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宿子居然肯放下身段干出这种事来,可见是已经把脸面置之度外了。阿霁身边只有一把他拔都拔不出来的掌门剑,三道剑气尽数落在面前,无法抵挡。
——谁能想到竟有人敢在天机山上、在顾枕澜眼皮底下,偷袭他的弟子呢?
云宿子以快剑成名,再加上出其不意,要在他那三道剑气下救阿霁,大概得是走火入魔之前全盛的顾枕澜才行。顾枕澜咬了咬牙,拼着后背空门大开,不管不顾地飞掠过去。
他身后的灵修子来不及撤回的一剑,就在这时穿透了他的后心。
顾枕澜背后的衣服顷刻被血染红了,而灵修子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愣愣地看看几步外的顾枕澜,再看看自己掌中的剑,扭头对苏临渊问道:“世侄,你方才可看清了,我真的打伤了顾枕澜吗?”
苏临渊好像已经完全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惊呆了,根本没听见灵修子的话。
再看云宿子,已经无暇他顾。他用尽全力操纵着三道剑气,看那模样好像是执意要阿霁的命不可。
苏临渊剑尖垂地,愕然叫道:“世叔!您这是干什么?”
眼看着这三剑避无可避,阿霁却依旧不愿坐以待毙。他用手中拔不出鞘的掌门剑对准最当中的一道剑气,在它离自己的心脏还有两指远时,拼尽全力将它击偏了既定轨迹。所幸阿霁的身板还没长开,稍稍矮了矮身那剑气便看看划过他的颈侧,“轰”地将他身后的墙击穿了一个大洞。
最致命的一剑虽然被他躲了过去,可还远远没到掉以轻心的时候。余下的两道剑气转瞬即至,眼看着就要一左一右将他钉在地上。
阿霁却已经没办法了。他入门才不过三年,竭尽全力能破云宿子一道剑气,靠的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天资和苦修不辍的努力。
不过应该不会死了,阿霁这样想道,但是一定会很疼的。
他逃避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阿霁小心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师父一个血淋淋的后背。
剩下的那两道剑气,一道划破了顾枕澜的左臂,另一道则被他以暴虐的真元弹开,炸掉了栖风阁的半面墙。
顾枕澜后心和左臂的伤都不轻,完好的一只右手却丝毫没松懈,反手一掌拍在云宿子的左肩上。若不是他现在功力受损,只怕云宿子立时就要毙命于他掌下。
饶是如此,云宿子也伤得不轻。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尤其是左臂,使不上一点力气,看样子可能是不中用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耽误他继续作死;云宿子居然趁着顾枕澜不备,再次悍然出手!
阿霁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容不得他反应,人已经落在了云宿子的手中。
灵修子跟苏临渊面面相觑,顾枕澜惊怒交加。
只见云宿子赖以成名立身的快剑,就抵在少年阿霁脆弱的脖劲上。想来他只要轻轻一动,阿霁立时就会身首异处。
顾枕澜就是再快,也救他不得了。
顾枕澜投鼠忌器,站在原地没有动,可一张嘴却例行不饶人。他冷冷地看着云宿子,道:“你三才子成名多年,在你们正道中大概也称得上‘德高望重’了。可你看看自己的行径!挟持我天机山未出师的小弟子,好一个名门正派!”
同为“名门正派”的苏临渊就站在不远处,显然并未觉得与有荣焉。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苦口婆心地劝道:“世叔横空出世百余年,一向光明磊落,谁不赞您一句谦谦君子。博个好名声何其艰难,您何不爱惜羽毛?”
苏临渊这话说得虽然婉转,可是意味不可谓不重。然而,就连护短成性脾气火爆的灵修子都没有出言反驳。云宿子却不在意,反倒笑了:“我兄弟三人死不足惜,名声更加不算什么,世侄,你这是着相了。”
苏临渊:“……”
顾枕澜面沉似水:“你倒是会大义凛然,既然如此,你倒是放开我家阿霁,有什么本事冲本座来啊。”
云宿子诚实地摇了摇头:“晚辈就是没本事,才斗胆做下这等卑劣行径。顾掌门修为太高,就算伤重若此我也是制不住的。只好挑软柿子捏,暂且为难这小童了。”
顾枕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破口大骂。云宿子脸色苍白,还能动的右手却铁钳似的挟持着阿霁不放开,有恃无恐。他对顾枕澜一笑,道:“顾掌门,咱们打个商量吧。您将溯源卷交予我等毁掉,我保证阿霁毫发无伤;不仅如此,我兄弟三人还听凭发落,让您散这一口恶气,如何?”
