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衣衫不是府里仆役们常穿的样式,很肥大的套在巧心的身上,老气横秋的颜色配上他苍白的面孔,更显得他瘦骨伶仃得可怜。
对于姜暖来说这样年龄的巧心还是个孩子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宸太妃是有多么痛恨自己才会给他灌下那穿肠的毒药。
“快起来,不要跪在雪地上……”
听到姜暖声嘶力竭的呼喊声,阿温和在后院里喂鸡的杨玉环都跑了过来,围在旁边看着好似在摔跤的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干嘛?你们两个一起帮忙把巧心抬进屋去!”用了几次力气也没有把伏在地上给自己磕头的孩子拉起来,姜暖急了,他身子才养了每两日就这般折腾,若是再生了旁的病连喝药都是难消化的。
那日夜里与岑相思一起去探望巧心,他虽没有说出后面的许多话来,姜暖看着巧言哭的肝肠寸断以及岑相思深锁的眉头便已经对这个孩子的病情猜出来一二。只是岑相思既然不说,她也不问。只想着等这几天过去了,帮着他好好调理一番。一个十二三岁的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好时候,姜暖相信他的生命力,
“嗳!”
“是!”
阿温与杨玉环被姜暖喊得醒了过来,两个人一起伸了手,三个人毫不费力地将巧心给抬回了姜暖的屋子。
“你可真不听话!”一通折腾让不怎么锻炼的姜暖有些气喘吁吁,她伸着手在脸颊旁边扇着凉风,呼哧带喘地说道:“就算是认错也要挑个好些的天气啊,这么大的雪你就往地上扑,找死啊!”
姜暖因为心急,说话的语速也快了起来,全不似平日里她说话时的轻声细语,而且加上和后院的那些鸡比嗓门,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一张嘴就是高声了。
巧心低了头,两只手握在一起,身体微微的抖着。
“这位小公公,你别怕,姜小姐这是心疼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她才这般和你说话的。”都是做的伺候人的差使,杨玉环马上就看出巧心似乎对姜暖并不是很熟悉,他有些怕姜暖。
“坐吧。”姜暖出了一口长气,让自己慢慢地镇定了下来,转身坐到了椅子上:“屋里就咱们几个,都坐。”她招呼道。
除了阿温听话地坐在了她身边,杨玉环和巧心都在原地木头一样的戳着,没敢过来。
姜小姐的身份特殊,在王府里她虽然不是主子,但经过这几日的事情谁还敢轻视她呢?连那么难缠的太妃娘娘都给气出府去而且王爷居然没有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模样,可见她成为府里正式主子的时刻已经没有多远了。这样一想,他们两个人是更不敢坐在姜暖的面前了。
摇了摇头,知道他们是被规矩束缚惯了的,自己如果楞要他们坐着,反倒是为难他们,姜暖也不再坚持,她仔细的打量着站在桌前的巧心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感觉好些?能吃些东西么?”
这孩子已经瘦得脱了形,两只眼睛大的吓人。他的这幅样子让姜暖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的阿温与自己,都是一样的披着一层人皮的行尸走肉,瘦到随时都要死去似的。
“是,已经大好了。这几日都是膳房里特意给做了吃食,巧言告诉奴才是王爷特意嘱咐了的。”巧心平日说话很少,闷嘴葫芦似的,如今到了霞蔚轩他倒是难得的说了不少话:“我来就是想先向姜小姐认个罪,再一个就是来谢谢王爷的。”
“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关于那件事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太妃娘娘问你的时候你不是也说没有那么一回事么?那就再不要提了。”和这个孩子多接触了几次姜暖才发现了其实他是真的并不聪明。也难怪会做出敲了自己一闷棍就那样抬回王府的缺心眼的事情了。如今他竟然跑到霞蔚轩来说要谢谢岑相思,做的又是没心没肺的事,这不是当着自己的面指出她与岑相思的关系非同一般,有‘奸情’存在么。好在姜暖并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并不会为了他的一句无心的话较真儿。
