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顾悦的软弱性子,又十分的贪恋情义,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我虽不喜他,但对他为人之道义准则还是有一定的把握和了解。他这个人喜好清谈,又讲究君子之美德,断然不会行此劫财索命之举!”沉默了一会儿后,顾钰斩钉截铁的回答。
“所以,你心里其实早已有了怀疑的人?”谢玄又问。
顾钰的眸光便是一沉,这是自然,而且这不是怀疑,而是十分肯定。
“说一件事不怕谢君笑话,阿钰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预感和直觉,无论对人对事,判断从未错过!”顾钰说道,“从我第一眼见到他的开始,我就看到他身后有大片的血红色,这对我来说便是不祥的预警,我不过是一名庶女,在顾府之中除了我身边的一名老妪外从未有人真正的关心过我,他一回来便送了我一只极为贵重的锦盒,这就是我对他怀疑的开始,后来我从陈妪口中得知,他在平定王敦之乱这一事上立了功后,我便已有九分肯定,当年外祖父的事定然与他有关!
直到宴会之上,他竟然将前溪妓遣了出来,那么这所有的推测都将不用再怀疑!”
待顾钰说完,谢玄又笑了起来,他眼睛生得极为深邃明亮,如夜幕之中闪耀的星子一般,这么一笑,使得整张脸都柔和起来,仿若蓝田美玉一般温润清泽明亮。
“这就是韩非子所言的,见微以知著,见端以知末?”他道。
顾钰便是一愣,因为这句话接下来还有一句: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
这时,谢玄又道:“当年沈士居逃回吴中的途中,被吴内史张茂之妻陆氏截道相拦,后不得已折路逃到了吴儒的家中,而那吴儒正是你二伯父顾敏所收买,以金银财帛及三千户候诱使他杀了你外祖父,之后,你二伯父又将此事告知了你舅舅沈劲,使沈劲杀了吴儒全家以复仇,事后,你二伯父得到了明帝的重用,以一介士人白衣直接升为散骑侍郎,也可谓是坐收了渔翁之利!”
顾钰听完,又惊讶的瞪大了眼,看着谢玄。
“此事你外祖父亦不知,他当年写给你生母沈氏的信,也只是想让你生母将匣子中的东西选在合适的时候还给你舅舅!”在顾钰的错愕之后,他又道。
“你连信也知道?”顾钰又问。
她刚问完,谢玄竟是从袖口之中取出了一物来,递到顾钰的面前,这是一张油娟酒金纸,也许是因时日太久,纸张微微有些泛黄,可是上面的字迹却还是清晰可见!
顾钰立即就将这纸信拾了起来看,就见上面用隶书写着的龙飞凤舞的几行字,待看完之后,她脸色大变,讶然道了一声:“十万部曲之督印?你的意思是,我外祖父留给我阿娘的匣子里装的就是这一枚代表着吴兴沈氏十万部曲武装的督印,外祖父既然已经造反了与王敦一起叛乱,如何还留有这十万部曲兵给我的母亲,不,是给我的舅舅!”
“你外祖父是个聪明人,无论成败,他都不会让吴兴沈氏从此一无所有,所以他将一大半的嫁妆给了你母亲,又将这块象征着十万部曲兵的督印留给了你的舅舅,而且他当初跟着王敦造反时也许是身不由已,起兵之后,还未等到王敦之弟王含出兵接援便已溃败!”
“身不由己?能有什么事情是身不由己呢?”顾钰不禁有些怆然,这么说,外祖父还是叛了啊!不管真相如何,在世人的眼里,他已起兵参与那便与叛党无异!
说到这里,顾钰的眼中又是一亮,又道,“对了,你也知道我外祖父留给我母亲的匣子,还知道那枚督印,那么,那枚督印呢?”
提到那枚督印,谢玄的神色也沉了下来,他摇头道:“我亦不知那枚督印的下落,它应该是被你母亲藏了起来!”
顾钰便不解了:“此话又怎讲?你不是见过那只匣子么?”
谢玄才道:“我见到的时候,你母亲正被人追杀,当时我也派了数名部曲为她突围,之后她终于成功的逃了出去,我便没有再找到她,不过她手中的那只匣子却落到了一个神秘人的手中,而那位神秘人打开匣子之后,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他最后将那只空的匣子击了个粉碎!”
“神秘人?你没有看到他的容颜?”顾钰又问。
谢玄摇了摇头:“他戴着帏帽,甚至帏帽之下还有面具遮掩,我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天师道的人,而且他曾经还出现在关押你母亲的木澜院中。”
当谢玄的话音一落,顾钰的脑海里便是腾地一亮,那些积压在心中的好似乱麻一般的疑问登时被一根根的解了开。
一个戴着面具从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人,这个人难道就是前世那个将她买去并关押起来进行血腥训练的崇绮楼主人?
他与桓澈又有何关系?
而那日她去木澜院看望沈氏,离去的时候,正好朝那木澜院望了一眼,便是这一眼便让她看到了一个长发披拂的黑衣男人,这个男人也曾经出现在她的梦里,可她却一直没有看到过他的脸,他是谁?
“他就是你所说的神秘人,那个带着天师道信徒洗劫了沈氏庄园的人,那个追杀我母亲沈氏的人,还有……他或许一直潜伏在我们顾府之中!”
顾钰好似恍然大悟道,又抬首看向了谢玄。
“所以,这也是你为什么会以琴师的身份潜伏于顾府之中的原因?”顾钰又问。
谢玄看着她,愕然一笑道:“潜伏?你为什么喜欢用这个词?”
顾钰讪然一笑:“难道不可以用这个词吗?”
谢玄便很认真的告诉她道:“我不算潜伏,在进你顾府之前,我有下过拜帖的,只是我不太喜欢声张,所以没有让你祖父道明我的身份。”
顾钰哦了一声,便没有与他争辩,不潜伏就不潜伏吧,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时,谢玄又问了一句:“你相信我说的话?”
顾钰便笑了:“若是你的话不能信,这世上还真没有谁说的话能信了!”说罢,她咯咯的笑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刚才说了,我这个人凭直觉来看人看事,判断从来不会出错的!”
看到她疏朗清霁如娇花吐蕊般的笑靥,谢玄微微一愣,也不知不觉的跟着笑了,同时,他又将一盘蜜汁的瓜果送到了她面前。
正要说让她先吃点瓜果时,顾钰又敛了笑容,眉头微锁,几乎是突然的问了一句:“可为什么那个奴仆要说谎呢?如果那个奴仆是被我二伯父收买的,他冤枉谁不成,为何要冤枉他的亲兄弟顾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