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
日升日落,转眼暮春。
衡阳城外芳草遍地,树上鲜花丛生,成群的黄鹂四处飞舞。
蒙蒙细雨连下三天,路边菜花散发的脉脉清香在春风里一阵阵掠向神峰驿站。
“驾~!”
“驾~!”
城北一队快马飞驰过道,细数一十三骑,鞭抽马急,道旁花草被风带弯了腰,花蕊上的蜂蝶因风而舞。
从吉安府过来的商客、江湖人正从驿站去雁城。
眼尖的立刻认出了这队人的身份。
等他们打快马而过,立刻议论起来:
“是衡山派的。”
“驿站那边也有衡山门人,听说潇湘剑神在神峰闭关练功,这些人多半是去寻他的。”
有人好奇嘀咕:“这么着急,看来是有大事。”
“听说衡山派的刘三爷端阳节金盆洗手,难道为了这事?”
“刘三爷是剑神的师叔,剑神多半会到场,可现在距端阳节近两个月,就算通知也不会这样着急。”
一个枪挑包袱的汉子笑道:“咱们打东边来,消息不够灵,去衡阳城打听打听。”
“走走走赶快入城!”
五神峰驿站,全子举与吕松峰停了马便带人朝天山峰顶而去。
这条登山之路与往日大不相同。
上到半山腰,会分出一条岔道。
较为平坦的那条道路,是旅者、登山赏景的游人诗人与香客们走的。
另外一条,则会路过水潭瀑布,进入闭关之地。
以往衡山派没精力布置这些,现在却愈发重视。
小祖师闭关时,从驿站到半山腰有多名弟子守卫,寻常人打扰不得。
全子举等人路过岔道,朝陡峭的山路走。
穿过山雾所行不过二十丈,便见到两栋搭在巨大岩石上的木屋,拱卫中央狭道。
听到下面的脚步声,木屋中走出两位目光炯炯的黑衣老者。
他们正是当日与四友一道南下的梅庄庄客。
左边的老者是一字电剑丁坚,右边的老者是五路神施令威。
两位本在衡山别院中修养,因为闲不下来,主动讨了这个活。
以往在梅庄看门,说出去不太好听。
现在嘛.一问就是在天柱神峰为剑神守山。
潇湘剑神隐于天山极巅,在那烟岚杂沓之所,这份神秘之感也笼罩到了守山之人身上。
丁坚与施令威甚至觉得,他们已经触及到了江湖巅峰。
为剑神守山这个名头说出去,只怕也能叫众多武林人闻之肃穆。
伸头一看来的是衡山弟子,丁坚与施令威拱了拱手,立时就让开了。
吕松峰与全子举抱拳打了一声招呼后,直奔峰顶而去。
这一次不用朝岩壁石洞那边呼喊,衡山弟子们才近顶,就看到瀑布顶端石壁上有一青衣人盘坐。
“大师兄!”
众人忙喊一声贴靠过去。
赵荣远远听到脚步声便从崖顶下来了,见吕松峰与全子举面带急色,他已猜了个七八分。
“可是与金盆洗手的事有关?”
“正是!”
全子举递上一封信:“这是刘师叔的朋友夏老拳师从中原寄来的书信。”
夏老拳师是郑州六合门掌门。
在中原一地也小有名气。
赵荣接信时,吕松峰皱眉说道:“有人暗中挑拨,说师兄你要在端阳节论剑天下。”
“还说了什么?”
赵荣问话时,第一时间想到了左大师伯。
全子举接话道:“阴阳剑谱散落江湖,外人传言师兄对这剑谱不屑一顾,因此看不上那些练剑谱武功之人。这分明是无稽之谈,偏偏有人要信,又说.”
“又说师兄轻世傲物,不将天下练武之人放在眼中。”
“根据夏老拳师信中所言,中原一地已有诸多武人义愤填膺,斥师兄年轻气盛,扬言要南下衡阳论剑较真。”
赵荣将信上内容端详一遍,果如他们所言。
吕松峰有些担心:“这消息越传越广,已至江南。”
“若咱们不想办法应对,师叔金盆洗手之日,师兄怕是要面对天下群豪。”
“人言可畏,”赵荣将信收好,“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若只是论剑,即便人多,也不见得有多少人敢出手。”
“只是.动刀兵岂不是坏了刘师叔的喜事。”
全子举道:“师叔没提此节,他收到信后着实不安,担心给师兄惹来大麻烦。”
“左冷禅倒是好算计,”赵荣朝中岳方向瞧去:“他知晓东方不败的武功与阴阳剑谱有关,放出此言,不仅要挑动江湖,恐怕还想引东方不败与我放对。”
“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出言澄清?”
