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如此不设防,若是李六郎当真对将军存了杀心,将军焉有命在?
小兵急得在这严寒天里出了一身汗,比他尊敬的钟离将军也不遑多让。
“想必是将军这一年来没碰女人,故而看见过俊俏的小郎君便如此了。你可曾见着?那李六郎虽然生得有些黑,但走近了能闻着香气。咱们先前跟个乞丐似的就甭说了,前两日洗干净了,也还是比不上他。”副官皱眉思考着说道。
小兵连连点头,“那差远了,比不得比不得。不过,眼下还不知何时拔营,难不成便由着将军铸成大错?”
他感觉操碎了心,以往只是跟着将军打仗便成,如今竟然还得关心将军的终身大事!
副官听着,又想起方才钟离彻和华恬的对话,越想越不对劲,额头上冷汗纷纷冒了出来,惊恐地看向小兵,
“我怎地觉着,方才将军和六郎的对话,倒似是小夫妻相处?六郎显见是吃醋了啊……难不成、难不成他们已经……”
副官几乎被自己的想象吓晕了,再也说不下去,满脸都是沉痛,认定了事情就是自己想的那样。
“不、不、不会吧?”小兵也吓坏了,他有些站不稳脚,只能伸手去扶住副官。
可是副官也正因为想到了“事实”而备受冲击,浑身无力,被小兵这么一扶,人一下就歪到了。
嘭——
两人一起倒在雪地上,双眼竟然保持着惊恐和难以置信。
“将军,您可不能断|袖啊……”小兵哀嚎起来——
“断|袖?”钟离彻极富压迫力的声音在旁响起,“你们都给我去断命罢!立刻、马上去对练,晚膳前都不可停!记住,不可以中场停止休息,要不间断地对练!”
副官和小兵躺在地上,从视觉上看是钟离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压迫力十足,再一听这严苛的要求。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可是钟离彻懒得理会他们,说完便大踏步走了。
副官和小兵还想哀嚎两声,可是听到钟离彻的脚步声,顿时闭上了嘴。
这、这。钟离将军现今的脚步声,表示他怒到了极点啊!
钟离彻罚完两个部下,怒气蓬勃而又沮丧地准备到雪山下打猎去了。
希望晚上回来之后,华恬气消了,即便气不消。将自己打到的新鲜猎物做给她吃,她也会心软一二罢。
如此想着,又想到方才自己跟着华恬一路到了华恬的营帐,可华恬理也不理会他直接进了营帐。而像柱子一般柱在华恬营帐前的陈方则对他怒目而视,便加快了脚步。
钟离彻以为华恬不会气多久,即便是气,也是一两天的事,但是他想错了,知道一起出发回大周朝,华恬仍旧是不愿意和他说话。
他也知道自己以前混账。可那是过去的事了,自从遇上华恬,他便跟苦行僧似的了。不过他换位想了一下,若是华恬过去如他那般,他只怕会气得发狂。
所以,他每日去打猎讨好华恬,好话更是一箩筐地说,各种赌咒发誓都用上了,可是华恬就是不为所动。
此时已经是春天,南方必定是桃红柳绿。春意盎然的,即便是偏北的帝都,各种花也都开了。可是在这西北苦寒之地,仍旧是冷得可怕。根本不见半点春意。
这日众人行到疑似是牧民留下的地坑时,天空中竟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忙分配人手帮忙开阔原先的地坑,又在旁边多挖了几个,上面用帐篷挡着。简易的帐篷打出来之后,众人又冒着大雪加固帐篷。
自从开始干活。华恬就被陈方赶到地坑中躲雪了。
钟离彻看见,吩咐了人干活,忙也跟了进去。
陈方看着钟离彻进去了,脸色阴沉。
而钟离彻的副官及麾下那小兵见钟离彻屁颠屁颠地跟在华恬身后入了帐篷,相视一眼,脸上都闪过担忧。
可是接连被罚了数日对练,两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只是心中想着,回到大本营之后,一定要帮将军多找几个水灵灵的小娘子来。
因为华恬的护卫救过钟离彻这些同袍,彼此又在一起住了一段日子,经常一起练武,所以两方感情很是深刻。两方人马一起干活,也不在意谁多做了谁少做了,众志成城,很快就将帐篷搭建起来了。
华恬坐在火盆旁闭目养神,钟离彻在一旁静静呆着。他虽然想跟华恬说话,但是又怕打扰到华恬,只能在一旁频频看向华恬。
华恬自然知道钟离彻正在看着自己,那么炙热的目光,除了他就没谁了,可是她不想理会。
先前钟离彻的部下说的事固然让她生气,可是她也认为这是钟离彻的过去,她管不上。真正让她心寒的是,钟离彻作为一个在帝都和西北一带都声名显赫的风|流浪子,真的会变得专一吗?
