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一句“皇后不喜欢食鱼”,让武皇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自是知道李义府对付李弘的手段,便是将蛊虫下至鱼中,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
鱼在这个时候是一种极其盛行的美食,食鱼之风遍及全国。
食鱼,不仅是生活富足的象征,也是待客的必备佳肴,乃至形成一种无鱼不成宴的习俗。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爱吃鱼,也衍生了五花八门的烹制方法。
贵为皇帝、皇后,李治、武皇后的日常食物,除了时令蔬菜,最常见的就是羊肉与鱼
宫里的御厨每天变着法子在这两种红肉、白肉上花心思讨好帝后。
不过因为武皇后得知有这种下蛊手段,本能的拒绝吃鱼。
李治见武皇后突然不爱吃鱼,也没有多想,直至得知“李义府”的手段,这才恍然,原来自己这位皇后,突然不喜吃鱼,是这种原因。
面对李治过度的热情,武皇后带着几分哀求的看着李治,以她的政治嗅觉,已经隐隐察觉出了李治已经知道了一切。
“吃吧,这是朕特地吩咐膳食坊为皇后烹制的!”
李治依旧笑着说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这就是李治选择对付武皇后的方式
作为一个皇帝,李治从来就不是什么仁主,个人的道德标准并不高,他并不在乎属下在道德上有瑕疵,只要不过分过激,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他可以纵容武皇后的一些过失,也可以纵容武家人倚仗他的势,耀武扬威,但武皇后的行为却犯了他的忌讳。
李弘是太子,是皇家子嗣,国储,大唐的未来,武皇后竟以这种诡异的手段害他
也就是现在处于非常时刻,李治为了大局,没有将事情闹大。
其实就现实而言,这没有将事情闹大,对于武皇后来说,却比闹大了更要可怖。
武皇后终究是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即便有大过,也不便于折辱,白绫毒酒是到顶的规格。
现在却不一样
李治现在对武皇后的恶感到了极致,他甚至联想到了早些年安定公主的死
对于安定公主的死,一直存有三个说法,武皇后说是王皇后掐死的,但这种说法显然没有任何道理依据。就算那个时候,王、武之争已经白热化,王皇后也不可能对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动手。一个女婴,还能威胁到她不成?
但出于政治考虑,李治毫无道理地取信这一条,想要以此废后。
只是长孙无忌、褚遂良这群大臣不是好糊弄的,这一眼假的事情,想要说服他们,那是痴人说梦。
此事也不了了之。
关于安定公主的死,另外两个说法,一个是早夭,另外一个是被武皇后自己动手掐死的,目的是以此陷害王皇后。
到底哪个是真,只有武皇后这个当事人知道了。
李治最初觉得是前者,现在想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武皇后所为。
一旦有了恶感,不管有没有证据,是真是假,在这一刻都归在对方身上了。
武皇后既然用这种手段迫害他的儿子,大唐未来的储君,那他就以相同的方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如果这东西无法要人性命,那就算武皇后心中存着的那一点“仁善”,保了她一命。若是可以置人于死地,武皇后因此而丧命,那也是死得其所,她自讨苦吃。
这种惩罚无疑是最残忍的
李弘确实吃了下了蛊虫的鱼,但李弘是毫不知情的。
哪怕是再毒的药,他吃起来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可武皇后却是知道这鱼给下了蛊,吃了会如何?