听他们话语中有些焦急,赵荣镇定道:“先转告刘师叔,叫他只管洗手。”
“澄清就不必了,这事一旦自证,反倒叫旁人以为我衡山派心生畏惧,不仅落入下乘,反会引来更多宵小。”
“金盆洗手当日,我自有办法消除误会。”
“让分散在周围的势力密切关注进入衡州府一地的武林人,做到心中有数。”
“再叫本门弟子做好准备.”
“端阳节迎客至师叔府上,别失了礼数,我要瞧瞧他们怎么去论。”
衡山派眼下风头无两,此时挑动天下武人肝火,这本是一件大事。
因为这帮人不是一盘散沙,而是有大派起头,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实在难说。
全子举等人极为担忧,可瞧见自家小祖师云淡风轻,他们也莫名镇定下来。
赵荣微微一笑:“我还要闭关,若有重要消息再来告诉我。”
“是!”
赵荣看着他们离开,心中将事情回味几遍。
端阳节魔教北上黑木崖,如今任大教主又出山了,加上莲弟防守,东方不败南下几率非常小。
这帮人只要不凑在一起,那就不算恶事。
赵荣又回到崖洞之中,执笔整理那些潦草感悟。
本派《镇岳诀》中正平和,钩稽心境,所以多有衡山弟子在高山流水、风云月露中找寻,以此陶冶情操,去欲沉心。
如今窥见阴阳造化,赵荣修改功录得心应手。
五行之中,肝属木,心属火。
他将中正平和的运功法门修改路径,巧妙沟通穴窍过心肝经络,以心火烧肝木来回锻炼,进而大增心欲,叫真气中多出刚猛阳气。
此阳灼灼在内,本门弟子修炼思路不变,还是陶冶情操,去欲沉心。
心越静之人,内力便越精纯,越能修到高深境界。
只此一变,在镇岳诀的基础上,便推进了一大步!
衡山镇岳诀,也变成了《镇心诀》。
镇岳诀契合衡山曲艺之道,而镇心诀则是往前延伸,大大提高上限。
不过,对于心境的考究,自然更为严苛。
赵荣瞧着改好的内功不由欣慰。
衡山老祖师的东西不用丢,两全其美啊。
将这门能对衡山派造福深远的内功收好,赵荣又钻研起另外一门内功。
他借鉴了洗髓经与易筋经,再结合两部寒功,以自身对人体阴阳的理解创出来的法门,唤作《明玉真经》。
这门神功练起来,不仅真气绵绵,可能还有冰玉凝体,青春常驻之效。
岳掌门的紫霞神功不到大成便能驻颜有术,赵荣这门神功可比紫霞功强得多了。
然此功极其难练,只是最初步的至阴寒功就要拦住许多人。
明玉真经中的“明”,取自阴阳。
因此寒功之后,更是需要体悟阴阳造化至理,这才能沿着他的路子往下走。
至阴寒功在这门内功中只能算小门槛,就像是衡山剑法中“形”的那部分,后面的阴阳造化,则是衡山剑法中极为深奥的“势”。
只不过.
