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这样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瞬间陷入了沉默当中。
良久,李靖用轻柔和缓的声音说道:“那,你就真的该去太极殿,跪着向陛下谢罪了!”
这倒是真的。
毕竟房玄龄掌控着尚书省,结果尚书省还能出现这样大的篓子,简直是给他们这群人丢脸。
当然了,这也是一句玩笑话。
毕竟如今的大唐方才建立没多少年,许多制度还处于一种莫名混乱的地步,甚至利益分配都还未曾彻底完成,出现点问题倒是也情有可原。
而杜如晦则是想的更多,他看着房玄龄问道:“此事陛下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陛下如何看待?”
说起来这个,房玄龄脸上的神色就更加古怪了,他看着杜如晦,轻声说道:“陛下.陛下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生气,没有不满,只是有些.”
他拧着眉毛,几乎是将眉毛拧成了一个结,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奇怪。
“好似没有什么情绪,甚至完全不在意一样。”
“如果非要说有情绪的话,那种情绪大概是.不屑?”
“是的。”
房玄龄自顾自的说完之后又点了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肯定:“那种情绪的确是不屑。”
“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有这种情绪。”
不屑?
杜如晦、李靖、程咬金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有些迷茫,李靖揣测的说道:“难道是陛下觉着,这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很快就要收拾他们了,所以才不屑?”
房玄龄摇头:“不,我看着更像是对这个“名册”本身的不屑与不在意。”
“陛下完全没有将这个名册放在心上。”
啊?
众人更加迷茫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李世民看到这所谓的“五姓七望”的时候,事实上是十分愤怒的,他甚至大发雷霆,因为这个所谓的姓氏谱将他的李氏排列在很后面,甚至几位丞相的姓氏都已经直接排列到了三等的地步,还不如朝廷中有几位的七品小官。
这事实上是一种对李唐皇室以及支持者的挑衅,所以李世民才那么的生气。
而如今.
李世民为何不生气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李世民并不在意.
须知,现在的李世民与原本轨迹中的李世民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先看两者的地位。
原版的李世民是什么样子的呢?虽然贵为皇帝,但他登上皇位的方式却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奇耻大辱”,要留名后世的。
“玄武门继承制”这个名流千古的继承方法、囚父杀兄这样的登基手段,无论是换做谁都无法说他是一个完全没有问题的人。
哪怕事实上,玄武门继承制的本质是李建成想要在玄武门杀了李世民,结果被李世民反杀也是一样的。
人们会说李世民更改了历史。
这是完全没有办法去佐证的事实,因为人们无法穿越到大唐那个年代,去看一看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们只能够.就这样隔着一层薄薄的雾霭去看那一切。
而现在的李世民呢?
他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秦王、并不是通过玄武门继承制登上皇位的李世民,也并不是大唐的第二个皇帝——他是如同太祖高皇帝刘邦一样的家国开创者,名义和事实上的开国之君,结束动荡乱世的英雄,无可置疑的雄主。
这样的李世民已然是完美之身,无人能够质疑正统性。
就像是那句话所说的一样“谎言不是利刃,真相才是快刀”,能够伤害到一个人的并不是谎言,而是赤裸裸的真相。
你骂一个亿万富翁是穷光蛋,他只会淡淡一笑,并不会说什么;但你骂一个身无分文勉强度日的寻常人是穷光蛋,那他可能会直接破防红温。
你骂彭某人、白古是丑八怪,他们不置一词,只会附和你说对对对,确实是有点太丑了,但你骂作者是丑八怪,作者就会瞬间破防指着你的鼻子跟你理论。
原本的李世民本来就心里有鬼,想要凭借着自己的“贞观之治”遮掩自己身上的“污点”,所以他连魏征都能够容忍。
所以将李唐姓氏以及朝中跟着他的大臣的姓氏排列成二等、三等,那自然是戳了他的肺管子。
而如今么?
李世民完全不在意。
当然了,李世民之所以完全不在意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
那就是.
他是“万岁帝”思想的继承者。
必须要说明一点——万岁帝是陈氏思想的继承者,但又不是陈氏思想的继承者。
李世民是万岁帝思想的继承者,但绝对不是“陈氏”思想的继承者。
如果要举一个例子的话,那么大概就是万岁帝“张安年”类比于“李斯”,而陈氏思想则是“荀子”,当年的李斯师从荀子这个大儒,最后却成为了法家的代表人物、集大成者,而如今的张安年也是如此。
他将陈氏的思想进行了思考与揣测,站在皇帝的角度去再次解构。
他们的“思想”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人民,但他们站的角度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是站在“世家”与“臣子”、“守护者”的角度,而另外一个则是站在“皇帝”、“统治者”、与“治理者”的角度。
就像是一条河流面对不同的分叉后,缓慢形成了两条完全不同的河流一样。
继承了万岁帝思想,之后又在之上有了自己想法的李世民当然不在意所谓的“姓氏高贵”,哪怕是这些人将他的姓氏排列到最后一名他也无所谓。
李世民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思想觉悟。
他平等的看不起所有的姓氏,也平等的看得起所有的姓氏——人的高贵不应该是因为他的“姓氏”决定的,也同样不该是他的出身决定的,更不应该是因为他身体中的血脉决定的。
他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是谁、他的亲族是谁,这些都不应该是重要的事情。
在李世民看来,这世上的所有人,除却一些必要的“守护者”以及他这个身为“统治者”和“管辖者”的皇帝之外,都应当是平等的。
这是一种十分扭曲的、带着封建与“超前”的思想。
当然,这并不能够怪李世民,因为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十分超前的思想了,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也是“制度”的落后性。
李世民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他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然是因为自小就通读张安年杂记的影响了。
这一点,陈氏同样心知肚明。
太极殿中
长孙皇后为李世民端来一碗参汤,面上带着些许的担忧:“陛下.”
