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谷子走了,华云义看着师父远去的背影,居然没有悲,也没有喜。说实话,他对排云观没有多少感情,只是他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明白了很多道理,感激师父和师兄的知遇之恩。
华云义回到洞里,每天,青云师兄都会风雨无阻的给他送饭,顺便带些他急需的物品;但是从来不和他多说话,也许是害怕师父和师兄们。华云义想,人为什么要那么多疑,而心里不痛快呢?
黄叶洞的内壁有一道石门,按动门上的机关,推开来,里面别有一番洞天。想起去年秋,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华云義借着微弱的油灯光,无聊的在洞里走来走去,发现了这道石门,便依八卦图解开了这个秘密,旋动机关时,露出了这样一间秘室。
真是洞里有乾坤!华云義打着火苗走进去时,发现这洞里也有床,有灯,还有数本书籍和文房四宝等物件。他翻开那些书,纸张已现灰白,但字迹和图形还很清楚。华云義仔细看时,原来这些是记载各门各派武功秘芨的书。华云義心想,这或许是师父放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让他好好研习各门各派的武功,取其之长,补己之短。
华云義不负众望,几个月来,就扑在书堆上,掌握了各门各派的武功绝技,运用到自己的修行之体中,每天钻研,锻炼,以使武功更高,修为更深。
去年冬季的一天夜里,华云義梦见自己飞身离开地面,飘身在黄山后海的千峰之间,白云之上,俯首低看大地,森林,峰峦,低谷,河岔,在一片白雪镶染之下,快速的移动着;耳畔风声呼呼,他飘过狮子峰,光明顶,莲花峰,看见圣泉峰顶升起的那一层朦胧的白雾。大雁领着百鸟前来迎候他,他笑着,在万千空中精灵的护卫下,看见了自己的家乡,万树桃花盛开的华夏村,母亲,姑姑,奶奶,小伙伴们在桃林中欢笑,追逐。华云義在心中呼唤着:“娘,姑姑,姐姐,玉珍,大家好,云義回来了。”他想落下去,但见百鸟齐声鸣叫,他眼界模糊,在空中打了个寒战,醒了过来,面对的还是一盏油灯,四壁清冷。
第二天起来时,但见外面飞雪连天,万山已是一片银白。华云義把洞口的透帘掩得更实,因为黄叶洞内冬暖夏凉,倒是不觉得冷;青云师兄送来了粮食,嘱咐他这几天会大雪封山,他可能不会进山了,已给他准备一个月的食粮,最好是自己温火做饭。
华云義就在练功之外,自己做饭;想来想去,就离开黄叶洞,攀上千旭峰的悬崖峭壁,居然偷取松鼠珍藏的山栗。还下到山谷中,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行走,寻找着冬天出来觅食的山鸡,黄鼠等,利用自制的弓箭和弹子,打回来和山栗等一起蒸来吃,还真是上好的美味!
不知不觉,在熟悉传统武功心法的基础上,外界的条件,促使他发挥出身体的内在潜能,为了攀上高崖,他利用全身的功力,紧贴着崖壁,可以快速的前进;为了追逐野味,他必需和野兔,山鹿等赛跑,轻功得以提升,居然可以踏着积雪飘身前行。
眼见着冬去春来,再见夏天火热的骄阳,或狂风挟着暴雨,后海的云层翻腾汹涌。眼见黄叶洞前花开花落,千山万壑一片苍翠,转眼又是落叶绯黄,丝丝的清凉之风吹过脸颊,华云義在洞前,张开着双臂,仰首向着云天,是上天的眷顾,让一颗幼小的心灵,过早的接受人间的苍桑,历史几千年的无奈,却把他引向一片更广阔无涯的天地,在这片天地里,有飞禽走兽,有山河湖川,还有风云雷电;我们人,就在这片天地里,与所有的一切和平共处。
又是一个漫漫冬季。
华云義从山谷打猎回来,走进黄叶洞,但见云谷子坐在石桌前,正翻着他看过的一本书。
华云義叫声:“师父!”忙放下打来的山鸡和背着的弓箭,拍掉身上的雪花,来到云谷子身前。
云谷子抬起头看着这个小徒儿,十八个月的山地孤独生活,居然磨励出了华云義的豪情,步伐飘逸但不失平稳,身板结实却又显轻盈,神情淡定但豪气逼人。小小的年纪,是什么造就了他刚柔相济超人的气质?这种精气神的结合,云谷子想,除了师父浮尘子,这世上具有此仙风道骨的还真没有几个。
云谷子说:“云義,你的修行已经超出了师父的预想,为师也不说什么了,明天就带你出山。”
华云義问:“回排云观吗?”
“不是观里,是赶赴云南。”
华云義吃了一惊,说:“师父,去云南干什么?”
