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魏千河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敢在军用物资上动起歪心思,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在他死后,李幼白就已不得而知了。
当时魏千河想拉自己入伙,几个人的在监药司中的地位确实是可以做到制衡萧正的,可那样会有勾结朋党的罪名,而且魏千河这个人李幼白一开始就没看好,本身没有自保的手段,盲目与人勾串下场可想而知。
经此一事,监药司长萧正难逃关系,大罪没有,小罪逃不掉,必须补齐丹药空缺数量重新运往北部战场。
对人的身体来讲,疗伤丹的效用比草药治愈更快,内服外敷,打仗除了比拼人数战略,还拼双方的后勤,谁粮草药物跟不上,谁就没有继续打下去的资本,要么跑,要么守,能做到的事情便定死了。
种种原因下,使得萧正心心念念的少林诡案只能搁置下来,为了补齐出现问题丹药的数量,这会监药司全员上阵,吃空饷的关系户被排除在外,作为榜首的李幼白,此时便成了主要的炼丹师之一。
早上到监药司点卯后便一头扎进炼丹房里,这让她下午教书的时间变少,而她还不得不抽出空档去南湖书院任教,监药司属于公事,教书是私事。
相比于当官,她觉得当个大夫和教书先生更适合自己!
十月的天空中,太阳绚烂的光辉一点点儿黯淡下来,寒凉在这片土地上重新扎根,南湖书院下课后,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成群结队跑出了学堂。
李幼白收拾好备课用的书籍也准备离去,这时,书院里同她任职许久的老先生进来,对她道:“李先生,此次监药司变故老夫有所耳闻,如今又招不到新的先生过来,老夫建议,可去寻些家中落魄的文人前来代课任教,如此能尽量减轻李先生肩上压力,空余出时间来做些别的事情。”
闻言,李幼白审视了一遍眼前的老人,心中对于三国演义泄露到民间的事已经有计较了,大概便是眼前这老人所为。
对于书院里的教书先生,李幼白作为书院类似院长一样的存在心中很清楚,面前这位老人比其他人更实务些,听闻对方年轻时考过几次功名然而全都落榜,之后便不再考官,转头抄书为人写字书信补贴家用。
没娶妻,倒是收养了几个孤儿抚养,家中缺钱得很,他建议自己找人来帮忙代课,多半是想让自己继续讲三国演义的故事,卖到茶楼戏院,可是能挣不少银子的。
李幼白朝老人点头,赞同道:“老先生所言极是,可有人选推荐?”
“不曾有,不过那文书街倒是有许多出摊卖字画的文墨学客,李先生可去看看现场教考一番,多数都是为生计所迫,老夫想是不缺人选的。”老人建议说。
与之分别后李幼白坐上九叔的车,让他带自己去往文书街,中州城很大,大到许多人在此处居住一生的人都很可能走不完,文书街距离南湖书院有半刻钟的路。
城内禁止奔马,马车慢行着,路面平坦走走停停,日落的光线变得灰暗,行人的身影逐渐阴暗起来,道道晚霞在云端烧起,洒出一片赤红的血色。
李幼白闭眸休息,脑海思绪翻涌,她算是读书人出身,从刚才与老者对话的过程她几乎能够预见,未来,那种唯利是图,赤果果的资本主义思想将会遍地横行。
读书人再有风骨,没饭吃也要绝户,久而久之天下没有风骨的读书人,全都变成官僚商贾的走狗,这种事可是很可怕的。
马车停下,李幼白睁开眼时九叔已经掀开车帘,她慢慢走下马车,一条街望过去不少书摊已经撤走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留在街边等待接客。
出来摆摊的用膝盖想都是家中没钱没势,否则一介读书人也不至于抛头露面,机关术导致印刷工艺的普及,抄书不赚钱了,不放低身段果腹的机会都没有。
李幼白向两边看了几眼,心中打算只招募一个人。
年轻人比老先生好用,精神气好,耐造,只要给吃饱饭就会往死里干活,会偷懒这种性格在彼时的年代很难遇见,因为一份稳定的活计犹如天上掉馅饼,可遇不可求。
正当李幼白想随便找个人一试时,她目光偶然间扫到街角,瞧见了一个有点面生却又见过的人,她来了兴致快步过去。
书摊前摆放着几本刚刚抄录完成的书册,纸页摊开露出里头完美无缺的字迹,这是一本字帖,秦,楚,韩各国字体都有,摊位边还支起了一杆挂旗,上头用笔墨写着一个大大的书字,活脱脱像个算命先生。
但是听别人讲这样子能多揽些客人,韩非墨便照做了,结果生意和原来没变过,反倒是买杆子花了他二十文钱,初来乍到做生意,第一脚就被骗了。
“韩兄!”
