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脉下青云镇,青云镇上青云楼,青云楼中青云客。
青云镇上有家酒楼,一年四季生意兴隆,宾客盈门,因为它光厨子就有三十位,汇聚了南北各色菜系,不仅仅是厨子多,而且手艺确实不错,用料新鲜,吃过的人都是赞不绝口。
青云镇交通发达,南来北往的旅客如过江之鲫,因此青云镇上的青云楼名传四方,青云之名更引得无数达官显贵,求学才子,落魄官员蜂拥而至,只为它那青云的含义。
今天青云楼一如既往的热闹,午餐的饭点即将来临,大堂中后厨里,门迎小妹,跑堂伙计,柜台掌柜,各色一干人等按照各自的职责有条不紊的忙着。
"掌柜的,今天一定会有客人发飙。"一名伙计倚着柜台对掌柜道。
"陈动,你小子故意添乱是不?客人都还没来,你就在这里捣乱,滚一边去,不好好做事,月底扣你工钱的时候你就哭吧!"掌柜朝伙计陈动吼道。
陈动悻悻走开,喃喃自语着:"小六没来,你都没看到,忙不过来的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那什么的不识好人心。"
掌柜的耳尖,从柜台上探出身子一把抓住陈动,问道:"小六哪里去了?"
陈动扭着身体挣开掌柜抓着他的手掌,忿忿道:"你问我,我问谁?他是你小舅子。"
掌柜的一拍桌子叹着气,道:"这王八蛋一天到晚就会惹事,早晚有一天我都要被他害的掉饭碗。"
掌柜的搓着手,走出柜台拍拍陈动身上的衣物,不自然却又自然的笑道:"陈动啊,我也是为酒楼着想,你看你看,到时候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样吧,趁现在还有些时间,你就劳累下,出去找个人来做事,到时候他的工钱我一个月分你五十文。"
陈动一想自己每个月工钱才那么二百文,一下多出五十文,那可是好大一笔额外的收入,虽说这掌柜的为人不怎么样,不过说话还是算数,找个人而已,出了酒楼往镇上的户外巷一喊,多的是人要饭吃。
陈动故作为难表情,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掌柜的,我可不是贪钱,虽说钱不能少,可不是看在掌柜你的面子上,我可不愿意做这事,等着吧,一定给您找到人。"说完话,放下手中抹巾,迅速的走向酒楼外。
掌柜的见陈动走出酒楼,脸上一丝怒意上浮,望着大门,突然怒意散去,叹道:"小六啊小六,你走了就莫再回来,不然的话这陈动胆子大了敢骑在我头上拉屎。"
陈动一出酒楼走在下街,正准备右拐往户外巷去,心里想着五十文该要如何花销,是存起来寄给乡下的老娘还是买双半牛皮靴子或是给小娟置办一只钗子,"砰",陈动斜扶着墙,眼里星星一颗一颗比晚上的还亮,他不敢抬头,根据他多年背后下黑手的经验,此时他如果一抬头必然会晕过去,那以后就活生生的任人宰割。
陈动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终日在别人背后下黑手,想不到今天就遭别人背后下黑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可我还没混的怎么样啊,就这样遭人嫉妒?"