云谷子说:“师父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听完就明白了。”
数百年前,盘聚于西北大漠的回纥人随蒙古大军入主中原,建立元朝,人口不断壮大。大元朝失势后,中原的回纥人命运也随之改变,受尽欺凌;特别是满清建国以来,对回回人的歧视尤盛,稍有不慎,轻则刑罚,发配边陲,重则凌辱,直至处死,其刑极惨无人道。百余年来,回纥人无数次的起来反抗,要获得生存的同等地位,但都被满清残酷的镇压,以至于与朝庭的积怨越来越深,这种仇恨已经蔓延于整个**地区,很难说不会在某一天大爆发。
近年来,满清加紧了对云南回回人的剥削和镇压,原因是回回人叁与戍边艰苦奋斗的精神聚集了大量的财富,朝庭为了支付战争得来的大量赔款,国库空虚之下,便向地方索取,地方便向拥有财富的人开刀,遇到反抗,就血腥镇压。几年来,云南的回回人死伤无数,已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云谷子说:“回回人对朝庭的倒行逆施已忍无可忍,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的行动,为师想到云南去看看那里的形势。”
华云義说:“师父,您要帮回回人一起造反吗?”
“不是造反,是挽救民族危难。”
“但是我们汉人比回回人也好不了多少,特别是我们南方的汉人。我们的祖先在华夏大地上创造了举世的文明,却被清庭压制,增设**,大用酷刑,任何言及前朝的东西都不许提,他们从我们这里学到了王者之风,却没有成为仁义之师。我们汉人在所谓道德的压制下,已经失去了本民族的色彩,见闻狭隘,学识肤浅,很多时候说风就是雨,这种愚民的程度,难道不可悲吗?师父!”
云谷子好惊讶,这是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孩说的话吗?他见华云義意犹未尽,就说:“云義,还有什么,你说下去。”
华云義说:“我们比起回回人来,更可悲,回回人有他们的信仰,受到了任何打击,都有真主安拉帮助他们。而我们有什么?我们的民族,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却缺少一种信仰,我们熟读着孔圣人的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到今天,又有多少人了解圣人本来的意愿?每个人都是一个成功的自己,乱世时一呼百应,分天下之财富;和平时为了一己的利益争斗不休,又有多少平静的日子过?”
“回回人信他们的主,要过他们的生活,不甘心为别人卖命,朝庭认为他们目无君主。我们信自己,要想得到的,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得到。朝庭看透了我们民族的根,挑起两民族的不和,这些年来,到处械斗不止,死了多少人!自五代以来,汉人的生活就没有好过,一直受着外敌的侵扰,先有金辽,后有满蒙,而其原因何在?就如师父想帮助回回人一样,起来反抗是一条道路,但不可能是唯一的一条。反抗的结果,有可能造成千千万万人失去生命,到时血流成河,又该是谁之过?”
云谷子半晌无语,这徒儿的见识,已经超过了自己,也是无话可说了。他说:“云義,师父也说不过你,现在师父只想问一句,云南**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师父是断不能不去的,你愿意跟我去吗?”
华云義双腿跪于师父面前,说:“师父,弟子斗胆问一句,师父是加入了回教吗?”
云谷子沉默了,不置是否的说:“真主也不想看着他的子民受尽凌辱。”
“师父,弟子知道了。”华云義磕头说,“师父前往云南,无可厚非,但恕弟子不能跟随,还有很多道理弟子不甚明白,弟子还不想见血腥之气,弟子只想陪在爹娘身边;但今后师父如有吩咐,弟子决不言辞,势死以报师父知遇之恩。”
云谷子叹了口气说:“也是师父强人所难了,即使你有过人的才能,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云義,不必多言了,师父准许你回到爹娘身边。”
华云義抬起头来:“师父,您准许弟子回桃花谷了?”
“以你现在的能力,排云观已没法教你了;回到华夏村吧,你爷爷会有更好的办法教你。起来吧!”
华云義再磕头:“多谢师父!”站了起来,立在师父身边。
云谷子说:“我们走吧!”
华云義说:“师父,请准许我在黄叶洞再住一晚,云義还有些事情。”
这小子,肯定是对黄叶洞有感情了,云谷子说:“好吧,师父答应你。”
云谷子走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已现苍老。华云義默默的在心里说:师父,对不起,弟子不能陪您去完成您的心愿,弟子只能祝您一路多保重,顺风顺水。
华云義还难以了解云谷子的心思,云谷子也是对朝庭积怨极深,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达到报复朝庭的心愿足矣。在华山时,他结识了回教中人;回教本意是不会对抗朝庭的,但**中有人利用了本教的教义,借着朝庭欺压所激起的民愤,联络各方人士,势要颠覆清庭的统治,获取民族自治的权力。云谷子加入了回教,积极联络各方豪杰,等待时机成熟,一举对抗朝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