无法预料
最关键是武皇后不敢不从
李治知道原因,但是当作不知。
武皇后知道原因,更明白自己要是不吃,无疑是承认自己谋害太子的罪行,罪无可赦,祸及自己全家。她也只能含笑吃下,迎接自己未知的命运。
这鱼还没有吃下肚,武皇后已经因为极度恐惧而失了神色
――
长安平和坊。
相比人人印象中长安的繁华,这里却显得冷清孤寂,甚至有些荒芜。
一眼望去,多是荒废的屋舍,长街上冷冷清清的,偶尔往来的少许人物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士,以及拿着破碗的乞丐。
此间景象,与长安完全格格不入,但这里就是长安的一角。
当初建筑大师宇文凯奉命修建大兴城,为了表示新朝新气象,隋文帝的要求是将长安城修葺的无比巨大,远超过往
毫无疑问,宇文凯做到了。
但第一次复杂修建如此规模的城池,宇文凯忽视了许多东西,导致了长安城有着严重的不足。
尤其是长安宫城位于西边,面朝东方,导致了达官贵胄,世家豪绅都往长安西城聚集,导致西城之地,寸土寸金,而越靠向东城越贫瘠
平和坊位于长安城的边边角角,是偌大的长安城最冷僻之处。
这里生活居住的大多都是长安城里最底层的人士,苦力、乞儿、老弱,或是地痞流氓。
因环境缘故,官府对于这种偏远地方的管辖会有所松懈,也导致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汇聚在这里。
老酒鬼就是其中之一,他是长安出了名的小偷,五十多岁,无儿无女,就靠一手绝活混日子。游手好闲,常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是万年县县衙里的惯犯
他偷窃的数额不大,就算被抓也就是去监狱里吃几个月的牢饭,全当免费食堂。
老酒鬼姓什么叫什么,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因为好酒,就得了一个老酒鬼的诨名。
老酒鬼百无聊赖的瘫在一棵大柳树下,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他麻木的将身旁的酒壶捡起来,在手里摇了摇,往里面望了望,高扬着脑袋,猛力的往下倒了倒,半晌也没有倒出一滴来。
他骂了一声,将酒壶丢在一旁。
又觉得不是味道,左右看了一眼无人,偷偷的捡回酒壶,放在鼻子上嗅了嗅,一脸陶醉。
“老酒鬼,瞧你这样,昨日是没收获?”
一个瘦小的青年突然从树上窜下来。
老酒鬼吓的打了一个哆嗦,道:“兔崽子,吓死你爹了。大白天的不去要饭,躲在树上偷懒,早晚得饿死你。”
瘦小青年道:“昨夜没有收获?”
老酒鬼气得大骂:“狗娘养的骗老子,说西街搬迁进来一个肥羊,有不少好东西。结果好东西没见到,却看到了一个鬼怪。吓得我尿了一裤子,现在裆下还凉飕飕的。”
瘦小青年脸上闪过一丝惊惧,颤声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鬼什么鬼,那是人。”老酒鬼一脸晦气,说道:“吓的我连滚带爬的跑了,回头想想,那是我自己吓自己。只是那张不知道为何毁容的脸,永远不想再多看一眼,太吓人了。”
“毁容的脸?”瘦小青年脸上神情微动,忙问道:“怎么样的?”
老酒鬼想了想道:“不知道怎么说,就跟给数十只毒蜂蛰了一样,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吓人的脸。”
瘦小青年眼眸下闪过一丝喜意,他在乞讨的时候听说,有人重金悬赏一个样貌可怖古怪之人,发布悬赏的是长安县的不良帅殷铭。
殷铭在长安以信誉著称,尤其是昔年为救好友赵持满,不惜以命证明,被人传颂至今。
有提供消息者,有重赏。
老酒鬼觉得古怪,问道:“怎么?他就是抛弃你的亲爹?”
“一边去!”瘦小青年没有好气的说道:“只是好奇,居然有人将你这老酒鬼吓的尿裤子。”
老酒鬼晦气道:“你别逞能,那张脸,保管你见过一次就不敢看第二眼。”
瘦小青年从树上跃下,道:“我干活去了”
老酒鬼叫道:“遇到有人喝剩下的酒,给我弄点来。”
瘦小青年挥了挥手,表示知道。
只是半日工夫,殷铭领着一群不良帅冲进了平和坊。
不良帅的成员没有一个是善类,这气势汹汹的冲入坊内,将坊内的那些游手好闲的闲散人士吓的纷纷躲藏。
他们根本不讲什么规矩,冲进瘦小青年所指的院里,一脚踹开屋门,将准备翻窗的李义府逮个正着。
李义府顶着张鬼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殷铭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的?”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配合他那张脸,让凶横的不良人都有些恐惧。
殷铭笑道:“这个问题,你得问别人。我只负责拿人”
李义府做梦也想不到,他以为自己变成这鬼样,整个长安都没人能够认出他来。
此番入京复仇,就算不成,也能全身而退。
却不知他遇到的是古往今来,最会断案的宰相,就是凭借他这张谁也认不出来的脸,将他从百万人口的长安给逮出来。
李义府诡诈恶毒,算计人心,计谋百出,但从来不是硬骨头。
在大理寺、御史台联手审理下,一切该招的不该招的,都招供了。
李治看着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刀谋划的阴毒大局,都觉得脊背发凉,真要让他得逞,大唐得变天
“杀了吧!”
李治留下了三个字。
非常时期,自然得用非常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