世界上不乏高看自己的女人,总认为自己会是一个风|流浪子的终结者,总认为自己会是他的真爱。可是华恬却不认为自己是那般天真的人,她的心理年龄说起来已经很老了,她知道,有些东西穷尽手段也是得不到的。
譬如像钟离彻这样的人,他游戏花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是不可能会从此钟情于一人,修身养性的。或者说,华恬不认为,自己会是让钟离彻从此改变的人。
原先她凭着一股子担忧一路往北,根本没顾得上钟离彻那些风流韵事。在帝都听得多了,她没有那么真实地体会过自己的心意,甚至她还想过,即便嫁给了钟离彻,还是会如同这个世界上提倡的那样,帮钟离彻纳妾。
在经历了思念、担忧,一路北上,再次见到钟离彻之后,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心意,那不是普通的,而是十足十的。
若只是一两分的喜欢,她还能够强忍着内心的占有欲,帮钟离彻纳妾,妻妾相安无事。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她知道,她的心意不是一分两分,而是十分、十二分!
简而言之,她爱上钟离彻这个人了,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爱得很深很深了。深得想到他会遇险,从此再也不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有随他而去的冲动。
也许她的理智会看在华恒、华恪,坚强地活下去,可是她的潜意识,身体不由自主的反应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那日大雪夹杂着冰雹,她却走了出去,最后满脑袋都是伤。
这种不受理智控制的潜意识行为让她明白,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心中只有华家的华六娘了。她爱上了一个人,爱得甚至愿意同生共死。
在很多人眼中,爱他、嫁他,是很顺理成章的行为,可是华恬并不。如果让她选择,她甚至宁愿嫁一个爱自己而自己不爱的人。
因为帮自己并不爱的丈夫纳妾,没有任何难度。
而帮自己爱的那个人纳妾,这根本是不可想象的!甚至连那个人与旁的女子多说一句话,她心中也会不痛快。
华恬自认为自己算是有手段、也有依仗的人。她不知道,当真嫁给钟离彻,又要眼看着他流连各种风情的艺妓之间,她会做出些什么。
爱情是毒药,她害怕自己最后会变成连自己也害怕的人;害怕有一日自己满心嫉妒,成为一个丑陋的人;害怕钟离彻有一日,用充满恨意或者厌恶的目光看她。
这些都让她退缩了。
相濡以沫,最后剩下的是彼此的怨怼。相忘江湖,也许彼此之间永远美好,充满怀念。
华恬不想相濡以沫,她不相信人心,不相信岁月。
人心易变,岁月能够带来遗忘,能够让一切都褪色。
钟离彻见华恬闭着双眼,眉头慢慢地蹙起来,不由得也带上了几分担忧。
只是华恬闭上眼睛,分明是不愿意与自己说话,他不希望在她生气之后还继续触怒她。
恰好这时,烧着的水开了,钟离彻麻利地将水壶从火堆上方拿下来,又从身上带着的袋子里找出两个杯子。用开水烫了一次杯子,又将杯子装满。
做完这些,他看向华恬,低声道,“恬儿,水开了,可以喝了。”
华恬眉头微微一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钟离彻苦笑起来,开始说自己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恬儿,那都是过去了,我过去便不是个好的,这我承认。可是自从遇着你,我再也没找过她们了,不信你可以问问陆建……”
“我也不知道我会遇上你,爱上你……那时候我不知道会……如果知道,我一定会洁身自好,专门等着,等着你从山阳镇而来,等着遇见你……”
“我保证,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和那些人有任何来往,我会一心一意待你,我有生之年剩下的日子里,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去年华家新出的家训一出来我知道了,我那时就想过了,即便咱们四十无子,我也不会纳妾的。”
“我不能决定遇见你之前的生命如何度过,可是我能够决定,遇见你之后我的生命该如何度过。你便原谅我这一遭罢,我保证会与过去告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