就在他想着该如何用微薄的收入熬过冬天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抬头看去,先是疑惑然后恍然,拱手笑道:“李兄好久不见了。”
说罢他想到对方身份不低,又注意到自己眼下窘迫,忽然开始自卑手足无措起来,不好意思的赔笑一声,李幼白看着韩非墨身上的粗布衣衫,一想到几个月前对方还个得体的读书人打扮,今日见到,已然大相径庭了。
“韩兄是否空闲,在下请客小酌几杯。”李幼白不再打量对方给予尊重,和善的笑说道。
虽然她不当男人很多年,还体验了当女人的真正滋味,不过她还是很清楚,男人拉近关系的方式无非喝酒吃饭,简单得很。
韩非墨给她印象不错,找人干活,与其找不认识的不如找个眼熟的,而且自己曾经有恩于对方,招募他帮自己做事肯定尽心尽力。
人情往来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起初韩非墨是拒绝的,奈何承受不住李幼白的邀请,推辞几次后便同意了,收拾好东西一起坐上马车,先送韩非墨回家放置物件,然后再去酒楼吃酒。
一路闲聊许多,得知韩非墨在中州城一直都以抄书为生,李幼白有点儿唏嘘,她看人还是挺准的,韩非墨一定是某个名门望族中的公子,秦军攻占韩国后他背井离乡逃到马庄避难,如今又回来,昔日故土又变成了敌人的核心城市,说来让人感慨。
言语中,李幼白得知他是韩国人,而且见韩非墨对现如今的秦国没表现出多少恨意,只是不经意间会婉言叹息,对于为国出力死在战场上的同胞,特别是热血的江湖侠客,他难掩悲伤之情险些落下泪来。
江湖上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李幼白没多少感触,想哭就哭了,不必拿所谓的某些信仰来标榜左右自己,如果不是真的伤心,谁又会忍不住哭泣。
见到韩非墨这样,她只觉对方是个没被世道毒打荼毒过的人,真要变油子了,不该会如此才对。
李幼白安慰对方说:“韩兄不必伤心,王朝崛起家国兴衰,向来都不是一人之力能够左右的,那些慷慨赴死的义士在站出来的时候肯定早已想过今后,豁出性命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内,纵然身死,亦是如愿。”
韩非墨擦擦眼睛,尴尬笑笑后不再此话题上过多言语。
他家住在城南一角廉价的群居房里,和在沙溪县瞧见的差不多,人口混杂流动性大。
只见韩非墨下车后进入房中,将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书籍藏在房中草垛底下的坑洞中,重新埋好,他这才离开,见李幼白一直旁观,韩非墨不好意思的解释。
“此处混乱,贼子颇多,晚上睡觉很有可能连鞋子都会被偷走,不得不防。”
李幼白笑道:“韩兄不必顾虑,我这次前来寻你一是叙旧,二是想聘请韩兄来南湖书院担任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韩非墨愣了片刻,他是听说在南湖那头开设了一家商贾私塾,颇感兴趣却没时间去看看,眼下李兄讲起,他也来了兴趣。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酒楼再说。”
龙家酒楼,顾客络绎不绝座无虚席,好不容易腾出一个位子却是要价十两才能坐,韩非墨从奢入俭,从未想过赚钱如此之难,只能跟在李幼白身边不吱声。
好酒好菜端上,先是吃过一轮,第二轮的时候李幼白才说起正事来。
向韩非墨坦白事情经过,书院里不仅缺教认字的,还缺个能够帮她代课的,监药司如今正忙,她许多时候都抽不开身,而且等苏尚赴京赶考后,她就要动手推一推黑风寨这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了。
至少不能让陈学书这老登捞钱还捞得那么安稳,她能力有限,想要兑现与白娘的承诺,一朝一夕之间还做不到,只能往后铺路一笔一划的书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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