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许亦兰带着孩子离开了蔡家。
离开a市的前一天,她打电话约幼幼见一面。地点约在a大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幼幼和易天渝最后一次见面,就是约在这里,所以一踏进咖啡馆的门,就有一种离别的感觉。
“我给你点了一杯卡布其诺。”许亦兰说。
“谢谢。”幼幼在她对面坐下。
“明天我就要离开a市了,这是你爸爸开的条件,他说以后我不能再出现在a市,否则一分钱也拿不到。”许亦兰微微低着头,双手捧着茶杯轻轻搓着,耸耸肩说,“我别无选择。明天一走,以后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好歹也在一个家里一起生活了五年多,就算没有亲情,总还有点别的什么吧?”
幼幼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回话。
“我知道,不管在你爸心里,还是在你心里,我永远都不能代替你妈妈,连她三分之一都达不到。她很优秀,家境好,学历高,能力强,你爸的公司能有今天的成绩,她功不可没。而我,只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没有上过大学,除了外表还算过得去,别的什么也没有。五年前,我只是欣悦的一个置业顾问,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嫁给自己的老板,会成为你的后妈。别人都说我嫁给你爸是为了钱,我不否认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爱他。”
听到这,幼幼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真爱一个人,怎么会跟出轨?怎么会怀了别人的孩子还企图蒙混过关?不过是拿爱情来当遮羞布,不让自己暴露得太难看。
“你不相信?”许亦兰略略笑了一下说,“我虽然做了对不起你爸的事,但我是真心爱他的,从来没变过。我还在售楼的时候,有一天一对中年夫妻来看房,那男的很喜欢欣悦的房子,有意向购买,但他老婆不同意,两个人就吵了起来。那男的很郁闷,走到一旁去抽烟,我过去安慰了他几句,他老婆就说我勾引她老公,把气都撒到我身上,还打了我一巴掌。我当时都懵了,问她凭什么打我,他老公也骂她,她不但没有道歉,还说刚才那一下把她刚做好的指甲打断了,让我赔她做指甲的钱。
吵着吵着我们经理过来了,我以为他会替我做主,谁知他却叫我给那个女人道歉,息事宁人,我当时都气哭了,一是因为当众被人打了一巴掌,二是因为自己人都不帮我。那个女人更嚣张了,对我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我当时就想回她一巴掌,然后辞职走人。
这个时候你爸来了,他对那个女人说,尊重他人于尊重自己,我们宁可少卖一套房,也不能让自己的员工在工作中感到屈辱,我们欣悦的房子住的都是有素质的人,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你知道我当时那种感觉吗?刚才还心灰意冷,一下就满血复活了。他对我而来说,不再只是老板,而是救世主一样的人,是他让我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有了继续奋斗下去的动力……
我听说他的秘书辞职了,我就主动申请做他的秘书。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奢望什么,只是想离他更近一点……我想着自己作为他的秘书,经常要陪他出去应酬,应该要穿得隆重一点,不能给他丢面子,所以我就让一个同事带我去了一家私人定制的服装店,我当时心里想,大不了就花光一个月的工资,结果一看价格单,要一万多块,我吓到了,要退单,他们要我支付违约金,光违约金就要两千。衣服都还没做,就画了一张设计图,给我量了三围尺寸,就要两千块,凭什么?我一咬牙,就交了订金。我那个同事把这件事说了出去,不知怎么就被你爸知道了,他就把那件衣服买下来送给我了……
我爱上他了,虽然他比我大了快二十岁……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做梦都盼着嫁给他……”
许亦兰在说她这些往事时,眼睛闪闪发亮,完全是沉醉在爱情中的幸福小女人的模样。幼幼也不知不觉被她感染了。
“只是,等我好不容易嫁给他,才发现,我只是从他工作上的秘书,变成了家庭中的秘书。做他的老婆远不如做他的女儿。他对你太好了,好到让我嫉妒。我有时候想,我要是能变成你就好了。从小到大,我的父母都没有宠过我,他们只会问我要钱。而你,从小被他当成公主养,你要什么他都会满足你。你破坏了我梦寐以求的婚礼,让我在亲戚朋友面前颜面尽失,他也没有责怪过你半句。我能说什么呢?我承认这些年我一直很讨厌你,明里暗里,一直在跟你斗来斗去。我以为,你恨我,会连带着恨佑杰,跟他争宠夺爱,直到昨天,我整理佑杰的玩具,听到了你用小兔子录的那些话,说真的……我挺感动的。五年多时间,我有很多机会跟你握手言和,冰释前嫌,却直到今天,才迈出这一步。我们爱的是同一个男人,为什么一定要针锋相对呢?所以今天,我才来找你,跟你说这些话。以后,我不在这里了,你要多回去陪陪你爸,他其实过得挺寂寞的,很多事都埋在心里,不说出来……”
幼幼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些。最后一次见面,没有唇枪舌剑,没有战火硝烟,平平淡淡和和气气收场。
晚上莫四海回来后,像往常一样换了家居服去做饭,幼幼在一旁帮忙做点小事,和他聊一聊每天发生的事。老式的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的悲鸣声。
“我后妈今天走了,说是离开a市再也不回来了。我以前挺讨厌她的,巴不得她从我家滚出去,现在她真的走了,我心里又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做的那些事,让我觉得很可恨,可是一想到她以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又觉得她很可怜……”幼幼环住莫四海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戚戚然说。
“她做了什么样的事,就要承担什么样的结果,这都是她自找的,没什么好可怜的。”莫四海冷冷地说。
“可是,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多,我相信,我爸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对她也还是有感情的,就像她说的,没有亲情,总还有点别的什么……”
“你会因为一个人的可怜而原谅一个人的可恨吗?”莫四海侧过身来问幼幼。
幼幼仔细捋了捋这句话的逻辑,摇了摇头说,“可能会吧,我是一个容易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
“但有些疼,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菜炒好了,莫四海关掉了抽油烟机。嗡嗡声一停,他的声音在小厨房里听起来清清冷泠,让幼幼的心无端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