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吭气,没人可以擅自开口,孙世宁站了一炷香的时间,皇上手中的奏折已经换过三本,依然连头都没有抬半分。
红桃有些沉不住气,她本来就是站不定坐不稳,猴子满山爬的性子,让她这样毕恭毕敬的站着,双腿都在哆哆嗦嗦的。
孙世宁已经听到身后细细碎碎的动静,若无其事的往后退了半步,正好踩住其鞋尖,她的份量最多让红桃疼一下。
红桃立即不敢动了,偏生她还不放松,在鞋尖上捻了捻,红桃顿时龇牙咧嘴的,却不敢出声,寅迄突然笑了。
他这一笑,孙世宁微微松口气,知道至少红桃的命能保住了。
寅迄缓缓抬眼,看着孙世宁,她心中虽然无所畏惧,却没有与他对视,依礼跪地。
孙世宁一跪下,红桃赶紧跟在她身后,做出相同的姿势,只是她人高马大的,跪着还是很显眼的样子。
寅迄放下奏折,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到孙世宁身前,垂眼看着她,虽然嘴角的笑意还没有完全的褪去,眼底却已经有萧杀之气。
“你这是要做什么?”他轻声问道。
“特意来向皇上请罪。”孙世宁的声音不大,一个字一个字却格外的清晰。
“是你请罪,还是她来请罪!”寅迄直指着红桃质问道。
“皇上的原话是让她进宫领罪,只是事出有因,我是人证必须要一起陪同前来。”孙世宁不畏惧,不胆怯,腰背笔直,她这几天,睡不好吃不下,又担心着沈念一,本来就清减了点。
从寅迄的俯视角度看过去,下巴尖尖,格外惹人生怜,他心念一动道:“朕要是说,前头就想到过,你会一起来的话,你会怎么说?”
“那便是皇上有先见之明。”
“说的倒都是朕爱听的好话。”寅迄笑了笑道。
红桃简直不敢看他的那个笑容,总觉得里面藏着雪亮的利刃,可以杀人于无形,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媳妇可以面对面,不卑不亢的应答。
“这些都是实话。”孙世宁本来担心的是,皇上直接一道命令,将红桃抓走,这样一抓,势必是落在刑部之人的手中,死的那个也是刑部之人,如果是这样,红桃就算能够捡回一条命,也要吃很多的苦,她委实不忍心。
“方才,从朕的御书房出去的那个男子,你可曾见到?”寅迄似乎很想与她说说话。
“不曾留意。”心情不在此处,又是陌生脸孔,孙世宁还当真是一撇而过,都没见到对方的长相。
“那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他来找朕,说的也是同一件事情,他那个立场是咬牙切齿要抓住杀人凶手的。”寅迄将杀人凶手四个字吐得很重。
“红桃不是凶手,她是正当防卫。”孙世宁很镇定的答道。
“听说,她和沈爱卿能够算个同门,功夫很好。”寅迄已经走到红桃的身边,一只手压住了她的肩膀。
红桃的武功委实不错,这只手上即便是有寅迄的六七分功力,她也并不太在意,但是对方是皇上,她有些犹疑,用不用做出示弱的应对。
她飞快瞥了一眼孙世宁,见其没有特别的举动,咬着牙也挺过来,一动不动,寅迄见她吃力,手底下又加了点力气,忽而一收手道:“是不错,确实不错。”
红桃本来一心在抵抗中,他骤然收回了所有的力气,她没控制好,一头往前栽倒。
寅迄见她体型宽大,这一倒必然是压在前头的孙世宁身上,赶紧一把力搭住其手臂,将孙世宁从地上拉扯起来,往自己身后一掖。
孙世宁是全然不会武功的,被这样突兀的动作摆弄,额头在寅迄的后背撞了下,虽然不痛,却是冒犯了龙颜的大忌。
寅迄先她一步开口,问道:“你有没有伤着?”
“没,没伤着。”孙世宁额头微微有些擦痛,其实也算不得身边,反倒是一直跪着的红桃见到此景此景,有些发呆。
“你还真是个危险人物,跪得远些去。”寅迄很不满意自己的真情流露,一只手直指着御书房的墙角,呵斥道,“过去!”
