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声回响在黑夜里的海德堡城外,透过月光的照耀下,一个人影正在迅速地向城堡方向赶来。
守城的卫兵看到这一情景后,纷纷拔出了挂在身后的弓箭。
一名头戴银白色遮面头盔,穿一身银甲的高个子走到了城楼前,他凝视着远方的人影,在确认黑影离城堡还有一段距离后,高个子转头向身旁的卫兵扭了扭头。
卫兵会心地点点头。转过身后,他便快步跑进了身后的塔楼内。
走下一层层旋转的阶梯后,卫兵跑出了塔楼。
“格雷队长,格雷队长!”
一个被围巾遮住鼻子、护肩高达耳朵同一高度的男人,提着长斧,从穿梭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城外有一个人影正在向我们赶来,格雷队长。”
“只有一个人吗?”
“是的,格雷队长。”
“走,我们去看看。”
他的声音成熟又略带一丝沧桑。稳重的步伐让前来报告的卫兵心里踏实了不少。
格雷与卫兵相继行走在通往王宫大门前的道路上,凛冽的寒风让身穿银白色铠甲的卫兵有些瑟瑟发抖。
“唐纳德,今年的收成不好,家里还能承受得了吗?”看着不断在摩擦手掌的唐纳德,格雷像关心自己的孩子一样说。
对于像唐纳德这样出身农民家庭的侍卫,在海德堡内并不少见,尤其是在经历大旱灾之后,不少农民因无法交税而被迫流离失所。但他们是特殊的。
“虽然父亲的地里没有长出多少庄稼,但依靠往年的积蓄家里还是挺得住的,格雷队长。”唐纳德转过头对格雷说。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是,格雷队长。”
“父亲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脸上一脸愁苦。讽刺的是,这对看上去像是父子的上下级,在交谈的过程中仿佛是在讨论一个外人。
“听家里人说,父亲的病又加重了。”唐纳德摇了摇头说,“今年出现的旱灾,现在全家人的收入都在指望我的俸禄,哎,希望今年能够平安度过吧!”
唐纳德摘下了黑丝制成的手套,他将铁戟夹在了自己的胳肢窝中,发紫的嘴唇在双手前哈气。
格雷心想:已经这么严重了吗?他抿起嘴角,注视着前方的城楼,却不见一人的身影。规整的火把伫立在城楼的上方,随寒风扑打出阵阵响声,仿佛是一座空城。
“或许拉斐尔队长会央求安德烈斯提高我们的俸禄吧!”格雷摇了摇头说。
唐纳德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他并不知道格雷所说的拉斐尔是谁,尽管多年来生活在海德里,每一个人在他的心里都有一个清晰的印象,但也有的人他并不知道。
“拉斐尔队长?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他。”唐纳德转过头看向格雷,在路旁火炬的照耀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
格雷转过头看向唐纳德,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是队长,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卫兵,有些人、有些事情他当然不会知道。
“通常拉斐尔队长都在陛下的身边,一般人是见不到他的。”格雷回过头向前走着说。
唐纳德注视着格雷的双眼,他想追问个明白——
“拉斐尔队长是什么样子?”
格雷突然停下了脚步,这突如其来的滞留让沉醉在言谈中的唐纳德没有缓过神来,一不留神,夹在唐纳德怀里的铁戟“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唐纳德低下头。望着掉在地面上铁戟,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格雷的目光渐渐有些凝重,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但这凝重确实令站在一旁的唐纳德有些不知所措。
格雷站在原地,他注视着不远处的城楼。此时路旁的火把被一阵寒风吹的呼呼作响,一股压迫感令唐纳德难以呼吸。
唐纳德闭紧了双眼,他在盼望能够得到格雷的原谅,但格雷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这让唐纳德的心里感到了深深的负罪感。
“对不起,格雷队长……”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角里流出了一股泪水。
格雷俯下像熊一样的身体,他伸出结实的左手,为唐纳德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铁戟。系在格雷身后的深蓝色披风,在一阵迎面吹来的寒风中被吹打出了阵阵的声响。
唐纳德不停地在原地颤抖,他担心自己会因此丢了在王宫内的职位,又或许再也走不出海德堡。但无论怎样去思考,自己的命运已经掌握在了格雷的手上。
格雷将铁戟递到了唐纳德的面前,他炽热的手掌令站在自己面前的唐纳德感到了一阵温暖。
“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格雷低声说道。