可陈动等星星消散眼中,却迟迟不见对手继续殴打他,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他脸色白了绝对的苍白,就如死人的脸色一样,因为对手不殴打他,肯定要弄死他,陈动腿脚一软面朝土墙跪了下来,恨恨道:"五十文就要了老子的命,这也太他妈的不值钱了。"
挥舞的棍棒声在陈动脑袋上呼呼做响,还是根据经验判断陈动十分了然,等棍棒无声时自己的脑袋也就开了花,告别这青云镇告别小娟告别辛辛苦苦养了自己十八年却没享受一天好生活的老娘,可恨的是自己连没到手五十文都考虑了半天是否要给老娘寄去。
"啊","哦","呀",这,这,陈动就不明白了,在他的经验里这应该是被人痛击时才有的反应,难不成?陈动猛地睁开眼,回头看去,地上躺着三个人,三个一看就是地痞流氓的彪形大汉,一个左手握住右手,一个双手捂着腹部,一个冷汗直流脸色雪白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被夹在裆部。
陈动缓缓抬起头顺着他面前的双腿往上看,一只手出现在他眼前,陈动下意识的伸出右手被拉了起来,那人比陈动高出半个头,年纪大陈动七八岁,胡茬青青,双眼淡然,眉宇间有几分沧桑,一位看上去七八岁的孩童躲在他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无邪天真的双眼骨溜溜地打望着陈动,那人说道:“小兄弟,没事了。”
说完话那人牵着孩童迈开步子走开,“嘀嗒嘀嗒”一匹高头大马经过愣在原地的陈动身旁时打个响鼻后嘶鸣一声,马尾一甩,甩在陈动脸上,陈动这才惊醒,陈动噌地一声翻身站起跑向那人喊道:“大哥,稍等。”
那人定住身行,微微皱眉,陈动喘着气,望着那人道:“大恩不言谢,看你一身尘土吧,相比是刚来青云镇,旅途劳累,我正好是酒楼的伙计,就让我做东一回,稍微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那人咧嘴一笑,潇洒地道:“好,我正愁不知此地哪处有美酒可喝,你带路,走吧。”
陈动拉着那人手道:“还未请教大哥尊姓大名。”
那人甩开陈动的手,手指弹弹额头道:“呃,我姓丁名亮。”
陈动欣喜道:“丁大哥,走,我们现在就去酒楼”,至于找伙计的事情,陈动浑然不顾地想着:“不管了,最多给掌柜的训斥一顿”。
丁亮拍拍远儿的小脸,轻声说:“远儿,我们喝酒去”,跟着陈动往前而去。
青云楼上下两层,占地五亩,下层称为青云堂,上层为青云阁,青云堂共有五十张桌子,供客人云集一堂,青云阁设有雅间二十,是富商巨贾、名人贵士、才子佳人最为喜欢的场所,雅间隔音效果出色,装潢雅致高贵,每间雅间都有不同的风格,每间雅间青云楼安排专人服侍,因此私密性极佳。
陈动显然心情十分之好,刚踏入青云楼大门,恭谨的把丁亮安排在青云堂左手靠窗的位子,道:“丁大哥,你先喝杯茶水,马上就上酒上菜。”掌柜的看的莫名其妙,陈动确实是带了人来,不过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做事的,看样子陈动对丁亮十分尊敬,和以往陈动的行为方式大大不同,陈动虽然是个跑堂的伙计,对客礼貌相当职业,不会过于谄媚,掌柜的心里还是蛮欣赏陈动,固然陈动平时对他不那么尊重。
丁亮落座,没有与陈动客气,道:“茶水不用上,直接上几壶酒来。”
陈动欣然走开,走向柜台,对着掌柜的道:“掌柜,那桌的消费全算我的,吃完付账,菜品酒水我自行安排。”说完准备往后厨走去,掌柜的一听,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变了性子,不仅态度大变,竟然还主动买单,难不成有鬼,他作为掌柜有必要问问,而且伙计没找到也不能任由陈动搪塞。
“陈动,你等等,我有事问你。”掌柜的道。
陈动撇撇嘴,不等掌柜的开口直接说:“刘掌柜,伙计的事呢,包在我身上,今天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我多跑几张桌子就是了。”
刘掌柜立马脸色变了,这陈动就是太过聪明,话都没说出口就堵住缺口,让他堂堂一个掌柜的无言以对,道:“伙计的事情可以先不谈,问题是我作为掌柜有必要提醒你,你每个月才那么点工钱,别总是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白吃白喝的,酒菜钱我可一分都不会打折。”
陈动也不高兴了,“掌柜的,我陈动虽然不怎么样,可我结交的朋友可都是真正的朋友,至于酒菜钱,我陈动还出的起,丢不起那个打折的人。”
刘掌柜阴着脸道:“丑话说在前头,我也是为你好,不识好人心,你好自为之。”甩着手去到柜台继续盘帐。
酒菜在陈动的特意安排下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丁亮的桌子上,菜是特色菜,一碟凉菜,片皮烤鸭,一条清蒸鲤鱼,一个干锅牛杂,一盘时鲜素菜,一碗纯正酸辣汤,酒是好酒,正宗山西汾酒,一壶二十文,一壶二两,直接上了五壶,抵得陈动半个月的工钱,看的刘掌柜感慨不已,虽说他是个掌柜,这汾酒也难得喝一回。
丁亮自饮自酌,乐得悠闲自在,陈动忙着招呼客人,少了小六他只能两人事一人做,酒喝的快,五壶酒一斤的量,丁亮半盏茶的功夫就喝了个底朝天。
陈动忙里偷闲的看到丁亮喝酒如喝水,心里一惊,心想这位哥哥真是豪饮,正准备大出血的再让上几壶酒时,丁亮对着他招招手,陈动立马跑去,丁亮道:“小兄弟,酒喝够了,上米饭。”
陈动笑笑道:“丁大哥,没事的,虽说这酒不便宜,可让您喝,我陈动再如何穷,也不会让您不尽兴。”
陈动正准备去拿酒,丁亮拉着他道:“小兄弟,哥哥我几天没进食,酒也不能一下喝饱,去吧,上米饭,别客气。”
陈动愣住,挠挠头道:“几天没吃饭,哥哥你还能打人就像打草一样的,真是不一般呐。稍等我这就给您端饭来”。
远儿万里随着丁亮奔波而来,早已经熟知丁亮的习惯,这才二两一壶,拢共也就五壶酒而已不过一斤的量,怎么就会喝够?移着身子靠近丁亮,抬头在丁亮耳边问道:“大叔叔,这酒不好喝吧?”