红桃见孙世宁偷偷甩给自己的眼神,心领神会,慢吞吞给皇上磕个头,然后走到指定的那个位置,跪下,脸朝着墙壁。
寅迄见她这样听话,乖顺,一时之间也出不得心口之气,一甩衣袖,只当没瞧见这个人。
“皇上。”孙世宁见他神情中分明有些戾气,生怕他动气,赶紧出声道,“如果皇上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将当时的情形说明。”
寅迄坐回到自己的椅子处,揉着额角,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说,朕听着,别太繁复。”
孙世宁早有准备,三两句便将刑部的百余人冲进沈府,她冒险逃开,半途差些被冷箭射死,红桃太在意她的性命,又生怕此人再放冷箭,才出手反击。
“你说那冷箭是针对你的?”寅迄眯了眯眼问道。
“不敢说谎话欺瞒皇上,皇上方才已经测试了红桃的功夫,她就离我咫尺之间,都来不及挥开冷箭,索性伏在我背上,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下致命伤害,便是她也伤了几天,伤口尚未愈合,如果那支箭是射入我体内,我只怕也没有这个命再来见过皇上了。”
孙世宁双眼渐渐湿润道:“那时候,我只想到一件事实,怕是皇上下令要我死。”
寅迄呆在那里,被她这句颇为不敬的话惊呆在那里。
刑部的指令当然是从这间御书房,是从他的手中发下去,但是绝对没有要她性命的这一句,谁,谁敢有这个胆子,居然会下这样的射杀令!
“皇上,我陪同红桃前来,一是想将实情说明,不要让皇上瞒在鼓中,还有就是如果皇上真心要我死的话,我还是自己到皇上面前来领罪,以免死在皇上见不到的地方,更多的不妥。”
寅迄的手已经握得太紧,孙世宁明明能够看见,却假装无视,那双放在书案上头的手,青筋毕露,显然是心中的情绪被撩拨到了一个顶点。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原地跪下来:“所以,我说我是来领罪的,无论是什么罪,总是皇上说了算。”
“朕怎么可能,朕怎么可能要你的性命!”寅迄高声喊道,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怒不可赦,将书案上的奏折再一次尽数扫落在地。
便是她那一句话,要是死在皇上见不到的地方,寅迄知道自己是惊慌了,要是孙世宁死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没有那个鲁莽的女子以身相护,那么再见面时,便是一具尸体。
孙世宁的尸体,寅迄发现只要想一想,都无法接受,根本不能接受。
“皇上请息怒,我并没有死,红桃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住我的周全,我不能眼睁睁见着她因为此事受重责,请皇上下令,让我来替她”
“别说了!”寅迄惨笑的直视着她道,“你别说了!”
孙世宁立即闭嘴,她不用在这种情况下再强行开口了。
“朕不知道,有人会想要杀你,朕不知道的。”寅迄见着她消瘦下去的双颊,知道她没有说谎,知道方才那些话都是实情,便是因此,他才更加动气。
“如果有人要杀你,而她是保护你的人,那么出手也是正常的情况了。”寅迄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个御书房中海油第三个人在,他不想要这么失态的。
“是沈正卿让她一定要护住你的安危?”他尽量让声音平缓下来。
“是,她本来也与我交好,前头几件事情也是因为有她,我才避过危险,皇上或许也有耳闻。”孙世宁没有火上浇油,她的声音依旧柔和而冷静。
“是,朕听过,沈爱卿知道身在要职,生怕连累到你,特意给你寻了个女保镖,便是她了。”寅迄向着还跪在墙角的红桃说道,“你不用跪在那里,过来让朕再看看。”
他又看了看孙世宁道:“你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话,朕不是不讲理,不留情面的人。”
“多谢皇上。”孙世宁悄悄向后瞧了一眼,见红桃跪着不动,请示的看向皇上。
“你去喊她过来,同她说不要害怕,朕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寅迄说道。
“皇上怎么知道她怕了?”孙世宁明知故问道。
“朕看也看得出。”尽管在位时间不长,寅迄已经见过太多人的敬畏,胆怯,哆哆嗦嗦,支支吾吾,简直叫人厌恶。
孙世宁虽然改行的礼数,半分不少,但是那种默契还在,他有小小的欢喜,她一点都不害怕他,或许在她眼中,他不过是变了个称谓,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蛮横的少年。
这样就很好,真的,这样他就能够心满意足了。
“红桃,皇上唤你过去说话。”孙世宁缓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是不是喊我过去砍头?”红桃更小声的问道。
“怎么会,皇上知道你那样做是对的。”孙世宁低声抚慰道,“我们才是被追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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