巧心抬眼偷偷地看了看姜暖待到发现她正在自己身上打量时马上又垂下了头,有些不安地说道:“奴才真的大好了,就是李公公还没有给我安排差使。”
他身上的衣袍是簇新的,想来是为了见自己而特意换上的,只是式样和样色都过于的老气,让脸色难看至极的他有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你这身衣裳是谁的?”姜暖看着他的这身打扮别扭的很,忍不住问道。
“是奴才去年就做的新衣,因为奴才在府里都有衣裳穿,怕一直放着没有机会上身,因此做的略大了些。”巧心老实地答道。
府里的仆役平时都是有统一的衣帽,一季两套,有时连换洗都不够用,但岑相思是注意不到这些的,他一个男人带着一帮男人过的本就是表面光鲜的日子,哪里会想到下人们的吃穿用度呢,而李庆丰也是如此,当着总管太监,在细小的事情上终究不像女人过日子般的心细。
“不忙着干活,府里又不差你一个人手。你总是要养的再状些才好。”姜暖有些明白他的来意了,大概是想求自己让他回到岑相思身边去伺候。可这个事情她早就与岑相思说过了,再让巧心回笔生花阁已经不可能。
“过了年阿温就要去简夫子府上去读书了,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分身乏术,又不放心把他交给旁人照顾,你愿意跟着我家阿温么?若是愿意我便向王爷求个面子,要人去。”这是姜暖前几天就想好的,巧心虽然脑子简单,但好在他对主子忠诚不二,阿温现在被自己带的鬼灵精怪的,倒是不怕身边有个一根筋的人。而且当个书童的活又不累,等自己回了尚武庄来来回回的帮着自己接送一下阿温,自己也好专门做些吃食给他。
王府里的事姜暖现在并不能多说话,而跟岑相思说了,他有未必会把一个巧心的事儿忘心里去,膳房更不可能每日都给这个伤了肠胃的孩子单做吃食,想来想去姜暖都觉得这个为了自己受伤的孩子还是跟着自己比较好。
“您放心让我伺候小公子?”巧心了无生气的眼睛映出了淡淡的光亮,不管是在王府还是任何地方,没了用处的仆役都是连牲口都不如的,早晚会被打发掉。这是巧心最害怕的事,他这样子的出了王府怕是死了都没有人给他收尸吧。现在姜小姐这样说,那就是自己还不是个等死的废物,还有用……巧心心里头的小火苗又悄悄地燃了起来。
“前段日子阿温不是一直都是你和巧言照看着,我看他天天往宝文堂跑的挺高兴。”在巧心没有受伤前,李庆丰确实是吩咐了他去照看着喜欢在府里乱跑的阿温。而且相对于已经是成人的岑相思来说,与阿温在一起巧心觉得更有趣些。
“那……这事儿还得我主子允了才行。”看着仰着一张好看的小脸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阿温,巧心小声说道。
“还有,把你嫁给巧言本就是胡闹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里。若是在他那里住的别扭,不妨就和李公公去说,搬回你原来的住处就好了。”
“啊?”巧心茫然的抬了头望向姜暖:“这怎么是胡闹的事呢,我们可是拜了天地的。除非他不要我了,否则我就算是死,也是他家的鬼了。”他小声地说道。
“……”姜暖皱着眉头两只手都在自己的脑袋上抓着,她现在有些风中凌乱的感觉,对这些古人的古怪念头真是摸不着边了,“既然你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嗯。”巧心应了,头垂得更低。姜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离了霞蔚轩,巧心觉得无比的轻松。自己想说的话终于对着姜小姐都说了,心里压了多日的大石被移走,他整个人都轻飘飘地自在起来,走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竟一点不觉得冷。
拐角处巧言撑了一把油纸伞紧张地朝着霞蔚轩这边张望,看见巧心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他马上就迎了上去,把手中的伞移向巧心的一边,看着巧心脸上挂着淡笑的模样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你……高兴了?”
“嗯。”巧心点头,心里忽然生了戏谑的兴致:“刚才姜小姐说了,我嫁给你的事不算数了,我要搬回我原来的住处去。”
“什……什么!”巧言几乎惊得蹦了起来:“都……都……拜了……拜了了天地了……怎么……不算数!”
