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往事在禾苗眼前浮现,她泪流满面,大吼道:“我不信!他们凭什么说是我爹?只凭这个吗?有小偷的!这是骗人的!骗人的!”
她把小猪木佩扔在地上,激动地吼:“一定是魏紫昭乱说的!她为了混淆视听!我不信!”
半夏哭着道:“大小姐,你小时候跟着先生去过靖中出使的,你还记得吗?先生抱着你骑着高头大马,在荣京的大街上游行,你还记得吗?靖中人都夸先生好相貌,好风度,你记得吗?”
当年何蓑衣出使靖中,与靖中人谈判斗法,大放光彩,美名、恶名一齐远扬。
所以靖中人认识何蓑衣,是很有可能的。
禾苗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当然记得,从小到大的很多事,她都记得,尤其是和父亲有关系的,她基本都记得。
她也知道,就凭父亲对她的宠爱怜惜,只要他还活着,这小猪木佩被盗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只是不愿意接受,不愿意相信而已,爹爹是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
还有小妹妹稻穗,那么粉妆玉琢、活泼可爱的小丫头,她怎么也不能和那个被倒挂在旗杆上惨死的婴儿联系在一起。
一只手落在她肩上,圆子的声音响起:“苗苗?”
禾苗回头,红着眼睛哭道:“他们说我爹死了,还有稻穗也死了,我不信,你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他什么时候去的靖中?我都不知道。他若是要去靖中,一定会从这里经过,他一定会来看我的,对不对?他没来看我,那就是没去靖中!他还在京城呢,殿下,圆子,我求你,你派人三百里加急,去信查询这件事好不好?”
圆子垂下眼帘,不敢与她对视。
他知道是真的,因为何蓑衣不但从这里经过,也来看过禾苗,还和他密谈许久,拜托他照料禾苗和妻儿,恳请他保密,不要告诉她。
禾苗见他一直沉默,想起他这些天的反常,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紧紧抓住他:“你都知道,是不是?”
圆子试图拥抱她,安慰她:“苗苗,你别急,我立刻着手处理这件事”
禾苗甩开他,盯着他的眼睛,高声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都在知道?稻穗出事,你早就知道。我爹要去靖中,你也早就知道。他来过这里,你也知道,是不是?”
她从小到大,走得一帆风顺,就算后来从军,经历过几次生死,却也是顺顺利利,从未受过如此打击。
此时突然遭受这样大的打击,她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圆子抓住她的胳膊,直视着她,沉声道:“禾苗,你要正视现实,伯父的确来过这里,说过此行艰险”
话未说完,就被禾苗用力甩开。
禾苗高声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一切?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一切?稻穗是我的妹妹,她那么无辜被抢走我娘和弟弟病重,独自留在异乡,孤苦无依我爹去冒险,丢了性命而我”
她哽咽着,悲痛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说道:“而我,什么都不知道,每天和你卿卿我我,我,我”
她看着圆子,声嘶力竭:“我恨我自己!”
亲人在受罪,她却阳光明媚,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她弯腰捡起小猪木佩,朝半夏走去:“半夏叔,你起来,我们走。”
圆子上前去拦她:“苗苗,你冷静一点,不管是真是假,魏紫昭把消息传出来,就是想等着你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送死?”禾苗用力擦去眼泪,哽声道:“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蠢,走开!”
她把半夏扶起,径自回了城。半夏长途跋涉,担忧悲痛,早已经耗尽了精气神,倘若得不到及时的休养与治疗,很快就会酿成大病。
她便是再怎么着急,也不会蠢到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风吹起,桃林发出“唰唰”的声音。
圆子沉默地目送禾苗走远,心情复杂而难过。
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何蓑衣请求他,暂时不要告诉禾苗这些事,因为考虑到的确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只会给禾苗增加烦恼。
他舍不得禾苗痛苦,因此答应了。
但是禾苗说的也有理,他们并不能替她决定所有的事。
从官跑过来:“殿下,您得赶紧去和何副将说清楚呀,这不是您的错”
圆子摇头:“现在不是时候。”
禾苗初闻噩耗,正是心情激荡的时候,他怎么解释都没用,只能等她冷静。
还有何蓑衣、稻穗圆子眼里浮起一层泪光,他也很难过。
眼泪好像永远也擦不干,刚擦去又冒出来,禾苗一边流泪,一边给半夏开处方。
交待亲兵熬药照顾人,她就去收拾行李,磨刀,做准备。
傍晚时分,她提着包裹,背着刀走出房门。
圆子一直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就迎上去:“你要去哪里?”
禾苗道:“我要先去看看我娘和弟弟,安置好他们,再筹备人手去靖中。”
她把印信腰牌等物交给他:“抱歉,我不能再做偏将了,也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我们分开吧。”
圆子心如刀割:“可是”
禾苗含泪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的家已经成这个样子了。郦国和军队没有我,不会因此就失败他们没有我,却不行。我是我爹的女儿,是我娘的女儿,是何小二、何小三、稻穗的姐姐,我不能不管他们。”
圆子就连留她的余地都没有:“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这件事了,你能不能再等等?”
“不能,我已经耽搁太久了,不能再耽搁了。”
禾苗坚定地把印信、腰牌塞到他手里:“如果我爹没死,我要把他找回来如果他死了,我便要留在靖中替他报仇。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八年十年二十年,不死不休!”
“所以我没办法陪你了。”禾苗轻声说,“你不要等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