丁亮微微一愣,笑道:“远儿怎会这样问?”
远儿瞥眼望着在大堂中东奔西走的陈动,努努嘴道:“大叔叔不是一喝酒,总是喊着先来十斤八斤的垫垫底的吗?不然你怎么才喝一斤酒就跟他说不喝了?”
丁亮轻声哈哈笑着,端起桌上的大碗,正准备饮尽美酒,撇眼间才发现酒不在碗中而在杯中,其实杯中的美酒也早已经到底了,一滴不剩,说道:“远儿,人世间的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刚才的那个小哥哥,你看他是做什么的?”
远儿虽然还很年幼,可这万里路程中,却也增长了许多的见识,不再是那个单纯的秦国皇室宗亲了,抬头望着大堂中身影忙碌,声音响亮的陈动,思考片刻后道:“大叔叔,小哥哥是这个酒楼的伙计吧!”
丁亮点点头,说:“这酒不错!”
远儿听到丁亮的话后,这才有那么一丝丝的明白,为何丁亮这酒喝的少,并非是酒不好,反而是因为这酒美味甘才少喝。
远儿默默地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吃完碗中本来还剩不少的食物,丁亮一看十分满意地摸摸远儿的头顶。
陈动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嘴里念叨着:“我去,今天可真奇怪,怎么来的客人都是一对一对的,不管男女客人,都带着一位七八岁的孩童,呃,丁大哥不也是吗?”
陈动有些呆了,愣在堂中望着丁亮的方向,刘掌柜生于青云镇,长在青云镇,刚刚弱冠之年就在青云楼当伙计,数十年来的经验令他对青云楼的生意了如指掌,固然有很多文人名士,达官显贵会不时的慕名而来光顾青云楼,可如今正当深秋,万物萧瑟,花草树木早已凋零,景色不再迷人,文人骚客少了很多,富商商贾也不多,这个饭点在青云楼用膳的大多是往来的旅客。
青云楼中的青云堂五十张客桌,此时却坐满了客人,而且每桌的客人都是两个人,一大一小两个人,刘掌柜不由得抓抓下巴上不多的山羊胡子,着急起来,暗暗地骂道:“陈动这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尽说些触霉头的话,现在可好,现在可好,这许多的客人,如何招待的过来”,身子探出柜台,露出标准的职业的微笑,迅速地寻找陈动,却发觉陈动似乎被这如潮水般涌进青云楼的客人惊呆了。
刘掌柜一声“哎呀”,快步走出柜台,急忙地来到陈动身旁,“啪”的一声拍着陈动的肩头,道:“我说你小子,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招呼客人去”。
陈动回过神,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去招呼进门的客人,刘掌柜也亲自出马,拿着菜谱递给顾客,弯着腰仔细地听着客人点菜,不敢遗漏。
陈动不愧为青云楼头牌的跑堂伙计,哪位客人先来,哪位客人后到,坐哪张桌子,安排好以后,与几位伙计拿着菜谱一桌一桌地点着菜。
众多的来客中,孩童都是一概的七八岁年纪,可每一位大人却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青年有壮年有老翁,有少妇有老妪,有人文雅有人粗豪,有人安静有人喧闹,有人平和有人暴躁,但一律的气质非凡,一眼望去都非常人。
陈动更加小心地陪着笑,生怕惹恼了哪位客人,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自己倒霉不说,连累了青云楼,害得自己丢了饭碗还好说,可在丁亮面前丢了脸,那,那,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它不会因为陈动的小心翼翼就退却,就延迟,就消失,总在那不经意间,意想不到中来到身旁,打乱平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