他停了步,想也不想的就往回走去:“我……我要……要……要找姜小姐……小姐……”
“傻子!”巧心伸手拉住了他的手,两只冰冷的手掌握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傻子,我们回去吧……”
巧心牵着表情呆滞的巧言两个人挤在一只伞下朝着他们住的地方走去。
“这是什么情况?”送了巧言出来一直没有离开的姜暖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离去的身影更加的风中凌乱了,“这王府里的人果然都是和他们的主子一样,没几个正常的。”
==名门闺秀田家女。第二卷==
“暖暖啊,别睡了,太妃又不在府里,你怎么还睡呢?”耳边怎么又是那妖精在说话?姜暖只费力地睁了一下眼睛就有闭上了:“幻觉……门窗我都关死了。”她自语道。
“哧!”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口气很是不以为然:“我就说两边的窗户都推不开了,原是被你特意关死的,暖暖这是不愿意见到我了么?”
姜暖睁开眼转身,默默地注视着侧身靠在自己身边的妖精好一会儿才说道:“门窗我都锁死了,而且房门还从里面顶上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姜暖是沐浴过后才睡的觉,因此她身子转动间便发出清爽的混合了花香和皂粉混合在一起的香味。这让紧靠着他的岑相思眼神黝黯了下去,他把头窝到她的脖颈间,然后像只小猫一样的不轻不重的蹭了几下:“暖暖,你熏香了么?这味道真好闻。”
“少来。”看着又对自己开始暗送秋波大有发情趋势的‘美人’姜暖毫不留情地伸手把他推开了:“赶紧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好防患于未然。”
“暖暖啊……”岑相思拉长了声音撒娇,试图蒙混过关。
“不说?哪来的再从哪里出去吧。老子要睡觉了。你没听说圣人说过么:中午不午睡,下午要崩溃!王爷也赶紧午睡去吧……”姜暖一拉被子把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包裹好,准备继续冬眠。
“这话是圣人说的?”自认为也算通些文墨的岑相思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有哪位圣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也。”趁着还有几分迷糊赶紧睡,争取夜里晚点醒,否则漫漫长夜猫头鹰的日子真不是一般二般人能过的。姜暖决定忽视掉身后的某人。
“我劝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否则你母妃离了王府,这些鸡可是没有离开呢,就算我不用灯笼诱导它们,到点它们也会开唱,拦不住……”
“哪有今天睡觉的,年三十都要守岁的!”岑相思三两下就把姜暖从被子卷里扒了出来:“醒醒了,今天我们在一起过年。”
过年?是哦,今天过年了,是自己来这个异世的第二个春节了。姜暖坐在床边心里是空落落的。如今的自己越来越没了现代人的锋芒,尤其是在这个王府里和宸太妃不断的碰撞摩擦,让她很有些郁闷。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作为女人的另一种艰难。
身子被岑相思轻轻地拉起,他在往姜暖的身上套着什么:“暖暖,对不起,在我身边让你不快乐了……”岑相思垂着浓密的睫毛,眼睛不敢看她,只轻声的道着歉。
“不快乐?”姜暖无意识的重复着他的话,低头看见岑相思已经给自己穿了一件新做衣衫,很淡的粉色,是自己喜欢的襦裙,裙角和袖口处都用银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小花,在外面还照着一件绣着蝴蝶的纱衣,而他的白皙的青葱般的手指正灵巧地给自己结着带子,那样认真的表情,像是在做一件极重要的事。
“是我该说对不起的。”姜暖伸手揽住他的纤腰,双手环住,将头慢慢地靠在他的胸前:“我不会这样了,这样的日子我有些不习惯。”心里狠狠的抽痛着,是啊,自己这样压抑的日子只过了几天便这样的烦躁压抑了,可他是一直活在这样的日子里啊!二十一年,他是怎么熬着的……姜暖只这样想想都心痛的不行,情不自禁的收拢了双臂,把他紧紧的搂在了自己的身边。
如果有可能,我愿尽我一切的力量为你挡风遮雨,因为你是我的爱人……姜暖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那一刻岑相思有种错觉,靠在暖暖的怀中,他觉得自己特别的娇小。
“我们去吃年夜饭,等下带你去个地方。”第一次这么盼着过年,他已经盼了好几天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偷偷地给暖暖准备新衣,安排着今晚的行程:“这衣裙很陪你。”推着她走到墙边的铜镜前,望着镜中两个模糊美好的身影,岑相思笑的妩媚。
“蝶恋花?”姜暖用手提起裙摆笑着转了一圈,裙摆上光影浮动,竟似有月亮的光华一般的好看!