唐纳德悄悄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这位戴着褪色皮毡帽的男人,一时让唐纳德的心里重新回到了现实中。
他伸出两只有些发紫的手掌接过了那支铁戟。
“哎,真是少见的灾害。”格雷摇了摇头,提起长斧后,他便稳步向前走去。
唐纳德擦去了泪水。戴上手套后,他便扛起铁戟追随格雷的背影走去。
不一会儿,格雷来到了城楼上方,此时卫兵已经将弓箭的准心瞄向城下。
“住手。”
格雷呼喊了一声。听见是格雷的声音后,卫兵纷纷将弓箭拉回了原来的样子。
格雷向身旁做了一个手势,握紧铁戟后,唐纳德便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此时的城楼下传来了一阵马匹的嘶鸣声。
格雷挺直身体,将戴在头上的皮毡帽摆正后,便向城楼前走去。
站在城楼上的格雷向城下的人影看去。那是一个纤细的外表,在棕色斗篷的遮掩下,格雷没办法看清对方的脸,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正注视着王宫的大门。
“这里是王宫,如果没有得到国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他的声音嘹亮地响彻在海德堡城外。
城下的这个骑着黑马的人并没有退缩,相反地,他从左手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分量感十足的挂链。
那是一支闪着光的挂链,在月光的照耀下,格雷和周围卫兵的身影被映在了挂链的上方。
骑黑马的人拉起了他的缰绳,那匹黑马顺势向后退了几步。在全身几乎不动的情况下,骑黑马的人将手中的挂链抛向了格雷的方向。他仍旧注视着大门,一丝不动。
接过挂链后,格雷向城下凝视了一阵。
“来头不小吗?”格雷嘀咕了一声。他举起手中的挂链。在火把的照耀下,两个很明显的大字映入了格雷的视线。
骑黑马的人轻声呼喊了一声:“驾。”他挥动起缰绳,那匹黑马挪动起健壮的前蹄,并向前走动起来。
空气中的气温渐渐降了下来。格雷的双眼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发生了什么似的。此时,天空中飘落下几片银白色的雪花,如一群蝶般无声无息地飘落在格雷的面前。
格雷扯下了缠绕在鼻部的围巾,只一转身,那件深蓝色的披风便飞舞在了城楼的上方——
“开城门——!”
随着格雷的一声令下,大门在齿轮的运作下逐渐被打开了。
城内的卫兵纷纷握紧铁戟奔赴至道路的两旁,整齐的步伐声,以及由大门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让漆黑的夜晚更显几分深沉。
那匹黑马缓慢地走进了王宫的大门,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了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
骑黑马的人静静地握着缰绳,棕色的斗篷下不时有白色的气体向外散发而出。那种由内向外散发出的气场,就像是一匹身经百战的猎豹在四处寻觅猎物一样。
面对迎面而去的骑士,不少卫兵心里都感到了一丝寒意。他们目视着骑士的身影,直到骑士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视线后,那股让人窒息般的压迫感渐渐消失了。
“格雷队长。”
一声明朗的声音传到了格雷的身旁,一名腰挂佩剑的卫兵从塔楼内走了出来。
透过余光,正在面向城内的格雷将视线瞄向了卫兵。
卫兵走到了格雷的身旁,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格雷的左手已然停留在了卫兵的胸前。
卫兵抿起了嘴角,他低下头,继而将视线转移到骑士的身上。
从两人的角度向下看,那人的身形显得十分标致,就像是一名雕塑家精心雕刻出来的作品,在黑色的斗篷下,却又体现出一丝阴沉沉的感觉。
穿过卫兵的视线后,骑黑马的人开始勒紧了缰绳。那匹黑马仰天蹬起了前蹄,嘶鸣一声后,它便径直向前奔去。
格雷沉默了一会儿。
“所有人回到各自的岗位——”
他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了海德堡的上空。
随着一阵齿轮的运作声,海德堡的大门逐渐被合上了。随着一阵整齐的步伐声,卫兵一齐离开了城门。
“不用检查那个人吗?”卫兵转过身向格雷问道。
格雷转头看向卫兵,他并没有说话,此刻天空中飘落下了几片银白色的雪花。
格雷将目光投向了夜空,他伸出手臂,雪花落在了他粗糙的手心里,随后开始慢慢融化。紧接着一片,又一片,直到格雷的视线渐渐模糊,他的手有些湿润了。
“又一年过去了。”
格雷的声音略带一丝沧桑,他叹了口气,随后闭上了双眼。
“格雷队长,格雷队长?”
卫兵的声音打破了格雷的幻想。
“出什么事了?”
握紧长斧后,格雷睁眼向四周扫视了一番,发现周围没有异常之后,格雷转过身面向卫兵。
“你自己看看吧!”格雷向卫兵呼喊了一声,他将挂链递到了卫兵的手心上,提起长斧后,格雷便大步向塔楼里走去。
卫兵注视着格雷,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塔楼转角处的楼梯时,卫兵向手中的挂链看去——
望着手中的挂链,卫兵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