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金陵,东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皇弟,你来了。”弘翼身着孝衣,满面堆笑地迎了过来。
“皇兄。”重光见到太子弘翼来迎连忙恭敬地行礼。
“哎,重光你又见外了。”弘翼微笑着让重光免礼,随后指着自己晒得黝黑的脸说道:“重光你看,近年来为兄在润州练那些个愚笨新兵,而皇弟处在深殿内院,竟养得帝皇般娇贵。”说完他用异样的眼光凝视着重光。
重光连忙随后几步拜揖行大礼:“皇兄真实折煞我了,从嘉深居蛮夷,几时识干戈,怎会践帝王之位。还望皇兄日后勿如此取笑我了。”
“重光呀。”弘翼冷冷地走上前,看了从嘉一眼。顿时让从嘉提心吊胆。
语气中短暂的停顿,两个皇子目光相撞在一起,一方冷峻尖锐,一方退却懦弱。
“啪。”忽然弘翼将手拍在从嘉肩上,释然笑道:“你也太多虑了,为兄仅戏言罢了。”
从嘉此时如蒙大赦一般,四肢顿时无力,仿佛要瘫倒一般,却被弘翼坚实的手臂拉住。
“重光,皇叔既然已经老了,那就让我们去看他最后一眼吧。”弘翼诡异地在重光耳边轻声说道,“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硬是将重光说得背后发寒。
路上侍卫整装侍立,皆披甲执剑,列于两侧。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弘翼一路走过引得士兵齐声高呼。
“都是皇兄的卫侍吗?”从嘉见着装备精锐,士气高昂,心中不觉一怔。
“呵呵,当年父皇遣我出京,练兵数载,雄师已有数万,此乃九牛一毛罢了。”弘翼仿佛故意让兵士在从嘉面前展现一番,引得从嘉一路叹息。
“或许皇叔当年就是得知了皇兄拥有这般雄兵,才欲引退领地的吧。”从嘉脑海中冥想着这般,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目的地。
此地的天际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
大唐皇陵四面是凄惨苍白的丧饰,风阴冷萧索,遍野无声,唯有魂魄低啜。
荒草凄凄,彼岸花开正盛。
“从嘉,你来了。”唐皇李璟抬起低垂的头,无力地看了从嘉一眼,却冷冷地瞪了弘翼一眼。
“父皇近来安好?”从嘉见到久别的父亲,连忙行礼。
“唉,朕是老了,恐不能再有所为了。日后还需要你和从谦他们好好辅佐弘翼。”李璟缓步走上前,让从嘉免礼,随后温和慈蔼地说了此番话。
“父皇之言,从嘉谨记。”从嘉低着头,又欲行礼,却被李璟扶住。随后弘翼走上前来,李璟轻而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弘翼,日后你勿必要好好照顾好诸位皇弟,这样的话,朕就算哪天随你叔父这般而去,也可瞑目了。”
李璟说完后而弘翼却暗自冷笑了一声。然后,面色转变得庄重起来,说道:“父皇之言,儿臣定当铭记,望父皇放心,勿言不吉之辞。”李璟听弘翼这样说,也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随后从嘉跟着弘翼几个皇子一起来到了皇陵的一处新开的土坟看皇叔景遂最后一眼。
上好的木棺镌刻着无数精美的花雕,只是棺中尸体的腐臭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从嘉壮着胆子向棺内去,本是早已已预料的事实此刻正毫无掩饰地呈现在众面前,景遂皇叔的面目已然腐烂完全!
“难道无人知道皇叔死于非命?”从嘉心中暗呼,原本早已预料的事实,如今却觉得格外的荒唐,从嘉抬头用余光扫视着诸位皇叔王子,发现他们脸上皆是惨白颜色,目光更是失落惆怅。
等到他看弘翼。却发现弘翼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顿时惊得从嘉后心冷汗直冒。
“怎会这样?!”从嘉心中哀号,目光投向了墨青的天空,青黑色的云仿佛在天空游走,远处数棵枯树之上盘旋着几只正着争食的寒鸦,满景凄凉。
这便是皇宫?
从嘉脑海中突然泛一幕空白的场景。随后他在恍惚中轰然倒下。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换了场景,素布掩盖不了宫中的华彩,御医理了理药箱准备告退。
光线恍惚,零星地散入宫阁,从嘉勉强地眯着眼,看见只有李璟坐在身边。心中顿时一松,刚微扬起的头顿时又安心地靠在了玉枕上。
“皇儿!”李璟两眼虽然已有些迷糊,可是一看见从嘉如此细微的举动,顿时激动地拉起了从嘉的手说道,“你终于醒了。”
从嘉听到了父皇的说话声后再次张开双眼,他望着银丝绕首的父皇,许久无言。
低沉昏暗的光景凝住两人的视线,素布无风自动,带来了一股阴森的幽静。
“父皇,请容儿臣直言,您是否。。。”从嘉黑眸中透着怀疑而胆怯的神色看了李璟一眼,转而侧过头去。
“孩子,有事就直说吧,我们父子之间何必如此。”李璟此时松了从嘉的手,耐心地说道。
“您是不是骗了我。”从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回过头用闪烁着愤怒的目光看着李璟。
“你说什么?!”李璟不知道是清楚还是不清楚,刹时变了颜色,用君上的威严反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皇叔不是老死的?”从嘉仿佛对待任务般将这句话甩了出去,随后又将头侧向一边。
“对于你皇叔的死,朕也是。。。”李璟顿时也抬起手开始拂弄脸颊,将头微微地侧向一边。
“父皇,你能不能告诉我,皇叔到底是怎么死的?”从嘉此时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从嘉,难道。。。”李璟用湿润迷离的眼回过头看着从嘉,断续地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是皇兄做的吗?”从嘉的声音里只剩失落,那是一种既定悲剧被证实后的哀伤。
李璟许久无言,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从嘉。从嘉再也掩不住伤痛,不尽流泪。
“生在帝皇之家,总是身不由己的。”李璟此时站起身,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朕,每天看着北方的山岳,何尝不想复开元大唐之盛世。屈居于南夷,岂是天子之所为?”李璟说着说着将手指向了窗外。“朕已经收服了荆楚和闽,想必不日必将一统江南。到时再伺机北上,恢复大唐之疆域,指日可待矣!”李璟豪壮的声音撼动着光影,从嘉却陷入在一片阴霾里:“是吗?为了大唐盛世,皇叔就必须得除掉么?”这句话如一声巨响撼动着宫廷悬挂的素布,仿佛又另一方在迎合着。
“从嘉,”李璟此时突然回到了从嘉的床边,激动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弘翼可以完成复兴大唐的伟业。只有他可以!”
“所以皇叔就必须死吗?!”从嘉坚定地几乎是在呼喊。
“景遂他在,势必阻碍弘翼的!”李璟将头撇向一边,一脸慷慨。
“那是否我和从谦,从善他们都应该去死?!”从嘉几乎是在怒吼。
“你们是弘翼的弟弟,弘翼会好好安顿你们的。”李璟将声音放缓了一些,光影显得暗淡了。
“那皇叔不是父皇您的兄弟吗?您就是这样安顿他们的?”从嘉冷冷地抛出一句反问一下子将李璟怔住。
“你。。。”李璟许久说不出话来。
冷清的光线映在李璟身上,投下惆怅的影。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身为皇族的责任。”廷中最后一次响起李璟沧桑的声音。
“父皇,或许有一天你会醒过来的”空中同时也低徊着从嘉微弱而沉重的声音,这声音一直回荡,随风远去,直至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