“怎么没给我做红色的?”看着一身红衣妖娆无比的他,姜暖想起了情侣装,自己那时候可是没少羡慕那些穿着情侣装的美美的情侣们呢。现在自己终于也有‘男朋友’了,好想和他穿一样样色一样款式的衣服哦。
“红色……”岑相思意味深长的看着不停对着镜子‘搔首弄姿’那个女人,还是忍不住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太喜欢这样圈着她让她全身心的依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了:“暖暖是在暗示我,已经等不及要穿新娘子的嫁衣了么。”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岑相思说的魅惑。
“嗯?”姜暖痒得心里都似有小猫爪子在轻挠了:“只有新娘子才能穿红衣么?”
“一贯如此啊。”岑相思对姜暖的这句话也觉得奇怪:“在大梁女人是不能随便穿正红的颜色的,除了皇后娘娘,一个女子只有在穿嫁衣的那天才可以穿红色。”
“原来真是这样。”姜暖喃喃说道。原来只是在书中看到过古代有这样那样奇怪的规矩,除了明黄色是皇帝御用的颜色意外,原来连这个正红色也是不能乱穿的,好在自己不像那个妖精那般那么喜欢穿红色的衣衫,要不还真郁闷了。
“听说原来正红色官宦人家的正室夫人也是可以穿的,后来因为这个,很多官家的后宅里起了祸端,妻妾为了一件衣衫斗个不停,这事儿传到我父皇那里,他便直接下了旨,立了现在的这个规矩。”
“你父皇还真是……”奇葩!这话在姜暖的口中转了几个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耳闻中听到这位先帝爷下的几道圣旨似乎就没有管过正经事。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父皇很奇怪?”岑相思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小时候倒是很喜欢和他一起玩,父皇是个很好的玩伴。”
“那年,也是过节,宫里到处都打扮得喜气洋洋,各宫的娘娘们也都装扮好了候在大殿里等着父皇来开始晚宴。可是偌大的皇宫里太监宫女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找到父皇。”
“我在殿里坐的闷急了,于是就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那个时候皇城里到处都在放烟花,我便蹬了梯子上了一处宫墙,又爬上了一处不高的宫殿,没想到父皇居然也在屋顶上,难怪大家都找不到他。”说道这里岑相思又捂着唇笑了起来:“你猜父皇在做什么?”
一个堂堂的皇帝在后宫妃嫔们都盛装出席的晚宴上消失不见,姜暖想不出他爬上屋顶能干什么正经事。
果然……岑相思接着说道:“父皇弄了几只猴子拴着一起上了屋顶,每只猴子的尾巴上都挂着鞭炮……父皇见到我的时候丢给我一个火折子,叫我和他一起点鞭炮。鞭炮点燃了,猴子们惊恐万分的四散奔逃,于是我就看着皇宫里的各处都冒出很多黑影来,朝着猴子们逃走的方向追去。父皇那时候问我:小九儿啊,都看见了么?这就是皇宫里暗卫的所在,以后你要是想偷偷的跑出去玩,一定要避开他们。你若是能不被他们发现自己出去了,父皇就奖励你,可你要是被他们捉住了,父皇会打你板子的……”
“……”姜暖实在是无语至极了。这老皇帝咋看都是精神不正常的,这就难怪这个妖精也有点神经质了,原来是遗传自他的父亲。
“我好命苦啊!”姜暖忽然哀嚎一声,坐到了桌子边上,再也没有心情关心衣裙的颜色的问题了。以为她此刻想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这妖精的父亲是个神经病,他的母亲又是个十足的疯子,那他……
“嗯?怎么好好的又这个样子了?”岑相思很小心地观察着姜暖的脸色,心道:不是在我府里给关久了,让暖暖情绪不稳了吧。
很早就用过了晚膳,岑相思的马车静悄悄的驶出了王府。
车上只有他和姜暖两个人。
