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依旧在继续!
天河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抬手、错脚、横削、竖砍、直戳,一步步走过,带起一蓬蓬鲜血,还有那一张张迅速失血之后变得灰白的脸庞。
那些面孔他是那么熟悉,每一个人他都叫得上名字,但他们的杀意是如此的坚决。天河不相信,这是虎符能够号令他们的。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扪心自问,却在转念之间,又杀死了几位同泽。
生或者死,天河从来没有纠结过。身为军人,他早就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他亦曾想过无数种死亡的方式,有死于正面搏杀,也有死于设计埋伏,更有为同袍断后而陷身敌内,但他独独没有想过会死在自己人手中。
这是何等的讽刺?对于天河来说,死亡并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真正痛苦的是,这场兵变在根本上否定他的骄傲,否定了他的过去。
“噗!”
一柄巨大的钢锤无声无息的锤来,一名天兵扑了上去,单薄的身子被重锤停滞,继而飞了起来,咔嚓的断骨声连绵不绝,前胸贴向了后背,血雾透过他的衣甲,从后面喷出,淋了天河一脸。
迷茫中,天河自然而然的接过同袍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语未发,就闭上了眼睛。临死前,他的眼中并无不甘,而是鼓励。
天河这才从失神中转醒,他竟是如此的自私,宁愿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辜负众多支持他的同袍,任由他们被人砍倒,死在一场本该只属于他的困兽之斗中。
但他们依旧选择忠诚于他,即使他的状态不对劲,即使他因为心软不曾使出全力,即使他们一人就要应付几倍于自己的长枪大刀,他们始终没有抱怨过一句,甚至在倒下时,他们也不曾呼喊过一句,生怕打扰到他的心事。
他一生的骄傲,在天河的神位上;而他们的骄傲,却在他身上。
再多的豪情壮语也抵不过这些默默的支持。这是一群可爱的人,天河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信任,看到了坚持。天河在感动的同时,亦觉得羞愧不已,更感觉到了沉沉的重担。
“原来我并不孤单!”
天河猛然清醒,他不能辜负这些支持他的人,他要带领他们走出去,带着他们向天地问个明白,带着他们血洗兵变的耻辱。
漫漫的银河倒卷而下,无尽星光灿烂,淹没了众人。天河神相之中,众将迅速归位,各司其责,以自身法力灌注其内,默默地支持他,只见银河愈发凝实,银光愈加明亮。
这才是天河大军镇守天河的真正依仗,在天河神相内,他们能做到万人一心。
“众将听令!”天河的声音隆隆聩耳。
“诺!”众将斗志昂扬,破开了天际。
“结阵!”这一刻,天河充满了自信。
“诺!”
天河骤然爆发,仿佛一条逡巡的银龙,汹涌而势不可挡,灵活而神游百变。银龙穿营而过,宛若散成虚化的水光,又似穿入了另一层空间,值守各处的兵将变得渐渐透明,虚幻不定。
锵锵锵!
嗤嗤嗤!
但他们的兵刃却是真实的,随着银龙穿过,无数兵刃相交横切,一名名黑甲军在惊愕中碎身万段,一个个敌人在奔逃中肢解破碎,鲜血好似泼墨一般,涂满了大地,染红了军营,它顺势又卷起被围攻的同袍。
随着附近黑甲军都被清剿一空,银龙一摆神尾,推开营帐,向西而去,只留下惊慌的一众原天河天兵。而王佐,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或许这就是妇人之仁吧。”天河自嘲的一笑,他依旧没有赶尽杀绝,只以为他们是受了蛊惑,不论如何,天河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至于选择向西,一则天河神将却是要寻一寻泰安,;二则,从西边的天河上退走,是天河神将的既定计划。他不认为,王佐的计谋会如此粗糙,只凭一群天兵级别的人,是无法留住他的。
“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吧?”
越往西边,营地越显稀疏,天河救起的人也越少。看着神相内不剩三成的人数,天河心中懊恼,只恨先前下手时未能一击必杀。无论怎样,王佐选择对昔日同袍下手,害了如此多性命,天河都不会原谅他。
就在这时,一座巍峨高山镇压而下,仿佛一枚契子,要将银龙钉在地上。高山色成朱红,大气热闹,代表世间安平,代表繁荣昌盛,要镇压的,自然是不平之事。
“噼啪!”