“兄长他?”
李世民长叹一声,握住了站在自己身旁的长孙皇后的手,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怅然:“观音婢啊,我已然让成涛去试探辅机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但若是他能够及时收手,这么多年的情谊我怎么会让他付诸东流呢?”
长孙皇后站在那里,为李世民按揉着肩膀,口中的话语却并不留任何的情面。
“陛下,兄长能走到这一步,纯粹是因为他自己内心的贪欲啊。”
“贪婪会毁掉一个人,也会让人走上不同的方向。”
她的声音有些沉默:“不必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宽恕他,若是他真的要与大唐、与天下人走到对立面的话,那么.便依照唐律处置吧。”
“臣妾只是.”
长孙皇后说到这里,声音有些许哽咽:“臣妾只是,只是想要恳求陛下一件事情。”
她的身体无力的贴在李世民的身上,强忍着心中的悲伤说道:“长乐与冲儿成婚,已然有了身孕,便让他们一家子去关中老家吧。”
李世民听着长孙悲痛的声音,也是有些莫名的伤感。
他紧紧的握住长孙皇后的双手,脸上带着唏嘘与无奈的落寞,更多的则是故交知己走上歧途,与自己背离的痛苦哀伤。
“好”
“朕答应你。”
待到长孙皇后离去,这太极殿内的烛火依旧在缓慢的燃烧着。
李世民的脸上带着些许悲痛的神色,他看着手中的奏疏,心中的痛苦更甚:“为何呢?”
“辅机啊”
“你我何至于此呢?”
长孙府邸
陈若瀚走入长孙府邸,神色平静的看着周围的侍从正在收拾着府邸,整座长孙府并不算很大,但却也并不算小,至少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内,已然算是不小的地方了。
这是李世民对自己“舅兄”的特殊对待。
进了屋子后,陈若瀚才笑着看向长孙无忌:“我说辅机啊,你这几日告假,说是身体不好,怎么我如今瞧着你面容上并没有什么沧桑之感?”
“难道只是单纯的想要偷懒?”
长孙无忌笑了笑,摆了摆手,看着陈若瀚说道:“成涛兄何必打趣我呢?”
他摇了摇头,直接了当的说出了陈若瀚今日来此的原因和目的,整个人的神色中都带着些许莫名的哀伤:“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
“成涛兄啊,咱们不谈论那些事情可以么?”
一句不谈论,直接点明了长孙无忌自己的选择,他最后还是选择站在李世民与陈氏的对立面。
陈若瀚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长孙无忌说道:“辅机,何必如此?”
“是你自己愿意的,还是被迫的?”
“若是被迫的,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无论是陛下,还是陈氏,都会帮助你解决的。”
长孙无忌只是沉默,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看向陈若瀚坚定的神色,心中也清楚,如果自己今日不说清楚的话,只怕陈若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他抹了一把脸,笑了笑。
“成涛兄,没有人逼迫我,我是自愿的。”
长孙无忌站了起来,看着陈若瀚一字一句的说道:“陈氏愿意为天下百姓着想,去损害自己的利益,陛下也愿意跟着你们发疯,损害自己的利益去看顾天下百姓,可我不愿意!”
“凭什么!”
“我长孙无忌努力了这一辈子,难道不是为了让子孙后代都不必再努力了么?”
“若非如此,我凭什么跟着他李世民一起去辽东那种偏远之地,后来又辗转反侧跟着去到了幽州,后来一路打仗打到如今!”
“我风里来雨里去,难道是为了那群泥腿子么?”
“成涛兄啊,骗骗自己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说到这里,长孙无忌哑然失笑,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当然了,你们陈氏伟光正,你们陈氏高大,你们陈氏没有骗自己,是真的愿意一代又一代的去做这些事情的。”
“可是我长孙无忌不愿意!”
“我长孙无忌拼了老命,将脑袋挂在腰间与你们一同征战天下的目的,便是为了我的子孙能够当人上人!不要跟我提什么所谓的信仰!不要跟我提所谓的百姓!”
“我!”
长孙无忌仰起头,脸上带着傲然的笑容:“长孙无忌,为的就是自己!为的就是家族后人!”
“天下与我何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成涛兄,醒醒吧!这世上哪里有和你们陈氏一样的傻子,哪里又能再出现一个李世民这样的傻子呢?”
“今日有李世民出现和陈氏一同走在这条为民牺牲自己利益的道路上,但你们敢断定下一代帝王也会如此做么?”
“下一代帝王不会的!”
“人心如此!”
“所谓的信仰和心中的“良心”是永远不可能长存的!”
长孙无忌说到最后,甚至是用一种狰狞的神色看着陈若瀚:“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们陈氏的那位先祖是否真的成为了神灵?”
“若非如此,依照你们陈氏这样的作风,早就该身死族灭了!哪里还能够如此坚韧的站在这里,继续成为我们的阻碍?”
是的。
在天下的门阀世家心中,在长孙无忌的心中,在那些.想要霍乱天下,当个贪官污吏、为子孙牟利的官员心中,陈氏早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绊脚石。
还是一个又臭又硬的、搬不走的绊脚石。
陈若瀚坐在那里。
面容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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