小祖师这门神功,创衡山派的老祖师看了也要傻眼。
可在赵荣看来,这功夫并不算走到极致。
因为阴阳造化的至理,还不算领悟完全。
“不行啊”
天山崖洞,赵荣微皱眉头。
“这功夫就是我以后传下去,恐怕也没人能练成。”
他想到一些练这功夫的法子,又摇了摇头。
就像七十二峰叠翠与回风落雁剑,中间要加上一些快剑台阶。
“得降低难度才行。”
接下来闭关的日子中,赵荣一边打磨内功,一边分解法门,又在这分分合合的过程中,不断感悟武学至理。
他以洗髓经为基结合至阴寒功创出《阴神诀》。
又以易筋经为基,融合阴阳造化法门,改造经络行功轨迹搬动至阳之气创出《阳神功》。
相比于《明玉真经》,这两部内功就要容易不少。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赵荣这一身所学依赖超高悟性,未来能否有人继承他的衣钵,实在难以料定。
至于一身剑术,他要得空再去整理,为本派留下一部剑经。
下到剑招,上到剑气。
崖洞中,赵荣想到深处,又微微一笑。
他环顾天山崖洞,似乎感受到前人烙印。
“后人能否领会强求不得,只能看其造化了。”
“当年老祖师留下千剑纵横势之时,恐怕也是如我这般想的吧。”
这一刻,天山之上。
衡山派老祖师与小祖师,似乎隔着数百年来了一次短暂交流。
一位是建派之祖,一位是大兴之祖。
留下功法时,都会对后人怎么继承衣钵浮想联翩。
旁人练自己留下来的功法,不知有何变数,稍稍一想,也别有趣味。
……
四月初夏,生机勃发。
桃花李花随着春风飘零无踪,黄莺儿见到落花残,独自啼唱,声声不休,却留不住春天。
细雨濛濛,轻烟漠漠,将江湖上掀起的尘烟稍稍压下。
华山玉女峰上。
岳掌门与宁女侠领着令狐冲岳灵珊陆大有等一众弟子正在下山。
“我们早走几日,赶在端阳前到衡阳。”
“最近这江湖事,多半是嵩山派挑起来的。”
陆猴儿听了师父师娘的话不由有些担忧:
“赵师兄要论剑天下,岂不是耗也被耗死?若是真气耗尽,恐怕嵩山派又要想什么恶招出来。”
宁女侠道:
“除了敌人,那也有朋友。旁人中计,我们几家却不会中计。”
“你们定闲师伯、天门师伯都传信来了,我泰山、华山、恒山三派,一定会站在衡山派这边。”
岳不群也点头,他看了看留守玉女峰的弟子,又朝思过崖方向看了一眼。
心中安心异常。
又对门下弟子叮嘱:“这次衡阳风云汇聚,必然来一大批江湖高人。”
“各派长辈都在,你们要注意行止,不可胡乱放肆,莫要落了我华山派的名头。”
“是,师父!”
令狐冲等人笑应一声。
岳掌门夫妇领着华山众弟子下华山,出华阴南下。
只一天后
华山下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穿着红艳,浑身脂粉香,是一个涂着红唇的汉子,他虽施粉,但也遮不住那黄脸。
自深远寺败给任我行之后,封不平感受到自身不足,因此精研剑术。
苦练几月之后,感受到功力又进,便一路入了三秦之地,来到玉女峰下。
仇恨,在他心中鼓荡。
封不平皱紧眉头,脂粉不断掉落。
很快,他眼中的恨意杀意,又变作畅快。
此刻华山上谁人能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羔羊,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师妹啊师妹,岳不群又有什么好?”
封不平尖声一笑,以往想到宁师妹他难以释怀。
毕竟,那端秀貌美,善良友好,又充满侠气的小师妹,当初哪个不喜欢?
最后被岳不群得了便宜。
他一直不平此事,可眼下欲望一淡,倒一点也不在乎了。
只是因为仇恨心性扭曲,想要彻底撕碎仇人的美好,以此抚平伤痕痛楚。
封不平正在登玉女峰。
峰顶处一位青袍老人望他一眼后微微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很快又闪身隐藏起来。
这一切,封不平并未察觉。
他径直闯到峰上,立刻被守在山上的华山弟子瞧见。
“阁下是谁?”
陶钧是岳不群七弟子,这次负责领着新弟子们守山,他没能认出妖艳的封不平。
封不平不急着拔剑,笑道:“叫岳不群来见我。”
盯着这个怪人,陶钧皱了皱眉,感觉来者不善,可师父不在家,故而还算礼貌地说道:“师父师娘南下衡阳去了。”
“阁下来寻我师父,可以等三个月后再来。”
“什么?!”
