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一时难以捉摸,但他知道旁边这老家伙必定是感知到了什么。伏魔府 www.fumofu.com
看他那面上捉摸的表情,江鱼有心想问,便道:“这长狄悍勇似是...有些奇怪?”
他心中暗暗的揣度,说出了心中猜测,“竟像是...不似活人?”
聂老叟嘿笑道:“是与不是,你亲自上前交交手,自然便也就明了。”
“但我也可以透露给你几分秘辛...这悍勇身披的山文甲自与那普通军中甲胄不同,与他自身气势相衬相顾,颇有几分玄妙。常人都知晓,大乾十三铠上三甲可防刀剑,却难抵暗劲。是以对付江湖中的高手,朝廷其实更寄托于弓弩之物,而非是甲胄。但独独眼下这副甲,刀剑可挡,暗劲难透,更甚至于是水火皆不可浸...论及巧妙,不弱于你时刻贴身所着的大雪山雪蚕鳞丝甲。”
江鱼眯眼望了片刻,他们二人在不远处叙话,但那长狄悍勇却始终立在原地,不曾抬头看来,也不曾有半分其余动作,好似真就是一个木偶人般。
他收回了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长狄六勇着邪甲...且让我来试上一试,也看看能否有资格习您老的万丈潮生剑。”
聂老叟似乎对他这句宣言极为不屑,依旧稳坐马背上,面上表情都未曾有半分变化。
江鱼也未觉沮丧,而是嘿嘿一笑,持剑手臂一抖,浑身早已黄豆大般雨珠浇得通透的衣衫一震,无端有无数雨滴飞出砰然弹开。
他目光锐利,便纵马横冲奔去。在青阳城高府里听秋千说起第一楼万金悬赏杀令外放,有众多江湖豪杰难以按捺钱银之诱而来时,他便料想到有今天这么一遭。
而今闻讯赶来的,必定是南三州的江湖人士,只是比预料的要强上许多。
但这又如何,自他从南明山北崖端走下那一刻起,便明白要踏入江湖这一处血肉磨坊。非是他杀别人,便是别人来杀他,他又怎会是那等引颈受戮的人。既如此,能做的唯有握紧手中剑,斩却眼前敌手,杀出一条路来罢。
那骏马临得近了,被这长狄悍勇周身凶悍气势冲撞,不禁有些怯懦裹足,江鱼冷哼一声,毫不犹豫便是一掌拍在马臀上。这一掌带上劲气,马儿吃痛长长嘶鸣,四蹄拔飞,官道上早已被豆雨砸的泥泞不堪,此刻更是被马蹄践踏起泥浆四溅。
暴雨当中,此势若破竹。
长狄悍勇慢慢抬起头来,那已在眼帘愈发接近的骏马正只有数步之远,马蹄践踏飞起的泥浆甚至泼洒在他身上一片。
可他只是屹立不动似如山岳,一双不着感情的眸子直愣愣望着前方,由着江鱼在半途飞身而起。
马匹去势已经难阻难停,骏马凄厉嘶鸣一声,发疯一般冲撞而上。
长狄悍勇抬起了双手,此甲之精密便在于此,甚至于还有手铠存在,细细甲片构织将他十指笼罩其中,这全身上下,近乎毫无死角。
山文铠是为上三甲,也分有上中下之别,以军伍官职大小着铠全善之分。
如这等有面甲、臂铠、手甲、靴甲,四肢头躯处处护卫的,真是极其之少,也大都只是一种军伍中身份的象征。
事实上如此全套方方面面着铠,纵然是一般军伍中的勇士,都难以扛得住这份重量。
想来,也只有长狄族人这等天生的巨人,身有虎牛之力,才足以着全铠迎敌。
马首鼻息湿热已经凑到了他近前,而长狄悍勇那双钳子般的手掌已然双双张开,竟是要以此躯生生阻这奔马。
暴雨中,传来一阵牙酸般的闷响。
不远处,虽然在雨中看的不甚清晰,但这一幕也真真切切是映入眼帘。
高凤薇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最初便是打着驾马冲撞的心思开路,可眼下看得此番情景,只觉得骇然。
庚以柳也是攥紧了衣袖,微微蹙着眉。
那抬手力阻奔马的一瞬间,长狄悍勇那双着有手铠的十指也已是深嵌骏马身躯当中。
手铠十指都是尖锐,虽不如刀剑锋利,但本就是奔马往前冲撞,等于是自己捣上来一般。
他双手发力,往两向撕扯。
雨幕也好似瞬间随着他的动作往外撕裂开。
江鱼身在半空,目光透过密雨,落在他那身山文甲胄上,心中在急促的思索着破敌之法。
那全身山文铠之上,每一块驳错的甲片表面,都刻着神秘的符文,似乎是有股煞气透露而出。
一咬牙关,江鱼拉回心神,怒喝一声,长剑似如这暴雨间电光一闪而至。
这一剑自上而下,雨滴被剑光斩碎,迷蒙的水雾弥漫。
“剑壹!”
“——初子雨!”
“呲啦...”
血肉撕裂的声响传来,滚烫的鲜血喷涌溅落,马儿碎裂的身躯轰然砸落。
那身着邪甲的悍勇不顾手甲上嵌得血肉,抬起沉重的手掌往上抓去。
师尊留下的九式剑招,便是聂老叟这等人物,也是垂涎不已,愿意同他厮混在一起,可见这必定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学。
而初子雨便是其中江鱼掌握最深,也是最为习练通熟,自诩足以登堂入室的二式之一。
除此之外,便是在猪尾巷斩却了舆阳剑派众人的剑叁了。
可剑叁乃是应对众数之敌的招数,显然不符当下路数。
打着一招制敌,或者退一步讲,一剑探探这长狄悍勇深浅的心思,抬手便是初子雨。
江鱼不信,也不认为对方当真这般凶悍,生生足以抓住这一式得意剑招。
可在他目眦欲裂的视线中,那长狄悍勇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这甲胄当真有这等奇效?
江鱼心中闪过一抹担忧,对方竟然是丝毫未有半分损伤?
而在这刹那之间,手甲已与剑身剧烈摩擦,一大串火星在暴雨中一闪而过,带起三两片被崩碎的甲片,落在被奔马踩踏的泥泞坑洼当中。
但毫无疑问,这一式剑招被破了去。
江鱼心中惊骇,但动作却是不慢,借着去势一脚点在长狄悍勇身上,借势便落在数步之远处。
他目光丝毫不敢移转片刻,深呼吸一口,只觉得空气潮湿而带着难以冲刷的血腥味,那张常日里玩世不恭的脸上神情却无比凝重。
长狄悍勇似是不觉,只是收回了手掌,视线转而望来。
他掌心甲片,崩碎了大半。
但对于全身着甲而言,却只是微不足道。
江鱼咬了咬牙,已知这对手的强大。
聂老叟是指望不上了,虽说这老家伙平日里不着正经,但说出的话,却不会自己再吞回去。
他说不会插手,便是不会插手。
剑身在那一霎,已经被崩碎了几处缺口,江鱼心知生或死,便决在这场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