银龙一抖龙尾,仿佛一条神鞭,抖擞间将高山抽飞了出去,碰撞处银芒爆炸,红光崩碎,光华若纷纷细雨,弥漫在天空中。
“泰安?”天河声音低沉,明明只有两个字,却压得他心头沉重,几乎抵受不住。
半空中,高山退去光芒,显露出一个重甲的巨汉,手握两柄巨大的鎏金轰天锤,面色冷静,半言不发,目光直如一个陌生人。这人,正是天河刚才心心念念的泰安。
只是,连泰安也叛了他,实在叫天河心痛。
银龙腾起,光波迷幻间变作一个银光闪闪的巨人,稍稍稳定些,显出一位位站在巨人窍穴位置的天兵天将,对泰安怒目而视。
“好,好得很,连你也反了!”巨人寒声冷笑,震声轰隆,传遍了整个天河沿岸,他环顾四周道:“还有什么人,都出来吧,何必藏着掖着。”
几乎就在天河分心之时,泰安突然高高跃起,转瞬不见,似乎跳入了鸿冥之上的虚空。而这时,一道明黄的网络突然浮现,将巨人的双脚缠住。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下盘传来,仿佛深陷泥沼中,让天河无力拔出。
“放肆!”
王佐二人似乎连最后一点脸皮也不要了,在这里设下埋伏,要留下天河的性命。
“可你不知我是能聚,亦能散的么?”
哗啦,却见巨人忽然崩溃,化作倾泻的洪流,洪流继续零碎,散成无数圆滑的水珠。点点水珠相互碰撞,相互受力,相互弹开,往四面八方而去,水光点点,光芒溃漫,迷茫了视野。
可是王佐出手,岂会没有预料到天河的后招,只见明黄的网络往上一兜,好似水瓢舀起了一钵清水,将无数的光点都捞了起来。
“轰!”
就在这时,一颗火陨流星从天而降,在眨眼间突破音障。熊熊烈焰在陨星表面燃烧着,火红的流光似烟气般飘动,它以势不可挡之势而来,誓要将天河再砸碎了。
形势危急,水珠骤然聚合,变回了银河。只见银河环流,不断旋转,越来越快,愈来愈小。仿佛无尽的海眼涡流,巨大的吸噬之力发出,反而拉住了经纬之网,拉扯着它不断拉伸变长,又不断被吸卷压缩。银河中心愈发璀璨,光芒不断汇聚,仿佛一颗无尽光辉的明珠。
“轰咚!”
压缩似乎到了极限,引起了剧烈的反弹,明珠遽然爆炸开来,膨胀的能量瞬间将经纬之网吹得鼓胀起来,仿佛被吹爆的气球,被炸成了四五块。
但强大的能量并没有肆意汹涌,而是聚集成光束,对准了凌空而降的陨星。
嘭!
世界似乎晃动了下,沉闷的碰撞声中,空间荡起了褶皱的波纹,差点被扯裂。
轰咔!
天水倒流,冲击在地面上,却并未冲出沟坎,而是直接撞出一个天坑来。而陨星亦变回了泰安,只见他面色苍白的倒飞向虚空,神志昏迷。
这一场,天河略胜一筹,以一敌二,战胜了王佐和泰安的合击。
但天河神将并没有追击,就见银白的天水忽然一转,往不远处的天河飞去。刚才那一击,他还能抵受的住,但与他一体的众位天兵天将却无法承受第二次反击了。更为重要的是,一种亡魂大冒的恐惧感突然从天河心底生出,他肯定这不是错觉。
眼见天河就在眼前,虚空中忽然探出一截巨大的山脉,呈倒锥形,其上分布着一座座好似鳞甲般的鲜绿色山体。
不,这不是山脉,而是一截尾巴。
却见这截尾巴猛然抽了过来,抽中了银河,犹如平底锅拍中了腊肠,银白的神相被拍打的横飞了出去,一团团绯红在银河之内爆发,将它染成了浅红色,那是被抽得爆体的天兵们。
此时天河才能体会到,刚才他抽飞泰安时,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无力,还伴着羞辱般的难堪。
“为什么是妖皇?”
剧烈的疼痛袭上心头,天河神将顿时昏厥了过去,再也无法思考。他想过是神廷的入侵,却没想过是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