封不平低喝一声,那尖锐妖异的嗓音吓得陶钧与几名华山弟子退后几步。
他们心下不安,又将师父师娘去衡阳的消息再说一遍。
封不平朝玉女峰下看了看,眼中杀意泛滥。
“岳不群,伱跑得挺快”
“那你的徒弟全要死,哼,我倒想知道你听闻华山弟子被杀光的消息会有什么感触。”
“叫你也感受我的痛苦。”
他冷笑一声,目光扫向华山上的小羊羔。
“你”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陶钧与另外五名弟子拔出剑来,却只是举着剑后退。
他们艺业稀松,而这妖异怪人一来就喊他们师父的名字,显然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我是什么人?”
“我是岳不群的仇人,他不在,你们就替他死好了。等我之后杀了岳不群,你们再去问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嘿嘿嘿,要怪就怪岳不群吧。”
封不平正要拔剑杀人。
忽然
“你是小封?”
这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封不平耳中,顿时让他浑身剧震。
一口吐沫顺着喉咙咽下去,封不平不再看那些华山弟子,艰难扭动脖子看向山道,那青袍老者的面貌让他产生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那样的矛盾,又那样真实!
封不平内心瞬间扭曲,表情也跟着扭曲起来。
瞧见他的神色,风清扬幽幽一叹,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小封,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老人微微摇头,让痛苦无比的封不平备受煎熬。
不知道怎么回应老人的话,他忽然拔出剑来。
一道红影迅捷无伦冲向山道!
狂风呼啸,那剑光将一众华山弟子吓傻了,甚至没去想怎么玉女峰上多出一位老人。
陶钧眼前一花,他手中握着的长剑已在老人手中。
白墙大院之前的空地上,两道剑光碰在一起。
封不平的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本就极快,此时在辟邪心法催动下,虽有破绽,却让破绽快到一闪而逝。
相比于之前同任我行比剑,封不平的剑法又有进步。
他能自创完整剑招,学习领悟能力各都极强。
此时面对这位师叔,他已将所有本事全部展露。
狂风快剑能鼓荡出剑风,在极快的剑招之下,那风刮到人脸上叫人生疼。
然而.
在风老先生眼中,封不平依然是有招境。
风清扬一剑出手暗藏独孤九剑中的三百六十种变化,只要你有招,就在他的变化之中!
封不平的剑快,可他功力不够,还是达不到极致。
因此,他每出一招,风清扬都能一剑跟上。
封不平的剑快,导致风清扬的剑也迅捷无伦。
接连几十招过后,风清扬已能破他剑法。
可面对这个后辈,老人家到底心软了,让封不平将整整一百零八式狂风快剑使完,直到他剑招重复。
玉女峰上狂风大作,风老先生一剑刺中风眼,剑尖悬停在封不平咽喉!
封不平,败了。
他看了风清扬一眼,不再抬剑,而是求死朝风清扬的剑尖撞去。
风老先生迅捷收剑,抬脚将封不平踢飞。
“唉,痴儿.”
风清扬幽幽一叹:“小封,你又何必?”
“师叔~!”
封不平跪在地上,重重朝风清扬叩头,又将头埋在地上,不愿抬起。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难以描述。
三十年前,他与成不忧、丛不弃等人,还向本门剑法最厉害的风清扬师叔请教剑法。
加之是剑宗长辈,其中亲切,岂用多话。
可惜物是人非,再难回到当初。
封不平长跪不起,似要吐出心中苦水,又大喊一声:“师叔!”
他脸上的胭脂,已被泪水湿透。
风清扬望着他这个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才的剑法有剑宗痕迹,我却没有见过,可是你创的。”
“是。”
“你又练了那阴谱上的武功?”
“是。”
风清扬踱了两步:
“这套剑法还是太重形表,虽然快,却又做不到心剑合一,因为你的心没在这剑上,导致到处都是斧凿痕迹。”
“你倒是好天赋,若能明剑心,悟剑意,也许能走到无招境。”
“唉,怎得走上了歧途。”
风老先生见他花枝招展,为他不值。
提到这剑法,封不平却固执道:“师叔,我的心就在剑上,我只剩下了这柄剑,我可以为之付出一切。”
“你只想着报仇,心如何在剑上?”
“那阵狂风很乱,你的心也很乱,我有没有说错。”
闻听此言,封不平沉默良久,又开口道:“师叔说得不错,可是”
他一下抬起头:“可是弟子没有做错,难道不该报仇吗?”
