手去，它有些抗拒，她又缩回手来。
“不要怕，试着用做朋友的心态对它。”
她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又伸出手去。却果然它不再抗拒，他把鱼轻轻放在她手里，她有些笨拙的抱着。
“前几日，它来到此地，顺灵河而游，找不到回去的路，如今你不如将它放回灵河中。”
“我？”
“嗯。”他起身带她来到灵河边，“凤岐，如今它的命在你手中，是生是死由你决定。”
“我，我决定它的生死？”
“对，不过活了千年却是不易。”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一阵思索后转身蹲下将灵鱼放回灵河中。谁知它并没有走，而是从水中跃起，在空中化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它怎么了？”
“它在感谢你，谢你放它一命。”
“师父，我。。。”杀掉一个生命何其容易，而救下一个生命何其难。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与决定可以拯救一个千年的生命，也从来不知道救一个生命也会带来心中的释然和快乐。她突然明白了，师父这是在教她，教她如何去放下，去爱护他人，突然有些惭愧。
“对不起，师父，我。。。。”
“你能有所醒悟就已经不错了。”他淡然一笑，融化了她的心，丝丝暖流缠绕她让她越来越迷离，越来越走不出去，也越来越不想走出去。
“凤岐，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她好奇看他。
“哎，这次是滋补的，还是十全大补，上次从甘草子那儿拿的，我精心调的。”
“啊？”她不禁有些害怕，这些日来，他几乎天天带来各种药膳补汤，说是她练功辛苦，为她调养身体。可每次她吃完不是拉肚子就是流鼻血“我可以选择不吃吗？”
“啊？这次我自己先尝了，不会有问题，如果你不吃，那我只好倒掉了。”
“哎，算了，大不了多上几次茅房。”
“啊？？！！！”他一阵僵笑。
只见她一口气喝了，枕年巴巴看着她“怎么样？”
她回头看他“好像没什么感觉。”却突然觉得内里一股气息乱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凤岐，你怎么了？”
她只觉得一阵难受，却听不见枕年的声音，许多零碎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不停纠缠着她，让她快要窒息。枕年正不知所措，却见羽陌尘从天边飞来，一把将凤岐抱起。替她稳住气息，她终于安静下来，晕了过去。
“师叔，快救救他。”枕年一阵心急。
“你给他吃了什么？”
“只是一些强身药膳，我并不想害他。”
“药怎么能随便吃？况是药三分毒。我先带他去无心殿，你也回去吧，这样的错误不许再犯第二次。”
“是，师叔，你一定要救他啊。”
他带她转身回到无心殿，替她梳理完气息，将她放在床上，正准备离去，却被她一把抓住，口中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
他无奈看她，只好任由她抓住自己，重新坐回她身边。
凤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放下心来，沉沉入睡，却发现自己又来到那片红梅林，她站在林中，有声音从溪边传来，慢步过去，却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女蹲在溪边，正笑靥如花，对着水面在梳洗自己的长发。她看着她眼睛，为何这样熟悉，却似乎听见她内心的声音“今日就可与他见面，不知会是怎样的情形，只是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模样，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自己，会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她是开心的，她即将见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让他看见最美时候的自己。少女从她面前走过，却看不见她，她跟着她的步伐，来到那个种有梅花树的房舍前，此时梅花树生机盎然，清香逸远。她在院中寻找亦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莫非有事出去了？我是在这儿等他还是去找他。”
几下思量，她终究还是去了。场景忽变，她跟着她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前，突然见她眉头深锁，进了洞中。岩石中央一只火凤在微微喘息，见她进来，睁眼看她：“救我，我被人追杀。”
“你是凤神？”
“你认识我？”它变了神情。
“当然，刚刚发生的一切我都看见了。我劝你束手就擒吧，你害了那么多人性命，总有一天要去补偿的。”
“我没有错，那些人该死，我只是让他们死得更有意义而已。”它眼神凌厉看着她
“没有人可以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何况你是上古的神，神本该爱护自己的子民，你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哼，我要做什么还能轮到你个小仙来教训，我想起来了，你是羽陌尘别院中的那个千年梅花精。哼，竟然还修炼成型了，倒是我小看你了。”
“你作恶多端，如今死到临头，我也不想和你废话，趁临死之前还是好好反省下自己的罪过，免得死后下地狱，永不超生的好。”她转身便走，它一把将她缠住，恨恨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若不是身受重伤，就凭你，我只要动动手指，你就魂飞魄散了。”
“随你怎么想，我是不会救你的，你好自为之吧。”她奋力从禁锢中逃脱。
“让我好自为之，我偏要你们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羽陌尘害死我心爱的人，我要他和你历经这世上最生不如死的痛苦，让你们饱受世人唾弃，说我是恶，那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恶。”它闪在她面前。
“你想做什么？”
“反正我也活不了，你们既不得让我们生，我就不得要你们好死。你知道什么叫痛苦吗？我诅咒你，我要让你尝尽这世间的一切苦，我要你比我痛苦千倍万倍。”凤神穿进她的灵魂，她感到一阵痛，她好容易化成人形，以为从今天开始她便可以安心的像个正常人陪伴在他身边，对他笑，对他倾诉这千年来对他的爱慕。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差一步，她就可以把一切告诉他，“为什么是今天。我不甘心，”
她感觉心中一痛，灵魂飞了出去，而她掉入黑暗，不停向下坠去。
怎么可以这样，她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她还未曾给他看最好的自己，便这样离开了世间。命运为何这样捉弄，她还未曾与他相遇，便已分离。
她醒来时，躺在一片虚无中，一双温暖的手在抚摸她的后背，“孩子，以后你出生，我便唤你凤岐可好。”
她猛然醒悟，刚刚的少女原来竟是自己？！！！
---题外话---
他教她做人道理,她对他日渐生情
第二十三章悉心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