尽管出门的时候姜暖问了阿温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出去走走,和巧心巧言放烟花玩的正开心的小东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王爷不去我才去呢……”
“阿温都被你惯得没了样子了。”离开王府老远了,岑相思还在小气的嘀咕着。
好不容易出来放风的姜暖对于岑相思的抱怨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他与阿温的积怨已深,她才懒得管呢,“怎么瞅着一直往东走呢,都快出城了吧?”挑着窗上的帘子,姜暖伸着脑袋一直往外看着:“怎么这会儿出去怕是进不了城了。”
帝都的城门晚上关闭早晨开启,都是固定的时间。
“那就在城外住上一夜,明早进城就是了。”岑相思也凑到了窗口,与姜暖一起往外张望。
下了雪的夜晚夜色并不浓。因这雪色的关系明明是夜晚的时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天蒙蒙亮的清晨。不断有爆竹声在耳边响起,空气中是淡淡的硫磺的味道,灰色的夜空里东一朵西一朵的焰火发出短暂而艳丽的光芒后迅速的熄灭,接着又是新的焰火升起,燃放……
“终于觉得有些像过年了。”姜暖把头倚在岑相思的肩上,两个人静静的依偎着,透过不大的车窗仰望着外面的那一方天空,看着不时升起炸开的花火,只觉得分外的宁静。
“毕月乌要回去了。”岑相思喃喃说道。
“回渭国?”虽然知道作为太子的毕月乌早晚会回去,可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姜暖还是吃惊不小。
“嗯。”岑相思点了点头。
“这么远……渭国与大梁离得这么遥远。来回一次都要几个月时间。以后你们再见面可是难了。”姜暖感慨着。古代不比现代的交通工具那么发达,很多人的一次分离便是永别。再见亦是遥遥而无期……
毕月乌要回去了,姜暖心里忽然想到了窦崖。才做了新郎官不久的他知道这个消息吗?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驭夫似乎是在和看城门的兵士们说着什么。
“我们下去吧。”岑相思起身撩了车帘纵身跳了下去,然后转身把姜暖也抱了下来。仔细的为她整理好斗篷的风帽将她的小脸遮了个严实后,岑相思牵着她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中朝着城门走去:“马车就候在这里吧。”他对着驭夫吩咐道。
过节,大多的人都会留在家中与亲人一起团聚,进出城的人比平时少了很多。所以城外的道路大多还被积雪掩埋着,马车行走起来十分不便。
“是,”驭夫躬身应了,赶着马车往旁边的馆驿走去。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他得先把马匹照顾好。
“王爷,您这会子出城去可是赶不及关城门了。”一个胆大的兵士装着胆子说道。
“嗯。”岑相思随口应了不置可否。
那兵士受宠若惊地退回到队列里,脑袋高高的仰着很是得意,旁边兵士大多用羡慕的眼神望向他,仿佛和岑相思说上一句话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似的。
“扑哧!”身后的城门已经离得很远了,姜暖才笑了出来:“装,你可是真能装。”
岑相思侧头看着笑的开心的女子,自己亦是跟着勾唇一笑。暖暖哪里知道依着自己的脾气,那一声都是懒得回得,今日就是因为有了她在身边,他才心情格外的好。
白雪的映衬,尽管离了城里的灯光,路上依旧能看得清楚。岑相思只领着姜暖走被人踩过的大道。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关城门了?”姜暖回头看去。
“明早很早就会开启的。”岑相思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冷不冷?”