“师叔既然在此,为何不重振华山剑宗!”
风清扬却看淡了,摇头道:“剑宗气宗,当年就不该争,又有什么好争的?”
“我的话却没有人听。”
“即便你杀了岳不群,杀了所有的华山弟子,这是在振兴门派吗?只不过是延续当初的仇恨,争一个谁对谁错。”
“你争赢了,又如何?”
风清扬朝华山上望去:“就算争赢了,那些.唉,那些人也回不来了。”
“当年那事之后,我已发誓不再理会江湖事。”
封不平愣愣地看着老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精神,像是一下子垮掉了。
本以为剑宗长辈都已死绝,没想到遇到一个曾经十分亲切之人。
可是
这样的长辈,却在劝他放下仇恨,放下剑气之争。
“去吧,下山去吧。”
封不平在失神之间,又听到老人的话。
他长吸一口气,直直地望着老人。
“师叔.”
念叨着两个字,封不平又磕了一个响头,等他抬起头时,老人已经没了踪影。
随着老人消失,他的心仿佛也空了。
他慢慢收起剑,不再看那些华山弟子一眼。
封不平拖着沉重的步伐,旁人无法体会他的心情,一路低头走到玉女峰下,不曾回望。
他脑海中闪烁着走马灯,那是关于他与华山的一切,直到老人最后一声“走吧,下山去吧”。
那一刻,走马灯熄灭.
封不平人还活着,心却已死。
华山脚下,他将剑抱在怀中,一路朝华阴走。
他越是失神,这柄剑越让他充实。
慢慢地.
他空掉的心,被怀中的剑填补上去,直至填满。
脑海中再也想不到其他东西,唯有这柄剑,这是他最后的依靠。
封不平并非人剑合一,而是在信念崩塌之后,产生了遵从感。
遵从剑的意志,遵从剑的一切。
这是为剑所驭,为剑所役,为剑所奴,是为剑奴。
封不平感受到剑的意志,从华阴朝中条山而去。
那是他最后的归所。
孤独的一柄剑,还有.中条山上的孤魂野鬼,正好为伴。
可是,还没有走出华阴城。
一道道声音传入封不平的耳中。
“端阳节快到了,潇湘剑神马上要论剑天下!听说丐帮帮主与副帮主已经启程!”
“何止是丐帮,我听说少林武当的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都出动了!”
“天下正道豪杰齐聚雁城,剑神好大的魄力,这是要一人之力问剑天下吗?!”
“不敢想象雁城会有多少大人物出现!武林盛会,岂可错过!”
“备马,快备马!”
“……”
封不平的目光没什么变化,却转移了目标。
从前往中条山改为南下衡阳。
“论剑天下,论剑天下”
他痴痴念叨着
潇湘剑神,这本是他刻意去躲避的对手。
如今,却迫不及待想与之一战。
随着封不平改道,不久之后便有江湖传言
据说有一红衣人抱剑南下,一路招惹到他的江湖人无不在他剑下一招丧命!
此人的剑如风一般,那风无影,剑也无踪。
江湖人猜测,这神鬼莫测的用剑高手应当也是冲着潇湘剑神去的。
那些从阴谱阳谱中有所得之人,哪个不是练武成痴?
潇湘剑神纵然厉害,他们也常怀傲气,不愿服输,各都南下领教!
端阳节还未到,江湖浪潮已在翻涌。
崆峒山下,神拳二老背着包袱,穿过了泾河与胭脂河的怀抱,直下衡阳。
“这潇湘剑神确实厉害,但也太过气盛。”
“真以为这天下没有英杰?”
“不错,听闻他拳脚功夫也不差。”
“不知道有没有胆子领教我们刚柔并济的玄空神拳?”
“哈哈哈!”
神拳二老领着数位崆峒弟子,在路上畅快大笑,他们身旁还有一名老者,非常沉默,不苟言笑。
此人正是久不出世的崆峒掌门白虹子,玄空门、飞龙门、追魂门,尚在崆峒山的三门为他一人所掌。
神拳二老说话时,也不朝掌门人瞧,直接将他当成空气。
因为他们知晓掌门人的寡淡性格。
若不是有潇湘剑神这样千百年来少见的江湖奇才,掌门人一定还在练功,不会下山。
他只是好奇,想去看上一眼.