溯源卷固然是重要道具,但是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顾枕澜也不知道,因为他还没写到这玩意发挥作用的情节,而道具的详细设定是要根据剧情做的。顾枕澜不太在意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顶用的道具,但他十分在意阿霁的性命。
何况只要阿霁回来,他们有没有命拿得走就不一定了。
顾枕澜几乎立刻就想答应下来,然而话到嘴边却又道:“东西可以给你们,但你若反悔伤我阿霁,又当如何?”
灵修子一听祖训有门,立刻打了鸡血似的在一旁插言道:“顾掌门尽可放心,我三才子的名声……”
“一文不值。”顾枕澜冷冷地打断了他。灵修子条件反射地想要反驳,然而回头一看人家没成人的小徒弟还在大哥手里生死未卜,发觉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云宿子笑了笑:“我们兄弟跟临安沈家素有交情,若非万不得已,又怎么会真的伤害他们的后人?只要溯源卷交到我们手里,顾掌门让我们兄弟怎样,我们兄弟便怎样。”
顾枕澜现在倒还真不敢把他们兄弟怎样,他只狠狠地瞪了云宿子一眼,道:“跟我来经阁吧。但是,我家阿霁若是少一根汗毛,我保证你们兄弟三人有去无回。”
云宿子笑了:“自该如此。”
天机山的经阁在最高的一座山峰上,而且设有禁制,非掌门孤身一人不得御剑。他们一行老弱病残兜兜转转地走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爬上去。顾枕澜在经楼之下站定,皱着眉头说道:“你带阿霁跟我上去,剩下的人在这等着。”
除了执意要毁溯源卷,云宿子在旁的事情上似乎一概随和,顺从地答应下来。倒是灵修子十分不放心的说道:“大哥,他们邪魔外道手段恁多,你独身一人跟他上去,会不会着了他的道?”
顾枕澜冷笑一声:“我看你废话恁多。放心吧,你大哥能干得出挟持人家未出师的弟子的事,大概在我这邪魔歪道手里也吃不了什么亏。”
灵修子被他噎的脸色通红,却也无从反驳。
其实顾枕澜还有一层顾虑,就是他压根不知道那什么溯源卷放在哪儿了。想起这个顾枕澜就暗自叫苦:天机山经楼一共九层,所藏功法典籍浩如烟海,这若是一本本地翻,估计能找到云宿子陨落。那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耍花招,对阿霁不利?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顾枕澜暗自绝望着。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他们一行人走到三层时,阿霁突然小声道:“师父,咱们到了。”
顾枕澜心中窃喜,面上却一点没露怯,仿佛能将藏身于这无数典籍中的溯源卷信手拈来似的。他站在第三层的门口,装模作样的合起了一道机关,道:“跟着我。阿霁,这棒槌什么都不知道,你可要自己看着点路。”
溯源卷乃是天机山至宝,阿霁也只是知道一个大致的位置而已。他们在那一处停下来,顾枕澜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书架高耸入云,丝帛、竹简、兽皮、纸书,应有尽有,不知凡几。顾枕澜鼓足勇气一排排地看过去,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似的,他猛然弯下腰,鬼使神差地将手按在了最底层的一个暗格上。
只见一本破旧的线装书从里面缓缓漂浮出来,正落在了顾枕澜的手里。
就在顾枕澜触到这本书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奔腾;那记忆条龟爬一般的缓慢速度,好像突然脱胎换骨了。
功法、秘籍、招式;机关暗道、前尘过往。蒙尘的面纱骤然掉落,属于原身的记忆,在这个节骨眼上终于开始争先恐后地各自归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