“有一点。我们快些走,那样就暖和了。”姜暖拉着他快步往前跑去,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那里。
清凉的雪夜两个欢快的年轻人嬉闹着追逐着,放肆地在无人的城外留下一串一串毫不掩饰的笑声,震得路边树上的积雪不断的扑扑簌簌的落下,然后他们又快速地躲到没有树木的地方彼此为对方掸去头上的雪花。
“好香啊!”沁人心脾的幽香阵阵,姜暖停住脚步东张西望着:“相思,你有闻到么?”只有在没人的时候她才能这么称呼他:相思。
“抱紧我。”岑相思把东张西望的姜暖拦腰抱起,在她半是惊吓半是故意的叫声中,他身子拔地而起,提气飞身上了道旁雪树的树冠,足尖几个起落已是很远的距离。姜暖的风帽已经被匆匆掠过耳边的疾风兜了下去,她不敢再喊了,因为他的身形移动的太快,不断涌进口中的冷空气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她只能紧紧的闭了嘴,甚至连呼吸都停了。
“呼吸……”岑相思身子稳稳地落了地,用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子:“看看,你喜欢么?”他一边说一边扶着她在地上站稳。
暗香萦绕,入眼的是映在积雪中的开的灿烂的几树红梅,花朵红的艳丽,即便是在这半明半暗的雪夜里姜暖还是被这么的妖娆倔强美景给感动了!
哪怕是风雪交加,哪怕是无人欣赏,哪怕孤独寂寞,这几树红梅依然那么傲然地在雪中怒放,开得那么自在逍遥,姜暖只看着,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唯恐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错过了花期。
“我喜欢……”姜暖自言自语道,“它们真好看,难怪你那么钟爱红色,直到今日我才知道这颜色是这般的冷艳孤傲。”
“这是我师父种的。她离去后就把这里留给我照顾。”岑相思从身后抱住了姜暖,与她一起看着红梅发呆。
“总是听你说起你师父的,好似你对她的感情比对你母妃还好呢。”
“是啊。我六岁离开皇宫,师父便一直陪着我住在逍遥王府,自然比母妃的关系还要亲近。其实……”岑相思停了一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才接着说道:“其实,我师父就是我父皇的皇贵妃,她在宫中的地位可是比我母妃还要高上许多。她是舍不得我那么小的年纪就自己孤零零地生活在王府里,自愿辞了贵妃的位份,随着我除了宫……”
姜暖回过头来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一个行事从不走寻常路的父皇,一个表面端庄实则狠辣的母妃,这本身就能说明岑相思的童年是多么的扭曲,也难怪他会时常的提起陪伴他成长的师父,那个曾经的皇贵妃在他的心里早就替代了他母妃的位置了。
“这也是我母妃不喜我的原因之一,她说我从小便是狼,和外人都比和她这个母亲亲近,我没有出宫前一直都是想追着母妃的,可每一次都会被她推开……”岑相思眼睛还在盯着那些红梅,可眼神已经暗淡了下去。
“过年,咱们说高兴的。”姜暖拉着他的手围着那几树梅花转起了圈子:“这里你常来吧,我看这花你照看的挺好。”
“我不会照看这些。但是师傅又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我都是请了花匠照看它们的。”岑相思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若说起栽花种草他也确实不喜欢。
“怎么种在这里?种在府里多好,花开的时候看着多方便。”虽然踏雪寻梅可以说是一件很风雅的事,可这长时间的站在雪中,尤其又是在没有穿厚靴子的情况下,姜暖还是觉得脚很冷。
“你不问我险些给忘记了!”岑相思拉着姜暖朝着几间石屋走去:“你一定喜欢这个。”他信心满满地说道。
进了其中的一间石屋,岑相思摸索着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然后才把立在门外的姜暖推了进去。迎面的潮湿温热的气息让姜暖呼吸一滞:“这是温泉?”她指着屋子中间用各色鹅卵石蜷起的一个不大的池子说道。
“这几间隔开的屋子都是温泉。”好久不来,这里还是收拾的干净整洁,看来那对花匠夫妻倒还不错。
“太*了……”姜暖解了身上的斗篷,挂在衣架上。这里一看就是为了泡温泉而建造的,所以屋里的陈设很是简单,除了造型古朴笨重的石桌石凳外,就是一副挂衣裳的衣架了。
“王爷啊,不是小女子说您,您这日子真是过得太*了。”姜暖摇头晃脑地边说,边坐到了池子的边上,三两下脱了鞋子,又去了足衣,她提起裙角免上里面衬裤的裤管,然后试探性地把两只脚丫放到了水面上实时温度:“你们的衣服真是麻烦,罗里吧嗦的。”吐槽的话脱口而出,然后她自己就愣住了。
好在岑相思并没有多想,也未听出她话中的问题,他倒是又把姜暖的话理解歪了:“暖暖是想……沐浴?”