昆仑雪山前,震化子撕烂上衣,再一次展露心口的剑气伤痕。
“师兄,你尽管向剑神挑战。”
“就算再带回一道剑气也无妨,正好我们一道参研此中妙谛。”
“好,我正想领教一下剑神大道。”
短暂交流,昆仑派掌门人乾坤一剑震山子欣然南下。
太室山,胜观峰上。
“左师兄,一切都和咱们预想中的一样,那些人或有善意或有恶意,都不愿放过与潇湘剑神一战的机会。”
钟镇衣着正常,声音稍有尖细:“天下英杰有之,追名逐利者更是多不胜数。”
“英雄齐聚,谁不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
丁勉在一旁点头:“当初在林家祖宅撕碎阳谱的六个怪人听说实力大进,他们也朝衡阳去了,可真是热闹得很。”
费彬露出钦佩之色:“左师兄果然妙计,这一招他赵荣必要生生接下。”
“他会战天下英豪,还能剩几成功力?”
陆柏跟着献策:“剑气再强那也是真气所化,一旦他耗尽真气,我们便找机会将之杀掉,以绝后患!”
左冷禅道:“想必赵荣会有些震慑手段。”
“我们安排的人便乘这个时候上,挑动那些武林人的情绪,叫赵荣没有喘息之机。想和在福州一样一剑将所有人吓倒,那是休想。”
“搅浑了雁城之水,我们再伺机而动。”
“好!”
“方证与冲虚已经启程,我们也即刻动身。”
“是!”
嵩山派行动之时,泰山派、恒山派的人都已经到了黄州府。
峨眉派金光上人向来不理江湖俗事。
可此次动静太大。
松纹道人与松崖道人几次出言,金光上人便遣师弟金顶上人与他们一道行动。
正道各派齐聚,这等场合峨眉派不来人的话,以后大家听了峨眉派三字都要低看几眼。
旁人会说:衡山论剑,你峨眉不敢去!
松崖道人与松纹道人上次在福州就被震慑了一次,如今哪能咽下这口气。
左冷禅的阳谋,这些顾忌面皮之人,自然要往上凑一凑。
但是
江湖之大,总有例外。
有些人哪怕不去衡阳,也不必在乎旁人说些什么。
比如,点苍派!
摩鹰高崖上。
邹松清将自己收到的江湖消息告知了商素风。
他很快就从师父口中得到答案:“不去。”
商素风一双鹰目愈发锐利,他朝着对面鹰崖一指:“你可曾见过成群结队的苍鹰?”
邹松清道:“不曾。”
“不错,成群而飞的,多半只是麻雀。”
“这些麻雀,只能是苍鹰的口粮。”
听了商素风的话,邹松清浑身一震,又见师父背对着他,声音徐徐响彻高崖:
“与剑神论剑,天下间没有人比为师更了解。”
“等为师练成神功,自然会有苍鹰与苍鹰之间的对峙。”
“是!!”
邹松清激动地喊出声音,情不自禁地朝师父弯腰一拜。
师父可是与剑神论剑百招的人物!
那些去了衡阳的人,谁能与剑神过百招?即便他不去衡阳,旁人也无可指摘。
在大理武林,师父已被尊为点苍神剑。
这次剑神论剑天下,邹松清听了师父一言,瞬间感觉这摩鹰高崖会变成点苍派乃至大理武林的一处圣地!
……
五月初一,五神峰。
一道青影点着高崖轻盈而下,道旁山雾,就像是被一剑斩过,切断分开。
负责守山的两名老者拱手见礼。
一字电剑与五路神眼睛大亮,炯炯目光之中,那股兴奋之情简直让他们颤抖。
二人岂能不知江湖上发生了什么?!
江湖大浪,无尽拍打着雁城堤岸!
衡阳城内,已是豺狼遍地,虎踞龙盘!
两位守山人看向天山之西,他们的眼中,打西边来的那已经不是一道青衣人影。
而是一柄剑!
一柄出鞘神剑.!
仲夏之月,天山之巅,剑神西来,衡山论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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