沐你个头!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而那妖精又是随时随地都会发情,给姜暖点胆子她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脱衣服洗澡。姜暖只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
许是在雪里站了太久,姜暖又是个偏寒凉的体质。所以她的脚一放到水中,就觉得温泉的水要比想象的热些,让她不敢一下子就把脚丫全部伸进水里,只是一抬一抬地让脚底才一接触到温泉就离开,然后再一次把脚放下去……自己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一双秀美的纤足紧挨着姜暖的腿放到温泉中,岑相思也如她一般脱了外衫,免起两只裤管,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姜暖不动了,看着冒着氤氲热气的水中隐隐约约地出现的那双堪称完美的玉足,以及他光洁白皙的一截小腿忽然很生气的把自己的两只脚都踹在了岑相思的脚上:“你为什么哪里都生的这么好看啊!诚心显摆出来气我啊!嗯?”
眼见着水中的那双脚竟比自己的脚还像女人的,姜暖实在忍不了了,气呼呼地踹了几脚之后觉得不解气,索性提着裙子拽着衬裤又踹了几脚。
她这个近似于孩子似的举动让岑相思有些啼笑皆非。他把脚伸出水面:“给你踹吧……”
姜暖果然毫不客气的把自己的两只脚都蹬了上去,不过这次岑相思是用了力气的,她两只脚踩在上面人家也是纹丝不动。
姜暖侧头看着他,不服气的再试……再试……牛犊似的的犯上了倔,就见她不断的把自己的脚放在岑相思的脚上腿上……直到岑相思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声音颤抖地说道:“暖暖……暖暖……不要踹了……我……我想……”
不作死就不会死,姜暖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又在作死了。因为岑相思抱着她的手臂是从未有过的霸道,几乎要把她小小的身子揉进他的身体中去了。
“嘿嘿!”姜暖身体僵直地被他拥在怀中,只能用两只手支在两个人的中间硬撑出一点空隙来:“我不踹了,快点放开我,你要勒死我么。”
“不放。”岑相思抬头眼神潋滟儿幽深,如跳动的烛火,那里面分明已经染了颜色:“我们会成亲的。”
平时伶牙俐齿的姜暖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比巧言还嘴笨的人:“你今天什么时辰起塌的?”她胡乱地问道,脑子里根本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要能把这妖精的注意力转移了就好。
“卯时。”
“那么早就起来了啊,现在一定很困了吧?”我靠!我这说的什么啊?姜暖好像一嘴巴抽死自己!满嘴说的啥啊,现在问他困不困,难道是邀请人家一起睡觉么?
“不是,我是想问你午膳用了什么……”姜暖赶紧哆嗦着纠正自己的胡言乱语,然后继续胡说八道。
“暖暖,你是怕么?”岑相思垂首逼视着她:“我知道你怕,其实我也很怕的……”他用唇寻找着她的:“我从未对被人动过这份心思,从未有过。”
他有些微凉的唇的终于覆上了她的,只轻轻的吸允的一下,就变得越来越疯狂的吞噬,姜暖被动的承受着,脑子里越发的糊涂,总想努力的让自己清醒,可下一部确实越发的沉沦……
“通”!远远的一声巨响,来自天际。
“通通!”接着又是两声。
“通通!”连续不断的巨响已经连成了一片,那是焰火在天空炸开的声音。
岑相思慢慢的停了动作,在烛光下看着目色迷离地那个小女人,他很温柔地吻住了她的眼睛:“暖暖,子时了,这是新的一年,我们在一起。”
“嗯。”姜暖亦是温柔的望着他:“相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这样的说法岑相思觉得很是新鲜:“这是拜年么?”
“算是吧。”姜暖伸手想要推开他:“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我的礼物?”上一刻还赖在姜暖身上的岑相思马上起身,伸手扶起来她,然后乖乖滴站在一边等着她拿出来。
姜暖背了身子伸手摸向衣襟。
“我说这里摸着丰满了许多……”岑相思有些丧气地说道:“还以为你终是长了些分量呢。”
“嗯?”姜暖手里拿着个自己亲手绣成的荷包一转身就听到他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真恨不得自己现在手里拿的是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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